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柱子歇了一會兒,就彎腰在地上找。
這小子會跟蹤術(shù)?
井率趣味盎然地看著他,無聲地笑著。
他是靠著觀察地面被踩踏過的落葉、雜草一路跟蹤自己走到這里的。
只是他的速度太慢,比自己晚了近一個鐘頭。
小柱子見過自己的癆病鬼面具,假如他看清了自己的臉,那么,他就是目標明確地在跟蹤自己!
巧的是,前面是一段通往遠山碎石子路,和一條下山的碎石子路,兩條路都是山巖上風化的石頭剝落自然鋪設而成的石子路。
小柱子失去目標了。
他原地默立,說不清為什么,小柱子月影之下孤立的背影,令井率相信:他沒有叛變。
思忖了一會兒,小柱子一跺腳,嘴里說了句:“往前走!認了!”
井率知道,順著這段石子路再走一個多小時,然后往山下走,就到了與習富他們會合的沼澤地了。
管他是不是叛徒,能跟到這兒,就決不能再放他回去!
井率本想現(xiàn)身,可是又想:和他說些什么呢,審問他,套他的話?
他生平最討厭與人寒暄。
那就繼續(xù)跟著吧。
小柱子很明顯極度營養(yǎng)不良,他走起路來腳下無根,身體打晃。
才走十幾分鐘,他就蹲坐在地上,就地刨草根兒吃。
嚼完一小把草根兒,他起身接著走。
期間,井率看見他抓住一只被驚動的秋后螞蚱開心的吃掉了它,邊吃邊自言自語:“這不是肉嗎?你吃了一塊肉了,就要打起精神,走快點兒!”
一個小時后,井率確定小柱子身后無人尾隨。
他撿起一塊圓溜溜的石頭,一只把玩在手里。
快到習富他們等候地時,他將石頭沿山路滾了下去。
小柱子被一陣索索聲嚇一跳,扭頭看身后并無人。
“是刺猬吧!”他又自言自語。
井率笑了,知道他是在用自言自語給自己壯膽打氣。
“肯定是刺猬,我以前見過刺猬團成團兒滾下山,隊長說,咱們要是能滾下山,得多省勁兒......”他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柱子,你要勇敢,要堅強,找到隊長和田女姐他們就好了,就好了!”他繼續(xù)嘮叨著。
半小時后,小柱子停住了腳步,把身體縮在一塊突出的巖石后面。
因為,他聽到來自前方的腳步聲。
習富和李鑫躲在一棵板栗樹后,腳下是成熟后落下的板栗,被磨得溜薄的布鞋底被毛刺兒扎穿了,疼得他們齜牙咧嘴。
“你缺心眼兒吧?怎么站這樹下了,這不找扎嗎?”習富心里叫苦不迭,忍不住狠狠掐了李鑫一把。
黑暗里,李鑫不知道自己大腿被什么咬了,忍不住“啊”了一聲,他反應很快,隨即“吭哧吭哧”學起了野豬叫。
井率早看出小柱子身上沒槍,只在后背背了截兒兩頭尖尖的竹子。
野豬發(fā)瘋時,比狼還可怕。
知道小柱子很久沒吃過食物了,井率突然就對他生出了惻隱之心。
“李鑫,是我!”不忍讓一直靠吃野草活下來的小柱子再受煎熬,他喊了一聲。
“隊長!”習富和李鑫欣喜地大步迎來。
小柱子呆呆地現(xiàn)身,看看身后,看看前方。
當他看清前面走來的一個人是李鑫時,他哭了:“哥!是我!”
當一個消瘦的身影出現(xiàn)時,李鑫和習富都已經(jīng)拔出了槍!
“柱子!”李鑫的聲音顫抖了。
井率從相擁痛哭的兩人身邊走過:“找個地方,坐著哭,不累!”
坐在板栗樹下,柱子貪婪地吃著三人幫他撿來的板栗:“我怎么就沒那么好的運氣,這一路沒見到一棵板栗樹!”
他邊吃邊念叨。
小柱子醒來時,是在一人高的草棵子里,他肩膀中彈昏迷后,是隊友們將他藏了起來。
他聽說副隊長羅強他們都犧牲了,也聽說田女被抓四條下落不明,還有人說剩下的人都躲進了山里。
于是,他和游擊隊失去了聯(lián)系,成了一只受傷的孤雁。
子彈還在肩頭,他傷口發(fā)炎發(fā)起了高燒。
求生的本能,讓他不顧一起地走向了山間那個有昏黃亮光的木屋走去。
他運氣很好,木屋里住的是靠伐木為生的老兩口,老爺子年輕時闖過關(guān)東,有些見識,他用自制的匕首,剜出了小柱子肩頭的子彈。
老兩口用自己平時舍不得吃的鹽給他清洗傷口。
傷逾后,老兩口說自己的四個孩子還沒成年就都得瘟疫死了,他們想留小柱子在身邊。
小柱子說:“不行啊,我得去找我哥,等找到我哥,我一定想法子來接你們!”
“現(xiàn)在是冬天,到處天寒地凍地,等開春了再走不行嗎?”老人說。
“不行啊,萬一他們在山里熬不住撤離了,我就永遠找不到他們了?!?p> 臨走時,老人把家里能吃的東西給他背了半口袋。
“晚上,我聽到石家傳來槍炮聲,我趕緊就往那兒跑,沒見到咱們的隊伍?!毙≈佑闷菩渥硬粮裳蹨I,接著說。
但是,他看見了一道黑影自田間迅速離開。
他去田壟里看看,看見一個穿保安隊制服的家伙渾身是血,腦袋被割掉了。
于是,他就去追那個離開的影子。
一路,就跟到了這里。
聽說石義禮的腦袋被割掉了,李鑫偷眼看看井率。
李鑫就把這邊的情況都告訴了小柱子,然后指著井率說:“你認識他嗎?”
小柱子點頭:“認識,他是十步郎的手下?!?p> 李鑫笑而不語,摟著小柱子的肩膀:“隊長要是看見你,得多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