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陽縣四大家族同樣不能‘免俗’,以趙秉文縣丞為首,四家謹守縣里常平倉(糧倉)。
那怕鄉(xiāng)民士子磕頭灑血,仍不放一粒糧米出倉,因為縣令大人不在嘛。
一邊守著十五萬石糧食‘苦熬’度日,縣里一邊募集鄉(xiāng)勇一千八百人,刀箭皮甲齊全,每日嚴守城防。
城內(nèi)無根無萍的人家,早就出門逃荒要飯了,只留下七姑八姨,三嬸子六婆,衙差鄉(xiāng)勇的家眷。
叢林法則之下,一切都為了傳承繁衍。
熬過去,子孫滿堂,守土有功,青史留名。
熬不過去,獨占一方,審時度勢,押寶得中,便為識時務(wù)為俊杰。
前幾日,龍虎山冒起狼煙,相隔二十里的中陽縣城很快滿城皆知。
趙縣丞親自跑上城頭,得知流民洗劫道觀,隨即命令關(guān)閉城門,以免殃及池魚。
前年家中老母殯天,老道張成超度七日,自己感念在心。
怎奈他那二弟子不識時務(wù),當眾扔掉自己打賞的十兩銀子,指責(zé)銀子粘血,使得自己顏面盡失。
此番匪過如梳,倘若發(fā)兵救援,一旦縣城有失,趙某便是家族罪人。
家國天下,沒家怎么成?
第四天黎明,天地間依然署熱難消,趙縣丞牽掛玄天觀,見山上大火熄滅,便派出探馬進山查看。
得知匪兵早已離去,道觀大殿被焚,主持遇難,心中‘悲憤’。
隨即派出鄉(xiāng)勇三百人,前往道觀緝拿要犯,為張道長伸張正義。
東城門今天也搬開封門條石,三十架糧車出了城門直奔介休城,那里的糧商每石糧加銀五兩三錢,
五百石糧食就多賣小兩千銀子,這賺錢速度比搶錢都容易,幾家一商量,把一些陳米送出去。
各家不缺這點銀子,都是為守住城池勞心費力,這筑城修路,衙差鄉(xiāng)勇,吃喝拉撒,哪樣不得花銀子?
東城門的鄉(xiāng)勇目送糧車遠去,剛要關(guān)閉城門,遠遠的兩匹高大的烏騅寶馬狂卷而來,并有聲音高喊:“慢些關(guān)門,緊急軍情~。”
在鄉(xiāng)勇愣神的功夫,兩匹大馬已到眼前。
兩個風(fēng)塵仆仆,人馬熱氣蒸騰,卻陽剛帥氣的道士呵住馬。
為啥要呵住馬?因為沒韁繩。當先一個高大英俊道士朗聲道:“這里可是中陽縣?”
負責(zé)守城的總旗官回過神來,見是道士便聲高三分:“是中陽縣,怎么了?兩個道士還送軍情,謊報可是重~?!?p> 沒說完一錠五兩足銀砸在他胸口,趕緊抬手接?。骸皟晌坏罓斔鶠楹蝸恚俊?p> “好說,去龍虎山玄天觀掛單?!?p> “兩位道爺不是本地人吧,玄天觀遭了難,亂民攻破道觀,殺得血流成河。
聽說主持被亂民砍死,大火燒了三天四夜。
這不,今早山上大火熄滅,縣里一早派鄉(xiāng)勇入山抓匪去了?!?p> 兩個道士聽完一樂,露出兩口白牙,差點把鄉(xiāng)勇們閃瞎眼。
人的牙還能這么白?比李員外家小妾的脖子都白。
后面那個道士說:“燒到今天才滅,縣里派人進山撿木炭嗎?”
前面道士拍拍直甩腦袋的大馬脖子說:“那當然,冬天指著木炭暖房子,走,上山?!?p> 說完二人催馬便走,差點把總旗官踩著。
總旗官攥著五兩銀子,贊嘆道:“人高馬大,真是好漢子?!?p> 旁邊鄉(xiāng)勇湊過來,盯著他手里的銀子說:“頭兒,就這么放進去了?”
“怎的,沒看馬鞍橋掛著刀嗎,耽擱了軍情,咱可擔(dān)不起。別看了,一會兒去買煙,每人一盒。”
城內(nèi)大街一條,青石鋪就,店鋪開門三兩家,其余門鎖緊閉。
兩個道士開始還四下觀望,沒幾步就失去興趣,催馬沖出西城門,撒下一路煙塵不見了蹤影。
兩個道士正是九斤和李東,一路快馬疾馳,只在蒲縣和水頭縣短暫住留,還是因為要給烏騅馬補充馬料。
太和山的寶駒吃的精細,不光草葉瓜菜入口,蛇蟲蛋魚也是來者不拒。
烏騅馬體格壯碩,背高口闊,雖然沒有戰(zhàn)陣沖鋒經(jīng)驗,但是翻山越嶺馬踏平川的本事卻很強悍。
就是出門伙食差了些,尤其過了運城府,除了縣城和鄔堡,鄉(xiāng)間難見綠色。
山嶺鄉(xiāng)村十室十空,隨處可見的白骨,遠比去年路過河南時見到的更壯觀。
即便是汾河岸邊能種田的村舍,麥苗也被饑民吃光,弄得九斤想給馬找點青草,都只能進鄔堡和縣城購買。
幾天下來,兩匹馬身上原本的肥肉明顯減少,不過卻越來越精神,就是不讓掛馬嚼子和韁繩。
好歹有馬鞍子,九斤和李東也習(xí)慣了沒韁繩的馬背生活。
咱們言歸正傳,二人出了西城門,龍虎山已在眼前。
跑了五里多路離開上古馳道右拐,開始向北面的龍虎山進發(fā)。
玄天觀的大殿已經(jīng)坍塌,里面供奉的三清祖師雕像,也碎裂在殘垣斷壁中。
得益于山勢,大殿獨立一處,與其它兩殿相隔上千步,大火沒有波及其它房屋。
也許是王三不想把事做絕,也許出于對道門心悸,總之僅燒掉了最宏偉的凌霄殿。
天氣炎熱,即便山上夜間涼爽,張道長的遺體也無力保存。
張景率領(lǐng)陸續(xù)趕回山中的兩百道人,草草將張成下葬,并在后山做了三天法事,第四天回到玄天觀清理廢墟。
能用的東西全都毀壞殆盡,主要把完好的磚石撿出來,其它碎石灰土鏟到推車上倒入山溝。
眾人忙的汗流浹背灰頭土臉,滿心的悲憤在勞累中逐漸淡化。
道人們正在灰塵中忙碌,山門處涌進一股兵馬,當先一人頂盔掛甲騎在蒙古馬上,手拿八尺長矛威風(fēng)凜凜來到廢墟前。
對正彎腰搬石頭的張景喊道:“可是張道長?”
張景早知是縣里鄉(xiāng)勇,聽見詢問直起身:“原來是李家公子,來的不巧,亂匪三天前就跑了,回去吧!”
“那可真是不巧,不過話說回來,組建鄉(xiāng)勇觀里本就沒參加,有事兒咱們只能先護著交聯(lián)防銀子的主。
不過道觀平時問醫(yī)抓藥,又是近鄰,有事咱還得來,若是張道長交了聯(lián)防銀子,下次一準兒早到?!?p> “李公子,算了吧,山里斷糧,該搶的都搶了,不用保護啦,回吧?!?p> 說完就繼續(xù)彎腰干活,李公子一時不知如何行事,后面跑的滿頭汗的鄉(xiāng)勇開始鼓噪:
“弟兄們聽說山上有事,大熱天前來幫忙,好歹給口水喝?!?p>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總不能讓咱們空著肚子下山吧?”
“這老道忒不把鄉(xiāng)勇放眼里,沒有咱們護著,整個山上不得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