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孑夢

九十九章 罪孽的雙手

孑夢 佩劍小熊貓 3737 2023-12-10 10:00:00

  巴倫西亞飛龍關(guān)內(nèi),勇被轉(zhuǎn)移到這里的監(jiān)獄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半個月。勇整日呆在見不到半點(diǎn)陽光的監(jiān)牢內(nèi),慢慢的他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今天送來的,是第幾頓飯了呢?勇已經(jīng)記不清楚了。一開始他還會刻意記錄飯菜的頓數(shù),因?yàn)檫@是他唯一能夠弄清楚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的方法。但后面,巴倫西亞教會似乎在故意混淆勇的思路,他們有的時候一天會送四五頓,有的時候一天只會送一頓。勇察覺到這一點(diǎn)后,心知記錄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意義,所以他干脆也就不去記錄了。

  在這狹小且幽靜的監(jiān)牢內(nèi),勇感覺到時間是永恒的,失去了時間的概念的同時,他也失去了自己的內(nèi)心。有那么一刻,勇問過自己,以前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是否是真實(shí)的呢?他從小到大遇見過的人,與姒武的交集,以及他前往阿羅特,后來兩國開戰(zhàn)。這一切不過才是這十幾年來間發(fā)生的事情,但對于勇來說,那似乎是很遙遠(yuǎn)很遙遠(yuǎn)的過去了。

  監(jiān)牢只有一扇門,門外的過道也只有一扇門。這道路雖然是彎折的,但如果將它當(dāng)作直線來看的話,勇與他的過去不過是相隔兩道門罷了。推開這兩道門,他便可以弄清楚以前的一切是否是真實(shí)的。但現(xiàn)在的他明顯是辦不到的。勇只能借助他腦海中的回憶來肯定自己,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方法,那就是等待送餐人員的到來,只要那些人來了,在門被推開的那一剎那,從門縫中飄進(jìn)來的那道帶著監(jiān)獄外景象的光芒,便能告訴勇,是的,那都是真實(shí)發(fā)生過的事情。

  可是,今天又是第幾頓了呢?勇直到現(xiàn)在依舊沒有弄清楚。他分不清何時才是白天,何時才是黑夜。何時是昨日,何時又是今日。那么既然連日子的邊界線都已經(jīng)消失了的話,今天又是第幾頓了呢?

  勇的目光有些呆滯了,長時間沒有打理的頭發(fā)油膩膩的,就緊貼在他的腦門上。他的胡茬也沒有再刮過,就讓它們隨意地生長著。

  從石壁上掉落下來的水滴是勇唯一的朋友,因?yàn)樵谶@里,勇除了自己的說話聲外,還能聽到的就是水滴滴落的聲音。

  “你又來了?”勇目視著過道的那扇門,如此對水滴說道:“能告訴外面怎么樣了嗎?”

  水滴不會回答勇的問題,它只管滴落至地面,發(fā)出一聲輕一聲響的“滴答”聲。勇記得他記憶中的世界,在那里有人曾用滴水來記錄時間。那是一個標(biāo)有刻度的桶,桶接著從機(jī)器中滴落的水滴,刻度的量分別對應(yīng)著時間的量。但在這監(jiān)牢里勇沒有那種桶,水滴也不可能每次滴落同樣的量。但是水滴滴下來的間隔卻是相同的,勇用心記著水滴的數(shù)量,當(dāng)他數(shù)到一百時再次開口道:“小雫,已經(jīng)過去一百了嗎?”

  小雫是勇為水滴取的名字,意思為滴滴小姐。

  小雫述說著時間的流逝,當(dāng)勇重頭來過,再一次數(shù)到一百時,過道的門被推開了。

  門外的景象是勇向往的,而這一次那景象也如勇所愿般越變越大。等到勇反應(yīng)過來時,木門大開,他終于不用再透過門縫去求乞那一絲絲的光芒了。

  “喲,看起來你在這里過得還算有滋有味?”

  話語的主人是一名男子,在夏日里,此人依舊披著一件外套。勇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向了男子,只見男子拉了拉外套的領(lǐng)口,遮擋住了他肩膀上纏著的臂章。

  勇呆滯地盯著男子看著,過了一會兒后他才開口問道:“送飯的來了嗎?”

  男子被勇的話語給逗笑了,他“哎?”了一聲,隨后仰起臉,高高在上地盯著勇說道:“哼,送飯?事到如今了,你的腦子里就只想著吃飯嗎?今天來,我是打算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教會決定放你出去了。怎么樣?很驚喜對吧?”

  男子說話時的表情十分浮夸,他一邊說話一邊大幅度地擺動著雙手,“不過更加驚喜的還在后面,我們決定任用你,養(yǎng)了你這么久了,也是時候表現(xiàn)表現(xiàn),報答我們了吧?哼哼,阿羅特勇士節(jié)的冠軍,哈哈哈,太可笑了。”

  勇和男子不同,他十分從容地聽完了男子那一驚一乍的話語,就像是在看小丑的表演一樣。等到男子話語結(jié)束后,勇才慢慢開口道:“這樣嗎?就是這樣?”

  男子的表演并沒有得到勇的認(rèn)可,因此他有些生氣,懷著報復(fù)的心理,男子試圖揭開勇的傷疤,“你這人真的傻掉了嗎?不過說回來,誰愿意接受那樣的現(xiàn)實(shí)呢?想必得知姒武死訊的你一定很不好受吧?不過呢,我是非??梢岳斫饽愕?,努力了這么多年,主人突然死了,哼哼,太可憐了。哦對,有個詞叫做什么來著?喪家之犬?”

  男子說著大笑了起來,他以為自己的笑聲可以激怒勇,但他沒笑多久便意識到了自己錯誤的認(rèn)知。勇似乎真的已經(jīng)沒有心了,不管男子怎么嘲笑他,他的表情都沒有一絲改變,就那么麻木地盯著男子看著。

  男子終究是停了下來,他走上前拍了勇一把,“不想笑我也就不為難你了,就像我們之前說的,姒武雖然死了,但是我們國家還有一位下落不明的公主,一定要好好努力幫我們找到她啊,不然的話,巴倫西亞皇室可就真的沒有希望了?!蹦凶诱f著又提到了初子,他對勇說道:“之后可要打起勁來啊,你也不想那個女人孤零零地死去吧?”

  男子說罷走到了過道的側(cè)方,他為勇讓出了一條路來,然后擺出了一副邀請勇出發(fā)的動作,“吹著笛子的賣鐵人,出發(fā)啦?!?p>  勇站起身子,他走出監(jiān)牢的大門來到了過道上。后方的水滴聲依舊響起著,勇回過頭朝著監(jiān)牢看了一眼,他像是在與滴滴小姐道別般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邁著顫巍巍的步子走向了過道的盡頭。

  6月3日的夜晚,大雨磅礴的夜空下,一排人跪倒在地。她們每一個人都被布帶蒙住了雙眼,身上的衣物被雨水淋濕后,緊緊地貼在身體上。這場面讓本已衣不遮體的她們顯得更加凄慘寒冷了。

  人群中唯有女子。

  “殺了她們?!憋L(fēng)中響起了士兵的催促聲,“雨越來越大了,結(jié)束任務(wù)馬上收工?!?p>  “喂,慢著?!睅е码x開監(jiān)獄的男子朝著眾士兵喊道,他制止了眾人的暴行。

  女子們以為救星來了,但是男子接下去的話語卻讓她們陷入了更加的絕望之中。士兵們見到男子到來后,他們退到了一旁,然后說道:“徐大人,您怎么來了?”

  男子大笑著走上了前,他向士兵們說今天晚上的任務(wù)不需要士兵們完成。他說著向眾人介紹了一下勇,“這位是勇大人,教會親自點(diǎn)名要讓他結(jié)束今天的任務(wù),而從現(xiàn)在開始他就是你們這支小隊(duì)的領(lǐng)頭人了?!?p>  男子說罷也向勇自我介紹了起來,他說道:“哦對了,勇大人,和你相處了這么久,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在下徐同光,現(xiàn)在在為巴倫西亞教會做事。你我以后可就是搭檔了。但是在你正式加入我們之前,教會給你下達(dá)了一個小小的考驗(yàn)?!毙焱庹f著指向了那些跪在地上的女子,“她們妄圖逃往阿羅特,但是在邊境線上被我們抓了個正著。這些人是叛徒,是我們必須剿滅的對象。為了表明你將來會對教會忠心耿耿,我想處理她們對你來說應(yīng)該不難吧?”

  勇站立在徐同光的身旁,他緊緊握著手中的長刀??罩锌耧L(fēng)大作,雨水止不住地拍打在他的臉上,令他視野模糊。

  女子們哭泣著,她們喊道事情根本就不是徐同光所說的那樣。但是她們還沒多說幾句,周圍的士兵便用巴掌迫使她們閉上了嘴巴。

  勇走上了前,他站立在女子們的身后,可他剛將刀舉起卻又放了下來。徐同光見此來到了勇的身后,他悄聲道:“今天她們不死,死的就是你和那個女人。你自己考慮一下?!?p>  徐同光說完此話突然將聲音調(diào)高了數(shù)倍,“勇大人,依照規(guī)矩我得先和你介紹一下你身前的這些人以前都是做什么的。這個女人,她那被絞死的父親以前是個商人。而你現(xiàn)在站著的這片土地,之前是農(nóng)民們用來種植棉花的。可是那商人私下壟斷了貨物將棉花的價格強(qiáng)行降低,農(nóng)民們的棉花就算是賣出去了,他們賺來的錢也買不了一件衣服。不愿意將土地抵押的他們就只能在冬日里活活挨凍餓死。最后死去的人,他們留下的土地最后還是被商人給強(qiáng)行占有了。在這里的每一個人,她們都是劊子手,血管里流淌著骯臟的鮮血,殺了她們是正義之舉,你還不快點(diǎn)動手?”

  初子,巴倫西亞至今下落不明的公主,以及勇答應(yīng)了姒武要一同復(fù)興的皇室,這一切宛如一塊大石頭般壓在了勇的胸口上。

  是的,這一切都是被迫的,就像是血腥當(dāng)時在姒武面前說過的那句話,當(dāng)他們有愧疚感時,他們就會用這種借口將自己殺人的做法給搪塞過去。勇也是個普通人,他同樣陷入了這無法救贖的局面之中。

  巨大的壓力迫使勇不得不再次舉起了手中的長刀,他咬著牙朝著女子的后頸一刀揮下。鮮血交織在雨水之中,濺射到了淤泥地面上。

  散發(fā)著腥臭的氣味,血水流淌到了勇的腳邊。勇松開了手,可刀片卻卡在了女子的脊椎之中。隨著尸體倒下后,長刀也從勇的手中滑落了。

  “繼續(xù)!”徐同光再次下令道,面對眼前的一切他興奮極了,一點(diǎn)都沒有害怕和退縮的意思,“你不是做得到嗎?繼續(xù)啊!相比起她們,你將來的部下還在這里淋雨!”

  勇伸出手握住了長刀的刀把,他使勁一拉,紅色的液體沾染到了一旁的女子身上,那人起初愣了一下,但隨后就驚叫著哭喊了起來。

  “她還是個孩子,什么都不懂?!?p>  “不,這種余孽必須盡快處理掉,以免以后發(fā)生不必要的麻煩?!?p>  勇將手中的長刀舉到了徐同光的面前,“刀刃已經(jīng)起翹,辦不到了?!?p>  “那就用拳頭!”

  “什么?”

  “用石頭也行!”徐同光說著指了指淤泥地面上的石塊,“方法已經(jīng)告訴你了,現(xiàn)在是證明你忠誠的時候,為了教會,我想你不會拒絕的吧?”

  已經(jīng)沒有回頭的道路了,在勇動手的那一刻起這一切早已注定。但為了找到巴倫西亞的公主,為了完成自己與姒武的約定,哪怕暫時茍延殘喘在教會的魔爪之下,勇也必須負(fù)罪前行,

  勇彎腰撿起了石頭,他咆哮著朝著女子的后腦勺砸了過去,這近乎喪失了理智的做法是他唯一能夠逃離當(dāng)下的選擇。

  混著鮮血的腦漿沾滿了勇的雙手,麻木過后他才意識到所有人都已經(jīng)被處理完畢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勇木訥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的視野再次變得模糊,任由雨水瘋狂地拍打他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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