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老道擔心的神情,小九摟住他的腰說:“師傅,別亂想,從古至今,哪有道士造反的。
征戰(zhàn)天下的,都是和尚,外來的和尚會念經(jīng)嘛。”
“瞎扯,怎么說到念經(jīng)去了?”
“師傅,道家講天地共存,修身養(yǎng)德。
人家和尚講天地法理,君權(quán)神授,比咱們更得權(quán)貴傾顧,道家將來還有出路嗎?”
“佛也好,道也罷,都講矢志不渝。
但大部分都是魚目混珠,雞鳴狗盜之徒。
不管世俗如何曲解,道還是那個道,道自在人心?!?p> “可若是人人吃不上飯,樹皮草根都吃光了,道能如何?”
“不可為之時,道就會避世,天地輪回法則,道無能為力。
法理人倫崩塌之時,自有天道輪回。”
老道看著星光璀璨的夜空,說的無比堅定。
翌日辰時,九斤陪老道吃完飯,招呼三十個半大小子‘鐵衛(wèi)’,騎著高頭大馬下山。
走過黃煙地,九斤回首,老道仍然站在東門外擺手。
原本挺拔的身軀,八個弟子心中那巍峨大山,已顯佝僂。
九斤揮揮手,打了個飛吻,老道這才轉(zhuǎn)身進門。
九斤知道,他還在門后,直到看不見自己的影子才會回屋。
收拾心情,九斤打馬如飛。
大師姑跟自己說了,老道油盡燈枯,時間不多了。
九斤要盡快忙完手頭事物,從此陪在老道身邊,能陪多久是多久。
自己來到這一世,印象中家境殷實,仆人過百,但不知為何要將自己丟棄在道觀門前。
這一世的生母,留給自己唯一印象,是親吻自己臉頰的嘴唇和滴落的淚珠。
九斤無法理解母親為何丟棄自己,老道就是自己唯一的親人。
這年月,草民不如狗,人賤不如草。
九斤沒有雄心壯志,只愿自己的師傅師兄發(fā)小們平安。
練就一身本領(lǐng),在即將來臨的亂世中,護住一小片凈土。
李東和常義住在北海新村,昨天送回消息,今天春季第一茬海鹽豐收,要九斤過去鎮(zhèn)場子。
從牛頭山到北海新村,四十里路,半大小子們迎風策馬半個時辰,海浪聲已在耳邊。
新村按照難民籍貫,自發(fā)散落成七個村落。
防潮大堤已經(jīng)堆積兩丈高,未來還要種植防潮林,用來固定沙堤。
今天正值海水退潮,北海岸邊向北五里處,那三個山包相連的島嶼,騎馬可以直接登島。
李東常義領(lǐng)著七個里長候在路旁,七個里長無比恭敬的跪地磕頭。
他們當年驚恐的坐船南逃,對未來沒有奢求,活著是唯一念想。
當七歲的小九斤,干凈利落的把三十多個細作敲死的時候,這些人頓時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后來小道士下令開鹽田,墾荒地,筑沙堤,沒有一人質(zhì)疑。
很多人都在想,小道士若在遼東,誰敢攻破鄔堡劫掠。
五年過去了,小道士長成了翩翩公子。
新村大多數(shù)人家建起了磚瓦房,缸里存滿糧食,院子里圈養(yǎng)著大肥豬,村里到處都是雞鴨鵝。
小道士號召大家收集人畜糞便,在深坑里倒上雜草淤泥漚肥。
沙地起深攏撒進肥料草木灰,幾場雨水落下,鹽堿地長出了莊稼。
奔流入海的河流修了水閘,大大小小的溝渠,灌溉著三萬多畝農(nóng)田。
綠波蕩漾的麥田,誰能想像這以前是鹽堿灘。
這一切,都是這個翩翩公子改變的。
跪在地上磕頭,是因為草民只有這個能表達心中的感激。
一行人轉(zhuǎn)頭向西,七里外的西側(cè)海岸,有片不毛之地。
當年取沙筑沙堤,挖出長長的溝渠,幾個月后,溝渠內(nèi)竟結(jié)出厚厚的鹽層。
十多里的西海岸,成了遼東難民的錢袋子。
九斤下令組建民防營,構(gòu)建五里寬,三十里長的沼澤防護帶。
當坑洼地注滿水,進出北海新村就只剩下一條路,大伙都知道,這會兒真安全了。
鹽池內(nèi),男的推車子,女的拉繩子。
一車車反著亮光的海鹽,堆成座座小山包。
衙門每年三萬斤鹽票提鹽,剩下的都要交銀子才能拉鹽。
七個里長再把收到的銀子,按照出工記錄,付給每家每戶。
這些年村集體所有了點積蓄,瞞著九斤建起了一座三進的青磚瓦房。
九斤也不矯情,每次來都下榻于此。
平時里長們聚在這里商量事情,集體的大車工具也有了存放之地。
生活的甜蜜之花,就在勤勞的雙手中悄然綻放。
查看完了鹽池,九斤叮囑務(wù)必將鹽山蓋好蘆葦簾子,防止雨淋。
晴天后還要解開晾曬,以免海鹽變色,影響價格。
鹽不能私賣,九斤一直想建立海上通道。
現(xiàn)在只靠賣出腌菜,賺錢有限。
登萊水師有船,九斤這點家底養(yǎng)不活那些官老爺。
自己建造快船,已是提到桌面上的事情。
回到新村公事房,遠處三座山包相連的海島進入九斤視線。
海水退潮只有兩個時辰,九斤來不及細說,吆喝著縱馬向島上奔去。
健馬踩著細膩瓷實的海底淤泥,一刻鐘后直沖到半山坡。
再往上馬兒無法前行,過于陡峭了。
九斤跳下馬,連竄帶蹦爬上中間最高的山頂。
環(huán)看四周不禁興奮的大吼道:“天賜寶地,是我的啦!”
西側(cè)山峰一直延伸進大海七八里,這是絕佳的天然港口。
李東常義他們來到身邊:“九斤,有大魚?”
“錯,是金子,這是金山!”
“九斤,去看看郎中吧,該吃藥了?!?p> “少他娘的瞎扯,常義,帶上一百兩銀子,去縣衙找張叔。
給他留五十兩,剩下五十兩交公,買下這座島?!?p> “九斤,這座荒島連樹都沒有,干嘛用?”
“山頂建三間房,防海盜偷麥子?!?p> “回去我找大師兄開個方子,九斤,有病得治啊?!?p> “常義,嚴肅些,南面有衙門擋住流民,海上來的流民得靠咱們自己?!?p> “成吧,里外都是你的理兒,今天就能拿到批文契書。”
看著海水回潮,眾人趕緊下山,剛回到岸邊,那座島嶼便被海水隔開。
浪花拍打岸邊礁石,很難想像剛才眾人騎馬沖上了海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