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被九斤一說,不好意思的看看圍上來的甲士,禿嚕了幾下馬唇,抬起馬蹄,小心邁過地上死尸,來到九斤身旁。
大馬頭蹭著九斤胳膊,翻著馬眼看著小娘子。
小娘子‘噗嗤’一笑,露出潔白貝齒,粉腮兩個小酒窩讓九斤心顫。
“原來你還有名字,叫什么?”小娘子說著,用左手撫摸著踏雪的馬臉。
九斤握著小娘子的右手舍不得松開,見踏雪大眼珠子看自己,就說道:“它叫踏雪,翻山越嶺如履平地?!?p> “踏雪啊,真好聽,你呢?叫什么?哪來的?”
兩人的手拉在一起,這已經(jīng)相當于‘領(lǐng)證了’,人家這樣問,本就是先上船再補票,‘吃了大虧’。
九斤看著她笑道:“我叫九斤,四海為家,天下道人都知道我?!?p> 九斤臉上的酒窩,讓小娘子臉飛紅霞:“啊,道人?你不是要進京趕考嗎,”
“哦,原本是要趕考,可一路上見不到幾個活人,好容易遇到了,還是土匪打劫,這考不考的沒意思,不考了,說說你吧。”
“我叫張靈兒,京師惠安伯府是我家~”。
“小姐”,正說著,張靈兒身后丫鬟叫了她一聲,提醒她不要多說。
九斤說道“起風了,先到那邊破廟暫歇,讓他們收拾這里?!?p> 張靈兒點下頭,轉(zhuǎn)身吩咐著:“馬都統(tǒng),受傷的甲士先去歇息,其他人清理戰(zhàn)場,務(wù)必查清這伙人來歷?!?p> 馬都統(tǒng)年長,知道眼前的年輕人沒有惡意,即便有,他們也擋不住。
何況小姐的手都和那小子拉上了,這跟委身沒兩樣,以后都是一家人,沒必要找麻煩。
抱拳回道:“是,感謝公子解困,他日再把酒暢談?!?p> 九斤點頭:“好說,來日方長,地上賊人務(wù)必仔細搜檢,別讓假死的傷著?!?p> 那些甲士拱手致意,各自去打掃戰(zhàn)場。
輕傷員包扎完傷口,將重傷員扶上馬背,馬夫趕著大車,眾人往破廟走去。
兩人拉著手,如成親多年的老夫妻,張靈兒身高僅至九斤肩頭,也不算矮,身上淡淡如茉莉般清香,讓九斤格外迷戀。
兩人走了會兒,張靈兒問:“九斤~,你真的是道士?萬一,萬一~?!?p> 說著低下頭,臉顯憂慮神情。
九斤雖不懂世俗規(guī)矩,也知道勛貴世家氏族婚姻講究門當戶對。
看著張靈兒憂心,心疼道:“你想那么多干嘛,什么事兒不都有我嗎,再說,你男人想做道士就做道士,想做大將軍就是大將軍,誰能管的了我?!?p> 一聲你男人,讓張靈兒頓覺擁有了一切。
仰頭看著九斤,開心笑著點點頭,兩個丫鬟跟在后面,打量著二人背影,心里嘆息,小姐被這小白臉迷住了,回去如何跟老夫人交代?
不過這姑爺長的玉樹臨風,武功高強,若是家境說的過去,倒也是難得的姻緣。
來到破廟,兩人總算松開手,九斤點起五堆篝火,甲士們從馬背上取下毛皮墊子鋪在火堆旁,讓傷員們休息。
九斤帶著甲士,又去掀開蓋水井的石板取水,展現(xiàn)的神力,徹底征服了這些甲士。
有丫鬟在就是不一樣,不到半個時辰,破寺廟內(nèi)已是粥香撲鼻。
小桌上兩個小蝶,一碟切成薄片的鹵肉,一碟八寶醬菜。
看著九斤回來,坐在小桌旁的張靈兒向他招手。
小桌旁只剩一個小凳子,在這環(huán)境,依然體現(xiàn)著大戶人家的規(guī)矩。
不像九斤,不管什么乞丐騾馬,都能在一起吃喝不忌。
坐下后,張靈兒很自然的給他盛上一碗粥,又將黃米饃饃掰開遞給九斤,自己拿著另一半咬了口。
兩個丫鬟互相吐下舌頭,盛上粥坐在一旁,邊吃邊竊竊私語。
九斤也沒覺得什么大小姐啥的,自己的婆娘,多正常的事兒,手都拉在一起,還能跑了不成。
馬都統(tǒng)進了院子,來到近前稟報:“匪首劉占山,號稱翻山鷂子,在這片很是有些名氣,可惜讓公子踢死了,送到開封府,只能換些銀子啦?!?p> 張靈兒放下小銀勺子說:“你看著處置吧,先吃飯?!?p> 九斤知道此時不能提陣亡護衛(wèi)的事,否則剩下的歸途,都將士氣低落,悲戚滿懷。
兩人吃完飯,來到院門外,九斤問:“怎么就遇到土匪了?”
“祖上的墳塋在永城,往年都是兩個哥哥前來祭掃。
“今年大哥去了西北,二哥剛成親,忙的走不開,我在家待著悶,就來了,爹不放心,讓我?guī)е矧T兵。
“來到永城才知道,城內(nèi)根本沒幾戶人家,別說住店,喝口水都找不到。
“只好先來城南上墳祭拜,準備連夜趕到虞城住宿,誰知遇到大股土匪攻擊,本以為必死無疑,沒成想遇見郎君?!?p> 說著,兩人的手又握在一起,還是手指相扣的那種,好在袖口都長,不至于太辣眼。
九斤說:“一會兒馬都統(tǒng)他們吃完飯,加上輕傷員,有四十多騎,讓他們連夜端了匪窩。
起出土匪的財貨,讓護衛(wèi)們過個好年,殉職的多給些?!?p> “嗯,一會兒我去說,你要走?”
“好男兒志在四方,怎能成天守著婆娘。”
“哪里成天了,還不到兩個時辰。”
兩人沒羞沒臊的嘮嗑,就像多年老夫妻一般。
九斤看著月光下光禿禿的丘陵,沉吟道:“我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從小被放在道觀門口,是老道長把我養(yǎng)大。
有人叫我小道長,有人喊我小神仙,九斤是我的名字,也是我的姓氏。
直到現(xiàn)在我終于知道,我是張靈兒的男人?!?p> “我也才知道,自己是九斤的婆娘,你說,咱們以前怎么不知道???”
“以前你還小,不懂事兒?!?p> “九斤~”,
“嗯~”,
“高壽?”
“挺高的,但不瘦?!?p> 時間飛速流轉(zhuǎn),對于剛相識傾心的兩個人更是如此。
在芒碭山隱隱傳來火光的時候,九斤知道該分別了。
和張靈兒回到院子里,傷兵們都已酣睡,少胳膊缺腿的已經(jīng)不再發(fā)熱,九斤的傷藥可不是家將們那些創(chuàng)傷膏可比。
九斤又劈了些檁條,兩個丫鬟揉著惺忪睡眼醒來。
九斤默默的收拾行李,不去理會淚眼婆娑的張靈兒,系好馬鞍腹帶,掛上龍吟寶劍。
張靈兒淚如泉涌,嬌弱的身軀搖搖欲墜,九斤走過去一把將她攬進懷中。
吻了下嬌顏上的淚珠,訓斥道:“男人有男人的事,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咱家里富有四海,就缺一個你,在京師,等著九斤。”
說完松開手,狠心轉(zhuǎn)身,飛身上馬,踏雪嘶鳴,對著張靈兒禿嚕兩下馬唇,扭頭沖入夜幕,轉(zhuǎn)瞬沒了蹤跡。
浩瀚星空中,只有張靈兒的嘶喊:“九斤~,我等你~,來接我~~。”
宿遷老城大部分淹在水中,四年前的一場大水,徹底淹沒了這座上千年的古城。
新城在老城南十里外,建建停停直到今天也沒完工,沒銀子談何容易。
近兩年降水稀少,老城逐漸露出水面,沿著老城大街向東,就進入駱馬湖南岸。
這里蘆葦灘有七八里寬,四十多里長,雜草樹木叢生,平時罕有人跡。
可這七八天來,蘆葦灘中熱鬧非凡,三百多錦衣衛(wèi)緹騎,上百個東廠番子在此扎營。
每天做的一件事,就是從南到北排成行,向東一邊砍開通道一邊搜索。
淮安府和宿遷縣衙派了大批衙役,卻被告知不得進入蘆葦蕩,只能在外圍建立警戒線。
天色微明,東方天際露出一絲曙光。
錦衣衛(wèi)緹騎和東廠營地響起哨子聲,沒被凍死的人都咒罵著鉆出帳篷。
雖然營地有蘆葦簾子擋風,依然無法阻擋徹骨的寒氣,所有人都包裹著厚厚的棉被,哆哆嗦嗦哈著熱氣,排隊打飯。
也幸虧冰凍三尺,否則這蘆葦蕩沼澤地根本站不住人。
錦衣衛(wèi)副千戶耿新身高馬大,四十多歲依然精神不減當年。
剛從金陵召回京師沒半個月,凳子還沒坐熱,就傳來老狗失蹤的消息。
新皇震怒,詔老指揮使駱思恭親自坐鎮(zhèn)督辦,所有鎮(zhèn)府司精銳南下,落地三尺也得找到老狗,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憑借豐富敏銳的探查能力,耿新這路人馬很快尋到老狗蹤跡,終于咬上老狗的尾巴。
連續(xù)多日搜索,已有八十多人‘陣亡’,雖然大部分都是凍死,但有二十七人是被對方強弓射死的。
老狗身邊有高手隨扈,讓耿新的人馬忌憚不已,好在新任僉事駱養(yǎng)性正率兩千錦衣衛(wèi)增援而來,再有三天便可抵達。
只要堅守三天,抓住老狗已成定局。
看著眾人包著棉被,仍然哆哆嗦嗦喝熱粥。
耿新站起身說道:“再有三天,僉事大人的增援就到了,若不是要得到老狗藏金的位置,咱們早就一把火燒死他了。
諸位兄弟再堅持幾天,拿了賞銀也過個肥年,咱們好歹還能烤火吃熱粥。
想想老狗那些人,想吃口冰碴子都咬不動,諸位兄弟打起精神,今天再去瞅瞅老狗凍死沒有,反正死的活的賞金一樣。”
“耿千戶,大伙都明白,錯不了?!?p> “放心吧,到這份上了,行不行都得上?!?p> “這老狗真他媽能折騰,這些天都沒凍死?!?p> “老狗都這模樣了,還有人玩命護著。”
“那是他圈養(yǎng)的死侍,確實手底硬,這么多兄弟栽到他手里,愣是沒看清他長啥樣子。”
“快了,再有三天,就能見到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