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聽說了嗎,永洛派那個什么無傷劍被天一教給宰了?!?p> “我怎么聽說是蜀州老君觀下的黑手,都是為了搶那嘮啥子的大蟒蛇膽?!?p> “放屁,老君觀十幾年沒出過蜀州了,老君觀會用蚊虛針嗎?”
“你怕不是個傻子,天一教的人會傻到用蚊虛針嗎?”
“說的也是啊,不過天一教會怕永洛派嗎?”
“哎哎哎,我這兒可是聽說是南宮世家出手了,二十五年了,那廢齋主人還不死心的?!?p> “你這又是哪里聽來的小道消息,南宮世家好歹也是出過皇帝的人,不死心不是很正常嗎?”
“噓,莫提皇室,只說江湖。”
雍都灞橋坊的茶館里今日的要聞全都和洛無傷之死有關,百曉門下級門派聞道社專門負責出版民間報紙《武林逸事》,今日的頭版頭條便是《洛無傷殞命寒山鎮(zhèn)、奪內膽諸派盡猜疑》,文風很犀利,且不給被猜忌的門派一點面子,指名道姓地列出了天一教、老君觀、南宮世家、雍都五大派的嫌疑人,若非聞道社與百曉門都是朝廷背景的門派,加之武林中人也不太在意所謂的名聲,這種誅心之言一出,聞道社早就被人放火燒了,這些江湖消息根本就沒有面世的機會。
茶館旁的一家面館中,食客們也在討論著這些江湖消息,陳訓與冷秀埋頭吃著陽春面,耳朵豎著聽著那些食客們的討論,當聽到洛無傷的生母竟然是翠屏門夏繡蕓的親妹,外甥被殺,翠屏門上下表現(xiàn)地比永洛派還積極,四下里緝捕擒殺外來門派的探子,尤其是針對天一教及其下級門派的探子,能生擒地就嚴刑拷打,不能生擒的就格殺當場。
而一向與翠屏門同氣連枝的五華劍派也是鼎力相助,不斷有兩派弟子明火執(zhí)仗地上門拿人,隴海派與大湖幫在這件事上明哲保身,不愿參合,而永洛派卻表現(xiàn)的態(tài)度詭異,并沒有身為當事人宗門的自覺,很是敷衍地去了一份公函質詢天一教后就閉門謝客,門下弟子也懶得出來走動,好似三代精英洛無傷死的連條狗都不如。
“身牌、路引全都掏出來,有御牌的自己識相點,別朝著宗門的刀口上撞!”
正準備離開的陳訓、冷秀看著沖進來兩個捕快坐了回去,冷秀放下背篼,掀開一角朝里望去,黃知羽含著大拇指睡得正香,絲毫不受外界的影響,他們自打從南湖堡西逃而來,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又加入了一個商隊,晚上去塢堡投棧,白天急匆匆地趕路,緊趕慢趕又熬了兩個月才堪堪到達雍都。
剛剛落腳了客棧,打聽之下才知道由于洛無傷的死訊傳開,雍州全境都陷入了戒嚴狀態(tài),南下的道路更被封鎖,雍都十一坊準進不準出,每天都有大批探子或者疑似探子的人被翠屏門、五華劍派追殺,老百姓日子不算水生火熱,卻天天要面對無止境的盤查和搜捕,天知道這種風聲鶴唳、人人自危的狀態(tài)會持續(xù)到什么時候。
后面又跟進來了十二個捕快,捕快們守住前后門,面鋪里竊竊私語聲不絕于耳,不久便有青衣女子牽著一頭半人高的獒犬進來,那獒犬進門后在地上嗅嗅,抬頭望向陳訓這桌,陳訓默不作聲地擰開袖中的小瓶,那原本準備過來的獒犬突然停下腳步,炸毛地朝著陳訓這邊嚎叫起來。
青衣女子將獒犬的韁繩遞給后面的同門,抽出腰間寶劍踱步而來,陳訓連忙拽著冷秀朝她下跪,抬手拉開身側的箱籠,露出里面各色大小的瓶瓶罐罐。
那女子看到這上百個瓷瓶陶罐,微微一愣,長劍下垂,問:
“你是大夫?”
“回稟大人,小人是走方郎中。”
女子上前兩步,壓低聲音道:
“能被獒犬嗅到氣息,定然藏了毒藥,是你自己交代,還是去慎刑司坐坐?!?p> “不敢勞煩大人?!?p> 陳訓連忙伸手從箱籠里掏出一瓶系著黑色布條的陶瓶,雙手高舉道:
“化骨丹?!?p> 女子伸手一撫,那瓶化骨丹便收入了她衣袖之中,卻見陳訓又摸出一瓶綁著紅色布條的白瓷瓶,埋頭諂媚道:
“紅顏草、凝碧花、北海貝、馱珠調配的養(yǎng)顏粉,還望大人不吝收下?!?p> 女子若無其事地收了養(yǎng)顏粉,又打量了一下丑陋的冷秀,指了指她一直護著的背篼道:
“里面裝的什么?”
冷秀手一緊,陳訓則伸手過來拉開布簾,露出了里面酣睡的黃知羽,看到這個含著指頭的小娃娃,女子冷峻的面容上現(xiàn)出一絲溫和,嘴角微微上勾,笑著轉身道:
“無事,讓他們買平安符!”
自有門下走狗背著一個褡褳進來,有人記賬,有人發(fā)黃色的平安符,一張50個大錢,讓面鋪里的食客們一陣牙疼,但又無可奈何,人人期望平安,五大派就賣給你平安,你若不買,那可就不平安了。
等到陳訓將三張平安符別在自己、冷秀和背篼上面,待到那些賣符之人走后,他們才走出了面鋪,面鋪外面的路人都耷拉著腦袋,胸前肩頭袖口上都別著黃色的平安符,不敢去看翠屏門的隊伍,更不敢打量那拉著一籮筐一籮筐大漢通寶的板車。
宗門斂財,取之有道,你若吭聲,便是反賊。
陳訓領著冷秀回了一條街外的客棧,這家客棧的小二正站在門口的石墩子上打量著街頭的熱鬧,見他們回來連忙招呼著迎上來,與陳訓袖口相攏的時候,小二遞過來一個小木板,陳訓收了,轉手塞過去一串錢,小二在袖口里掂量了一下,眉開眼笑道:
“騾馬已經(jīng)喂了草料,朱家的商隊趕正午出發(fā),干糧我給您被備了。”
“有勞了。”
雙方別過,陳訓快步去了地字三號房,撬開地磚,將藏在下方的二十六個瓷瓶拽了出來,冷秀背著背篼看著那一袋子散發(fā)著香氣的息黃丹,憂心忡忡地問:
“要不不帶了,查的這么嚴,會出事的?!?p> “大息黃強骨丹,千金難求的根骨妙藥,咱們可不是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以后可沒有這這樣的機會了?!?p> “那也得保命為上啊!”
陳訓糾結地望了望冷秀,又望了望手中的小包袱,最后摸出袖中的通關木板,嘆息道:
“走,我去找個宅子,既然不得脫,就花點時間,終究要把這二十六瓶全都喂給孩子。”
是夜,一股苦澀的味道鉆入口鼻,黃知羽一瞬間就醒了,他連忙將口中的丹藥吐了出來,陳訓接住,又給他硬塞了回去,還伸手捂住他的嘴,小聲道:
“羽兒乖,聽話,這是天大的機遇,不能浪費?。 ?p> “你別捂他嘴,要不加點糖哄哄?!?p> 一股苦澀的味道從黃知羽的口腔鉆入腹中,他苦的想哭,竟不知人世間還有比黃連還苦的東西,不過他又忍住了,那股氣息火辣辣地鉆入他的氣海之中,狂躁地像是一個桀驁不馴的絡腮胡子大漢在他的腹部翻騰,可就在他感覺到腹部不適的一瞬間,這股狂暴的力量便順著脊椎竄入了腦海之中。
書蘆中的仙鶴燈火焰狂漲,黃知羽那成熟的靈魂好似燃料般添注入了燈盞中,一瞬間他覺著自己好像身居焰心,面對著闖入書蘆的不速之客,狂躁的靈魂之火從仙鶴燈上剝離開來,一把裹住那杏黃色的絡腮胡子大漢,大漢慘叫連連,勉強形成的魂體剎那分崩離析,被靈魂之火裹挾著回到了仙鶴燈中。
燈焰直沖蘆頂,打在上面化作無數(shù)薪火濺落下來,濺落的火星在書蘆中翻飛為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紅褐色案幾上堆放著的《洛水劍訣》、《蟒步》、《無情洛水訣》、《逆轉無情洛水訣》、《漫天星?!?、《追魂奪命鏢》全都有了反應,其中反應最大的是《無情洛水訣》,此書空白的書頁翻動地如同電機葉輪,在書蘆中啪啪作響,黑色文字就像受到了它的吸引一般,紛紛落入此書之中,其他五本秘籍根本搶不過無情洛水訣,只能眼巴巴地望著無情洛水訣的總綱和第一則觀水夢飛快地映入了燈火之中。
這些字雖然也是方塊字,但與現(xiàn)實中的字完全不同,可借助著仙鶴燈中燃燒的火焰,黃知羽能無障礙地理解它們所表述的內容,且不用他去理解,內力就像自然生成一般,過了一圈兒火焰便緩緩生成。
一串串蔚藍色的水流從燈火之中散逸而出,繞著書蘆轉悠了一圈兒,飛流而下直沖空蕩蕩的氣海,在氣海順時針旋轉了十一圈兒,一股來自不遠處洛水的氣息竄入他的四肢百骸,幼小的嬰兒身體被這股氣息不斷浸潤滋養(yǎng),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透著水靈,無一處不舒爽暢快,黃知羽兩輩子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內力的威能。
看著黃知羽流著眼淚卻不哭出聲,只是一個勁地抽泣,陳訓才松了一口氣,他松開手,黃知羽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著自己的嘴巴,一顆軟糯的麥芽糖就塞進了他嘴中,冷秀看著兒子卷縮成一團的五官漸漸舒展,才放松了緊繃的神經(jīng),伸手將他攬在懷中輕輕搖晃起來。
翌日,陳訓在灞橋坊租了間屋子安頓下來,并在坊內藥鋪打雜,借以掩飾他偷偷私下煉制大息黃丹的勾當,按照每天服用一枚的進度,他們就得默默無聞地蝸居在雍都里520個日夜,陳訓老老實實的在藥鋪打工,冷秀則在家中漿洗縫補,看著兒子天天苦盡甘來。
黃知羽每天除了吃睡,就是趁冷秀走神、做飯、打盹的時候觀想腦海中的洛水。
日子就這樣平平凡凡地過去,翠屏門與五華劍派折騰了整整三個月,直到天一教來了正式的公函,否認截殺洛無傷后才漸漸偃旗息鼓。但雍都的治安經(jīng)過這次折騰后反倒更亂了,有人傳言永洛派監(jiān)守自盜,才會這么表里不一,一些來自關外口內河兩岸的獨行武人不知懷著什么目的涌進了雍都,一入夜就殺機四伏,害的老百姓天天起來數(shù)瓦片,看看又有多少瓦片遭了那些高來高去的高手們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