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過客,悠悠然。
飲酒喝茶,自雅其量,自得其樂。
抑或,煮酒話青梅,論英雄,不論是非、對錯、成敗。
不過,
癡情處,或風涼自在,或烈火烹油,或苦求不得。
池山,一條小山脈,平平無奇,南北走向,趴伏在地,蜿蜒如蛇鱔軟泥里游走隆起的痕跡。
它,既沒有值得被人稱道的絕美風景與秀麗的可人兒,也沒有比肩名山大岳的磅礴與巍峨,以及其的秀麗絕倫。
普普通通的山勢,平緩的像原野,高空俯瞰,似一江水濤起伏著。
巍峨秀麗,起伏跌宕,似乎從來不與它擦邊。
晴空萬里,一輪艷紅圓日高懸,古來也有人戲稱為紅丸。
微風拂過,綠廊輕皺面。
池山腳下生竹,基數(shù)大,長勢喜人,依山腳而走,還傍有一規(guī)模不大的村落,依山而建,錯落散布竹林中,與之為伴。
竹林中,房屋鱗次櫛比。
日光下,村前一條山澗潺潺,蜿蜒曲折,溪岸犬牙呲互,溪面二三丈寬闊,波光粼粼,水波瀲滟。
沿岸,稀稀疏疏長有野桃野竹,郁郁蔥蔥,矮小,纖細,溪邊乘風搖曳著,別有風情。
溪水清澈見底,溪中的鵝卵石小巧玲瓏,觸之冰涼,歷歷可數(shù),可親可愛。
村落里,阡陌交通,連接著戶戶人家,其間雞犬相聞。
路旁、屋前屋后植有賴以生計的桑樹,古木參天,蒼翠欲滴。
村里約有三十來戶人家,總計七八十口人。
現(xiàn)正值仲春,農(nóng)忙時,此間又正是午時。
離村三四里左右的農(nóng)地里,勞力熱火朝天忙活著來年秋天的希望,希冀有個好收成。
來路上,送飯食的大多是的婦人,人匆忙,步履不停,只有跟在身后年齡還小的總角,還有閑暇,不亦樂乎地玩耍,手里捏著手里路邊捉的草蚱蜢,有時相互間還會彼此分享手中的玩具。
當然,時不時地會比較,輸了,流著鼻涕眼淚找年齡大的哥哥或姐姐告狀,毫無意外,得一頓批,或被嫌棄。
一行三人,陌生人,村外人,逆著人流方向前行,向著村子進發(fā)。
看情形,他們應該是來尋人,路上用土語,逢人便問,吳清峰吳老先生家住何處。
但結(jié)果大失所望,所問非所答,村里似乎沒這么一號人物。
幾番碰壁下來,三人也未面露失望,平淡而已,似乎是早有預料,心知肚明,如此行事,多此一舉。
但,即使如此,他們不得不拗著性子演戲,因為,這代表著他們此行的誠意與來意。
他們來此是表達善意的,絕非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來尋惡的。
當然,視情況而定,惡意,可以沒有,也可以有。
畢竟,先生之名,此等尊稱,不是人人都值得被他們稱呼。
尋常時刻,若他們所尋一人人,沒有與之匹配的實力,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表里不一,即是災殃。
從外貌、衣著以及外露的氣度判斷,三人皆是不凡之輩。
行走間,衣帶帶風,衣袂飄飄,引得村道路上的孩童頻頻側(cè)目而視。
年紀稍小的孩子目光是直愣愣的,干凈,充滿了屬于于這個年齡的童真。
在三人眼里,那目光,純凈得像世間最美麗的飾品——珍珠玉石,美得令人窒息,令人望而卻步,不忍破壞,仿佛它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年齡大的則帶著深深的艷羨,和掩飾不及的躲閃和自卑。
三人已是飽經(jīng)風霜之人,孩子的眼神還是大概看得懂。
中間一人,年屬弱冠,裝扮似個書生。
他,修身玉立,神自不凡。
裝扮上,他,盡顯書家氣息。
竹冠束發(fā),著白衣,腰間用明黃色的系帶掛一白玉玉佩,末端還有一抹同色的流蘇。
腳,踩著一雙奢華低調(diào)的鞋。
面容上,他,似乎俊俏得過分。
眉目清秀,豐神俊逸,眉宇間流淌著如春水般的情意。
面龐溫柔,沒有凌厲突兀的線條。
偶然間,雙眸迸射出意氣風發(fā),雖強盛,卻并不懾人。
久視下,神意反而使人不由自主產(chǎn)生親近之感。
大體上,此人容貌雖微偏溫婉秀麗,像個女子,但書生意氣十足。
春風得意,不過如此,氣度像極了莘莘學子高中,騎馬游街的狀元郎。
如此一來,我們便暫時用書生作為他的稱呼。
書生旁行進著兩大漢,單從氣度和行為而言,和書生相比,兩大漢像極倆富裕人家養(yǎng)的兇惡家犬。
兩漢子不同尋常農(nóng)家壯漢,身材魁梧得不像話,比常人高了約半個身子,膀闊腰圓。
在市井里,他們的身材可不是尋常人眼中的龐然大物嗎。
二人面貌全非,臉上縱橫交錯著深淺不一的疤痕,大多有小指粗細,佩長刀。
按鄉(xiāng)村間流傳的故事演義,是妥妥的打家劫舍的山匪形象。
只是人數(shù)對不上,相對少了一些。
書生一行三人一路走來,逢人便問,一問三不知。
不過,基本上是都是書生在問。
只因兩大漢長相過實兇惡了些,再言語時,疤痕蠕動,嚇著行人,配著長刀,更沒人敢作答。
期間,兩大漢不是沒有嘗試與小心翼翼的試探,偶有插嘴詢問。
結(jié)果,無功而返,嚇得人落荒而逃,呆若木雞,有慘的,更是屁滾尿流。
幾次嘗試之后,也就死心了,問路的事就徹底交給了書生。
書生脾氣不錯,隨和隨性。
與人問路時,言語用詞,平易近人,盡量是這兩日現(xiàn)學現(xiàn)用的本地土話。
性子好,溫婉如女子。
問完路后,書生不管對方知不知道,都會真誠地道一聲謝,再補上說一聲,一路順風。
與之相處,使人如沐春風。
春風拂滿面和懷。
兩大漢的面貌身材相似,神似更是出人意料,如出一轍。
邁腿間,龍行虎步,氣勢極大,驚跑鄉(xiāng)間土狗,遠處大聲犬吠,讓人退避三舍,不敢直視。
如此一來,本就讓人心生畏懼的二人相伴于側(cè),更加讓人不敢與之攀談。
凡事所問之人,都是急匆匆回答后,慌張離開。
白衣書生對此很是無奈,但他也不敢多說什么,訓斥更是無從說出口。
人家身份地位與實力擺在那兒,如何去說。
何況,說了也不一定管用,沒必要自討苦吃。
畢竟,在那位的眼里,這二位的價值可比他大太多了。
他嗎,只是一顆可有可無的棋子,無關緊要,隨手可棄。
至于親情嘛,在那位生性涼薄的眼里,連送上談判桌與他談判的籌碼都算不上。
三人邊走邊問,一路下來,兩大漢早已心生不耐,手掌在刀柄上反復摩擦。
力道用得極為深沉,手掌與金鐵之間摩擦,有沙沙作響的聲音。
至于白衣書生則面目平靜無波瀾,目光深幽,不知作何想。
“公子,這吳清峰是何許人也?竟值得公子你如此苦苦尋找?!?p> 白衣書生左邊的大漢看似恭聲詢問,實則看得出早已是不耐,只是強勢壓下了而已。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對所尋之人、所問之人的不滿與怨氣。
右邊的大漢也想借此出言。
誰料:
白衣書生聞說,雙眸瞪圓,呼吸粗重,面容緋紅,反手一巴掌,使勁框在大漢臉上。
大漢的臉上應聲浮現(xiàn)一個通紅掌印,五指清晰。
“不知尊卑的貨色,閉嘴?!?p> “囚牛,自己領罰,別讓我再看到你?!?p> “還有你的命是我夏家給的,記住了什么該說,什么又不該說?!?p> “否則,我不介意你現(xiàn)在就可以去“物盡其用”?!?p> 白衣書生的聲音里似乎有壓抑著的翻騰著的濤浪。
“公子,這吳清峰何德何能,竟勞您紆尊降貴,如此勞駕。”
“只要公子您一聲令下,我囚牛和大哥一起幫你把他綁到身前來?!?p> 大漢還想努力說啥,結(jié)果,他立馬就吃大苦頭了。
兩相對比下,身體羸弱的白衣書生三步并作兩步,直接沖身往前,輕飄飄似風中柳絮的一掌按在大漢的胸前,看似沒什么攻擊力,如貓撓輕輕撓癢癢一樣,大漢與手掌不成正比的身體卻如紙鳶斷線般飄向后方。
“滾,再多說,你信不信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p> 白衣書生話音未落,空氣中便突然闖入一道空靈如鶯的女音,笑道:
“七公子,好算計,令人反胃,今晚的食欲都沒了?!?p> “殺雞儆猴,敲山震虎,戲也演得出彩,確實夠逼真,不做戲子可惜了?!?p> “小女子佩服至極?!?p> “雖說此等計謀不入流,可管用,單刀直入,直指人心,令人肺腑,你說是吧?!?p> 一粗布麻衫的普通女子從他們正前方徐徐行來,面色不善。
“小生見過姑娘,敢問姑娘是?”
白衣書生行禮后問道。
“明知故問,你來找誰,可你又不知道我是誰,不是明擺著告訴我,你在裝傻?!?p> 女子言語間對白衣書生的小動作的充滿了不屑。
來干啥,直說,單憑你身邊這兩軍伍底層出身殺人無數(shù)的殺神護著你,天底下,何處去不得,誰敢不長眼沖撞你,怕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
“那煩請姑娘帶路,小生在此謝過姑娘?!?p> 白衣書生嗓音溫和,并不惱怒,右手做了的動作,大意是,前面帶路。
“哼,你可真沒教養(yǎng)?!保拥?,“你都沒問我爺爺在沒在家,就找我爺爺,真是無禮?!?p> “是在下唐突了,敢問姑娘芳名?我這腰間的玉佩權(quán)當作賠禮了,望姑娘海涵?!卑滓聲断卤N雙魚戲水玉佩,遞給女子。
女子接過玉佩,仔細打量,手指摸挲著玉佩表面,溫潤,細膩,質(zhì)地不錯。
“好玉,”,女子心底暗嘆,面上卻不動聲色,“君子養(yǎng)玉,水磨功夫,就是不知是不是“人如其玉”了?!?p> “跟我走吧,我爺爺讓我來領你們?nèi)ヒ娝??!?p> 女子收下賠禮,在前面領著頭走,并未作答白衣書生。
兩大漢也恢復周身殺氣騰騰的模樣,被打的大漢回來,臉上也沒有怨恨,仿佛剛才的事情不值一提,或根本沒放心上,蚊子叮過一樣,不值一提。
三人剛才合作默契,配合地演了一出戲,現(xiàn)在看來效果不錯。
白衣書生微微松了口氣,如若大漢不依不饒,他可就有苦頭吃了。
事實上,如此這般才對,才符合大漢的心性。
做大事者,沒誰是傻子,會揪著一件事不放。
畢竟,天底下,大多數(shù)的人,是逐利而居的獨居動物。
不過,三人的目光還是隱蔽地相互對視了一下,視線里面藏有不可思議。
剛剛,這女子是如何趁他們在無知無覺的狀態(tài)下地來到近前。
以他們絕對算得上高深的修為,竟然沒有事先感知到。
深處想,這件事細思極恐。
修為相對較低的書生連蛛絲馬跡都沒有感知到,實屬不正常。
但兩大漢此種作態(tài),就有些出乎意料。
這種事情,無外乎兩種情況。
一、女子修為高過他們?nèi)耍匀荒芷帘嗡麄兊母兄?p> 二、女子身上有貓膩,身上帶有能屏蔽人感知的法器,或許連這份當下的姿態(tài)都是假的。
前方帶路的女子微微一笑,似乎已經(jīng)猜到了他們百轉(zhuǎn)千回的心思,只是沒有點破。
實際四人,此時,大多都猜得到彼此的小心思。
在女子的帶領下,一行三人也終于到達樂此行的目的地。
三人見到尋找之人的廬山真面目后,大吃一驚。
與出發(fā)前共同觀賞的影畫相比,他們眼中的老人已經(jīng)是燈火殘燭了。
畢竟,當時影畫中的老人雖白發(fā)白髯,卻并不稀疏,相反更顯得老人精神奕奕。
尤其是那雙仿佛可以看透時間的平靜雙眸太過令人記憶猶新,如鏡映人心。
時間如水平靜,雙眸亦如水平靜。
他們眼中并沒有傳說中的那般仙風道骨,白髯,清?,只有一位白發(fā)蒼蒼遲暮年老人的形象。
在三人的前方不遠處,一棟堆放柴薪兼廚房功能的茅草屋和一棟勉強能住人的泥瓦房相依相偎。
逼仄,狹窄,這事它給人的第一印象。
房后,綿延不盡的綠色;
房前,華蓋如傘的棗樹。
樹下,一老人墊著包漿油亮的竹席,背靠著虬結(jié)的樹干悠閑乘涼,手里的竹扇輕輕扇動。
一群淡黃色、毛絨絨的小雞嘰嘰喳喳地叫著,圍著老人不停地轉(zhuǎn)著。
老人時不時地丟下餌料,尖尖的紅紅的小嘴便爭先搶后地擠在一起啄個不停。
此時的老人白發(fā)稀疏,雙眼渾濁,無神地望著前方,手里輕輕搖著竹扇,一副日薄西山的模樣。
三人見此很是吃驚,萬萬沒想到當年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風云人物,竟落得如此凄慘的境地。
遙想當年,一手麻衣相術(shù)通天徹地,占卜天地、古往今來于信手拈來間,算無遺策,憑一己之力就可攪動風云,更改天下大勢的老人,晚年竟落得如此凄慘的境地,癡呆,雙目無神,壽元無多。
現(xiàn)如今,更是被他們找上門,堵在家門口,強求一個答案,給不出的話,命保不住,還禍及家人。
此番境遇,實在讓人唏噓不已,同時心有戚戚焉,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是誰,有可能是你、我、他。
總之,身在江湖,身不由己。
前車之鑒,每一個人皆有可能淪為此番下場。
白衣書生皺眉不已,如此一來,此行可能要無功而返了。
惱怒上心頭,拳緊握,他很不甘心自己失敗。
出來前,他自己對自己立誓,絕不允許失敗。
因為他的路,可以有無數(shù)次成功,但絕對不能有失敗,一次也不行。
一步錯,步步錯。
他不允許自己敗。
只有這樣,他才能有機會接近那個高貴又高不可攀的位子。
他在某一刻動了殺機,想要大開殺戒,滅了與老人有關的一切。
清醒的吳峰,價值連城,身份高貴,可謂是躋身天下第一等行列。
癡呆的吳峰,一文不值,賤如流氓,只是萬萬人中不起眼的沙礫。
他旁的大漢剛想出言提醒,打消某些意外。
只是很快,女子就出言,直接雪上加霜。
誅心,女子接下來的一番話如一盆冰水潑下,直接打消了他的殺心,還凍得直打顫,冷氣嗖嗖凍入骨。
同時,眼里爬上一絲恐懼,那是對老人的懼怕與膽戰(zhàn)心驚。
“你們也看到了,我爺爺這種情況已經(jīng)幫不了你們太多?!?p> 女子話到此處,稍頓,似是為了抑揚。
“不過,爺爺深知自己欠了你家的恩情,而你家的恩情,從未有人拖欠后能全身而退?!?p> “就算有,那恐怕也是個死人,橫尸遍野了吧。”
“所以,爺爺知道,如若不還清,可能此生連個安詳?shù)耐砟甓疾话踩芏冗^,終日活在驚擾中?!?p> “所以,此生最后一次占卜,就是為了你們此行所求。”
女子敘述著老人現(xiàn)在境況的根由以及道出三人的目的,敘述平淡。
“敢問姑娘,那結(jié)果如何?”
白衣書生的語氣看似無波瀾,實則蘊含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天道崩塌,人世星火。”
前來的三人聞言,霎時面沉如水,眸光凝重,迸現(xiàn)殺機。
他們謀劃近二十年的大計復國可能付諸東流,任誰都會心生不甘以及憤怒。
三人相視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目光中的凝重以及某種決心。
可即使如此,他們也要試試,哪怕讓這人世陷入戰(zhàn)火中。
不是人世有星火嗎,熄滅了,不就沒有了,天道自然重立了。
……
凌雪山,溫暖的的江南地域尤為出名的兇地,婦孺皆知,是少數(shù)名動江南道級的自然存在之一。
凌雪山,海拔不高,山勢平緩,樹木稀落幾近于無,唯有耐得住嚴寒的植物可存活,生跡寥寥。
除了幾種數(shù)量極為有數(shù)的生命力強悍及腳踝高的矮小灌木與零零落落的野草野花,別無活物。
如此貧瘠惡土在江南十分少見,但也不是獨此一家。
偌大江南,同樣有與之媲美的險惡地勢與厄土。
可為何獨它如此出名了呢?
因為它的偌大名氣主要來源于積年不化的冰雪和其中遠近皆知的兇險。
江南有雪,是為奇談。
凌雪山山上的冰雪極為厚實,壓縮成冰。
山中雪厚之處最深達數(shù)十丈,某些截斷面宛如天塹般憑人力難以逾越,薄之處最淺也有一尺之深,淹沒膝蓋,十分恐怖。
皚皚冰雪覆蓋了整個山野。
陽光下潔白冰雪中的整座山脈銀光閃閃,雪域風情十足,宛如包裹著毛茸茸的雪貂絨,美麗十分。
這在只有冬季才有幾場微微小雪降落的江南,不啻于太陽突然間墜落于地的奇跡。
江南地域夏季酷熱難耐,活活的一個大熔爐,身處其中的人可謂生里來就往死里去。
凌雪山的驟然出現(xiàn),讓大多數(shù)人找到了避暑勝地,前往享受清涼,同時也有更多的人看到了有利可圖,紛紛帶上身家,來此做冰雪生意牟利,發(fā)家致富。
更神奇的是這山上的雪不管在哪個季節(jié)或因為什么原因災禍都不回會增減絲毫
曾有商販在秋冬換季期間利用搬運裝載工具從凌雪山的邊緣處取冰雪凍存瓜果蔬菜過季以牟利,結(jié)果商販剛走出凌雪山地域,冰雪在一瞬間瞬時蒸發(fā),化為潔白的霧氣攏在一起飄回原地,重新凝成雪,形與質(zhì)絲毫不差。
菜販被這突發(fā)情況弄懵了,由于見識有限。
如此反復幾次才察覺事有蹊蹺,當即被嚇懵了,后知后覺的慌了神,驚慌失措地跑了。
這是記載于江《江南本志》里的志異小故事。
此故事槽點滿滿,情節(jié)轉(zhuǎn)折生硬,語句多處不通,可和平年代最不缺的就是“閑人”,畢竟“飽暖思淫欲”嗎,更何況是富庶的江南。
所以它初現(xiàn)世驚人眼神,其中更有甚者,千里迢迢趕去凌雪山核驗,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此事確為真事。
這讓夢想借此發(fā)大財?shù)娜耸洳灰眩鋈换貧w。
但每年前往避暑的人絡繹不絕,依舊讓凌雪山方圓千里之內(nèi)的赤水縣成了一個堪比小城繁榮的存在,一個富足之地。
當時此事曾引爆了大波的冒險者好奇心,為了尋求真相他們整裝進入凌雪山中,十年間不止息,更是由此衍生出新名詞——“凌雪熱”,他們這群人在那時更是被統(tǒng)稱為凌雪探秘者。
后來又歷經(jīng)十幾年的歲月遷徙,更有能人于其中發(fā)現(xiàn)一個驚天大密,凌雪山中有雪無冰,哪怕有水流流過的地方也沒有水結(jié)冰,可這地兒不是火山而是平原地帶,造不出溫泉啊。
這一發(fā)現(xiàn)被初證明時駭人聽聞,可隨著時間的流逝,無人找出其間原因,只能成為一筆飯桌上談資,在人們的口中“滾來滾去”,再無駭人之說,徒留奇異,也再無人探究,最后不了了之。
“凌雪熱”也逐漸消退,斂藏,隱匿于時間長河中,留待后人發(fā)現(xiàn)。
同樣,如同白絨被的冰雪下掩藏著密布的尖銳碎石、巨大如小丘巖石、筆直的斷崖,鋒銳如利刃,兇險異常,行走其間,稍有不慎,一步錯,便是生死之分,陰陽之隔。
于此。
憑人力逾越,真難如登天。
凌雪山的冰雪也不是自古而有,地方縣志《江南赤水縣異事載》中曾仔細概述,凌雪山原名大巖山,本是一地方世族發(fā)跡地,是一處礦藏豐富的小型山脈,被榨干油利益后廢棄的采礦場。
浩元三年,六月十八,夜,大巖山于一夜之間突然天降冰雪,氣溫直轉(zhuǎn)而下,樹木凋零,動物凍死,讓本就貧瘠的大巖山雪上加霜,再無生機,只是隨著時間的消磨才出現(xiàn)適應徹骨寒意的極少數(shù)植物,但數(shù)量稀少到趨近于無,動物卻依舊是沒有。
大巖山也由此更名凌雪山。
“蓮兒,你說這書中所說的有多少真有多少假啊?!?p> 身著暗金銀紋墨青衫的俊美公子哥拿著一本名《赤水縣大志》的書,搖頭晃腦地向身旁落后半步著碧色羅衣的窈窕年輕女子問詢。
年輕公子哥俊美得過分,姿容天賜,傾國傾城,羞煞世人三分,加之笑容親切隨和,氣質(zhì)陽光,極具感染力和親和力。
年輕公子哥眸若星辰,熠熠有光,容貌俊美,引得趕集的小娘子頻頻回首,男子心生贊嘆與自愧不如。
“少爺,奴婢不知,不過想來少爺定是知曉其中真假,畢竟少爺是里面行家,深諳其中三昧?!泵嫒萱玫纳弮狠p聲回應道。
“哼哼,蓮兒,你這才下山多久啊,馬屁便拍的得如此嫻熟。小嘴可真甜,怪不得爹娘如此喜愛你,連我都覺得你才是他們親生的,我更像個半路撿來的野孩子?!?p> 年輕公子哥雖是冷哼,但輕松的語氣透露著他此時并未生氣,反而很開心,笑容溢滿臉龐,好看得如一朵鮮艷春花。
蓮兒并未言語,只是笑得花枝招展,美麗動人,如一剪秋水的眸子瞇成月牙狀,十分可愛。
年輕的公子哥無意間瞥見這麗容風景,心率直升,臉堂比映山紅還紅得晃眼。
待女子回過頭來,公子哥趕忙將目光移向他處,妄想憑此掩飾尷尬。
蓮兒見此,假裝不知,只是一個勁的催著自家公子哥解釋其中緣由。
公子哥也就借坡下驢,給名叫蓮兒的女子細細解釋其中緣由,娓娓道來,信手投足間自信滿滿。
“賣書是個細致活兒,其他行業(yè)亦然,畢竟萬變不離其宗,世間一切皆有緣法可循根由?!?p> “賣書講究方法,買書講究眼緣。你看著這本書外觀雅致,一看就是在書面下過功夫的,可賣書人不開竅,《赤水縣大志書》,明顯是抄襲官方編撰印發(fā)的地方志書,如果將之改成《赤水神異集》,既脫其窠臼,又標新立異,何樂而不為呢?!?p> 公子哥與碧衣的蓮兒一邊即興暢聊,一邊逾行逾遠,既像一對摯友,又像一對夫妻,卻絕對沒有主仆之間的尊卑分明。
……
路邊的小吃攤子熱氣騰騰,生活氣息很足,一位普普通黑衣裝束的老者慢悠悠地吃餛飩。
老者一邊慢騰騰地吹著冒著的熱氣吃餛飩,一邊飲著攤子上不值多少錢的渾濁黃酒,吃到興處,還嘖嘖一聲,極為愜意舒適,意態(tài)慵懶,好不快活。
老者很老了,須發(fā)皆白,層層疊疊的褶子堆在臉上,可是一雙眼卻不如同齡人一般渾濁無光,反而平靜如淵,給人一股看不透的淡淡的危機感。
老者普通容貌,但舉止投足間自有其獨特的氣場,既給人清傲之感,又無盛氣凌人之舉。
老者來沒多久,桌上的餛飩也是新出鍋的,酒是向老板討要的,費了幾番口舌,約莫是老板見他極為年老又饞酒給的,不過收了三文錢,比之市價便宜兩文。
老者愜意地飲了一口酒,慢悠悠地開口,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道友遠途跋涉,恐已心神疲憊,不如坐下來稍作休息,飲杯濁酒,吃碗餛飩,養(yǎng)養(yǎng)神,吃飽喝足后再趕路,如何?”
老者話畢,周圍隨即暗了下來,仿佛空氣中光線正在被漸漸抽離或太陽緩慢熄滅,空中沙塵、街上行人更是皆有凝滯狀,仿佛被定格成一副畫,唯有兩人通行無礙,從中穩(wěn)步邁出,自遠處走來。
不過見到如此駭人的場景老者也未見有絲毫慌亂,依舊如故,端坐在長凳穩(wěn)上,神色平淡如初,一幅坐釣魚臺的樣子。
他心里門清了,其實眼前這些都是錯覺。
行人有凝滯狀是因為對方的速度態(tài)太快,已經(jīng)快到快與時間靜止相提并論了,兩相比較,這才有了凝滯感,至于周圍暗了下來則是因為對方氣勢呼和周圍的天地之勢與靈力給人以造成視覺上的錯覺而已。
他還明白世上能做到此種程度的不超過一手之數(shù),恰巧他剛好是其中之一。
“多年未見,老友安好否?當年的你可是命滿天下,年少風流客黃文山,老來青衣書黃文公。”
“如今,你的名即使已經(jīng)快消彌于“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的光陰中,我卻仿若若與你初見啊?!?p> 爽朗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使人辨不清源頭在何處,又好像所見之處皆有聲音的主人,只是形貌模糊不清。
“裝神弄鬼!子!不!語!怪!力!亂!神!”
黑衣老者口喉未動,腹下自生風,鼓動著衣袂,大喝從其中陡生,以老者為中央一掃晦暗,還天地個天清氣朗。
遠處,著青玄衣的兩人從遠處緩緩踱步而來,男老女少。
黃文山只是行走江湖使用的化名,而黃文公是世人褒獎贈予的稱號,真名李珉、字懷齋的黑衣老者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來者后,嗤笑一聲,大聲道,
“廢物來也。少年是,老來更是?!?p> 說完,繼續(xù)慢悠悠吹熱氣吃餛飩,抿黃酒,還故意嘖了一聲。
“李兄,還如當年一般好氣性,看來這儒家含一口浩然氣養(yǎng)在胸,以其敕令天地達到言出法隨的神通已經(jīng)臻至化境了,純熟如此,甚至已經(jīng)有幾分儒圣境的影子,看來晉升儒圣境不遠了?!?p> “那小老兒流影云我事先在這恭賀李兄了?!毙吕蟽盒θ菘赊?,面色慈祥,語言真誠,雙手抱拳道。
老者瞥了一眼,焉兒壞,老樣子,本性如初,諷刺人的本領依舊高境界一籌啊,這老小子。
“哼,老廢物來此有何貴干啊?!?p> 黑衣老者臉色如常,語氣卻極為不中聽。
青玄色近黑色,不仔細觀察,是難以發(fā)現(xiàn)兩者區(qū)別。
兩人都是穿黑色,但簡單的衣著硬是穿出了兩種風格,清傲矜貴,慈祥可親。
“唉,你還是老樣子,眼高于頂,鼻孔朝天,瞧不起任何人,這么多年你難道還沒吃夠虧嗎,記打不記吃?!?p> 流影云說話難聽,但其中笑意收都收不住,甚至還有調(diào)侃的意味。
“呵呵,廢物教訓起來人頭頭是道,大道理一大堆,可惜人不濟事,沒啥卵用?!?p> 李珉嘴角勾唇冷笑,出口嘲諷,眼神斜向?qū)Ψ?,模樣賊挑釁,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對吧,廢物?!薄?p> “你看,原形畢露了,鋒芒太盛,脾氣太傲,你該收收了,內(nèi)斂其芒,養(yǎng)圣人心,行圣人行,如此方可有望儒圣之境?!?p> 流影云心態(tài)平常從容,不為之所動,笑容里滿是真摯。
“行了,你們所求之事我做不了主,還得找明公?!?p> “我只是個小卒子,無足輕重,幫不了啥忙?!?p> “對了,這在江湖叫啥,拜錯山頭求錯佛,對吧?”
李珉的語氣頗為無奈,嘆息不已,問道。
不過李珉目光隨之一轉(zhuǎn),落在了流影云身旁的女子身上。
女子同樣穿著青玄衣,不過多了一套帷帽在身。
女子戴著帷帽,看不清面容,但身材出挑,婀娜起伏,曲線驚人,即使厚厚的帷帽都沒遮掩住傲人的本錢。
想來那司無風小子看到定會十分歡喜,他就喜歡這一款的。
李珉繼而又嘆息一聲。
“即使你們誠意十足,恐怕也要無功而返?!?p> “先生何出此言,凡事事在人為,不試試,怎知是不是天遂人愿呢?”
女子的聲音極為清脆悅耳,語調(diào)平靜無起伏。
“哦,那我拭目而待,看看你的本事,希望不要讓我太失望?!?p> 李珉淡淡地回道,說完,面色冷淡,開始下逐客令,畢竟皇家無情,不是說說而已,沒必要為明公招惹麻煩。
“走吧,不要打擾我吃餛飩、喝黃酒的雅興。”
流影云深深地注視著李珉,女子則安靜地待在旁邊,沒發(fā)聲。
過了好一會兒,流影云也跟著嘆息一聲,抱拳道。
“保重,希望后會有期?!?p> 說完,帶著女子緩緩遠去。
看似緩慢,卻仍是人間極速。
李珉目送他們離開視野,心底補了一句。
“山水有重逢,歸來你仍舊是少年,不負初見。”
“兄弟啊,江湖路遠,多多保重,還有別吊死在一棵樹上,及早脫身,見風使舵怎么了,這可是吾輩行走江湖的金玉良言?!?p> “還有娶個媳婦,就算不娶,也沒關系,多看看江湖仙子,飽飽眼福,也是美事啊,愉悅身心,延年益壽嗎?!?。
兩人年紀相仿,但面容卻是李珉已近耄耋之年,而流影云卻是將近年逾半百的模樣而已。
李珉繼續(xù)低頭吃餛飩,喝黃酒,罵了一句。
“真難喝這黃酒”。
李珉吐了口口水,罵罵咧咧的,
“呸,都是姓黃的害人不淺,作孽不止,好好呆著不行非得跳出來蹦跶,小心怎么死都不知道,真以為自己有九條命啊?!?p> 罵完,李珉夾了一口餛飩,細嚼慢咽,將還有三分之二的黃酒一口悶,再次罵了一句,
“狗日的,還真當我收拾不了你,不要以為你真叫黃酒就是黃酒了,不過偽劣之品,老子照樣喝?!?p> 話畢,立馬吐舌頭。
……
“師父,就這么回去嗎?”著青玄色衣衫的女子問并肩而立的流影云。
“是。”,流影云的回答簡潔明了。
“那咱們的任務呢?”
“放棄?!?p> “哦??墒恰迸佑行┲钡?。
“沒事,有師父我在,你父王不會逼迫太甚?!?p> 流影云學著李珉風輕云淡的樣子欠揍向女子挑眉道。
“師父,你這……是怎么了”女子有些奇怪自家?guī)煾傅男袨椤?p> “沒事?!绷饔霸颇抗庥朴频?。
……
凌雪山東南角邊緣有兩人正在向著凌雪山進發(fā),一老一少。
老者紫袍子,玉綬帶,執(zhí)雪白得與這方天地同塵色的拂塵,戴銀色發(fā)冠,別翠玉簪,身形單薄,孱弱無力,卻在崎嶇山路和大雪阻撓之下前行如履平地。
少者白裘衣,黃單衣,佩短刀,無多飾,行動如猿附壁,兔起鶻落間趕路。
兩人皆是有大能耐的人物,為何?凌雪山中能不懼嚴寒、行走如常人奔于平地的人豈是常人。
……
凌雪山不知明處,有人筑屋生活,一老道人而已,形貌卻如而立之年,實則耄耋之年,衣著樸素,普通面相,但舉止之間有大雅之風,無為之數(shù),仙風道骨可譽之,真人之姿彰顯無疑。
此時他閉著眼,淚水盈滿眼眶,手輕撫著前方空無一物的空氣,嘴里念叨著,
“老爺,故人來尋,我定會完成你的囑咐,不負所托?!保?p> 聲音剛落,凌雪山便突然云霧翻滾,凝成千姿百態(tài)的事物,虎,龍,牡丹,蓮花……一幅欣欣向榮的姿態(tài)。
老道人眼淚婆娑,笑得很開心,他知道這是公子的心境外顯幻化而成,公子還活著。
此時,凌雪山仿佛是一個有生命的生靈,仿佛在歡欣鼓舞,仿佛活了過來一般。
如有在世真人于此,便知奇異的景象表明凌雪山存在一個真的主人,其余人等都只是住客、訪客、來客。
此時老道人心中的悲傷仿佛若洪水決堤般溢出,不能自已,痛苦的回憶已盤桓心底半生,久久不能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