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p> 天有陰陽,事分兩面。
命運的規(guī)則往往因人的選擇而生不同的軌跡。
對于任何一名職業(yè)者而言,晉升都是一個關乎生死的門檻。在晉升的過程中,任何差錯都可能導致萬劫不復的下場,哪怕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心緒起伏,也能在晉升的過程中被無限放大。
此時的牧歌就是這樣,在察覺靈元丹沒有任何作用后,一絲絲懷疑便出現(xiàn)在了他的心里。
這只是一絲微不足道的心緒波動,卻在晉升的過程中被無限放大。
冥冥之中,有凄厲的嗩吶在空氣中盤恒,那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卷到著房間中的紙屑飛舞,仿佛冥祭時用到的紙錢。
窸窸窣窣的指甲扣動墻體的聲音在這間小屋中響起,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墻縫中窺伺著外面的一切。
牧歌的晉升儀式即將失敗,屬于道士的詛咒即將降臨。
就在這時。
“你好像遇到了困難?!?p> 陰影的盡頭,永遠帶著嘲弄笑意的魅影緩緩開口道:“為什么不抬眼看看這個世界呢,我的朋友?”
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指撐開了牧歌的眼皮,讓他可以看清外面那永恒不變的燈紅酒綠,看清擺在吉位的三清牌位。
“告訴我,迷途的小羔羊,所謂傳承,所謂職業(yè)的終極目的是什么?人類為什么要不斷的,不惜一切的提升自己,讓自己在傳承之路上走的更遠?”
不等牧歌回答,魅影先生便自顧自的回答:“是為了更接近神?!?p> 傳說只要將自己所在的傳承之路走到盡頭,那么人便可以觸摸到神明的領域。
“那么你告訴我,在那個沒有秘儀與秘藥的時代,那些作為傳承之路頂點的神明,那些骯臟的野狗是如何誕生的?”
魅影先生的話像是洪水,不斷拍擊著名為瘋狂的堤岸。
牧歌陷入了迷茫。
因為這個問題他解釋不了,一個連一階都不是的可憐蟲又怎么可能回答關于神明的問題。更解釋不了,既然在那個什么都沒有的時代都可以誕生出神明,那么那些危險的秘儀與秘藥的意義又是什么?
“是捷徑。”
魅影先生的聲音適時響起,平復了少年心里的疑問:“是神明為了讓信徒更加接近自己的捷徑?!?p> 說道這里,他嘴角的笑意突然變大:“同時也是陷阱,是讓更多的人迷失而失去自我的鎖鏈。”
牧歌無法理解魅影先生的話,但是他身上的變異跡象卻在緩緩消退。因為在這場對話中,他漸漸觸摸到了一些東西,一些從曾想過,卻從未正視過的東西。
“為什么不出去走一走呢?去吃一碗面,或者殺一個人,這個世界上總有某些事物可以給你答案,就像當你找不到某些東西的時候,何不暫時忘記它,去處理其他事情,然后你就會發(fā)現(xiàn),曾丟失的東西便會以一種神奇而突兀的方式再次出現(xiàn)在你面前?!?p> 魅影先生的聲音在一刻化為了低沉環(huán)繞的呢喃:“萬物自有規(guī)律,朋友,而你要做的,就是去尋找它?!?p> 渾渾噩噩的少年走出了自己所在的屋子,他走到大街上,在淡淡的夜色中漫無目的的游蕩。
偶然間,他看到了一處支在路邊的面攤,一個看著有六十歲以上的老人正在打理。
這種移動式面攤A5區(qū)的特色,因為在已經(jīng)完全高度一體化的主城區(qū),這種靠人力販賣食物的方式已經(jīng)無法被主城區(qū)的節(jié)奏所接受。
“來點什么?”
老人看著對面的年輕人問道:“有面,還有肉夾饃?!?p> “一碗面。”
牧歌坐在面攤前,對著老人說道
“稍等。”
老人的手腳很麻利,沒過多久便送上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而在那白色的面條上面,翠綠的蔥花正在舒展著自己的香氣。
“謝了?!?p> 牧歌機械的接過湯面,機械的夾起面條送入口中。
“謝啥?!崩先苏f話帶著很濃的口音,需要人仔細聽才能聽懂:“小伙子,失戀了吧?”
看著牧歌臉上那頹廢與茫然,老人善意的說道。
可惜,仍然沉浸在某種情緒中的牧歌并沒有回答他,只是又叫了一碗面。
面還是那種面,但是這一次卻多了兩片明顯厚切的牛肉。
“吃吧,免費的?!?p> 老人對著遲疑的牧歌說道:“你們壯小伙子,就得多吃肉,吃肉才有力氣。”
老人從一邊的盒子里抽出一根煙隨后點上:“過去我是我們村子里我最能吃肉,也是最能干活的。二十歲的棒小伙子,一天到晚的都不知道累是什么。那時候村子里的人多,姑娘也多,我就挑了個最水靈的成了家,后來還有了一個大胖小子?!?p> 一邊說,老人一邊給牧歌盛了碗帶蔥花的面湯:“那時候城里掙得錢多,我就和幾個人一起到城里來做工,一天最多能掙五六百,那些公司里的小年輕都掙不過我。那時候我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城里有個屬于自己的家,然后將俺爹娘,老婆孩子都接到城里來。
可惜啊,我城里的家剛有眉目,村子里的家就沒了。一頭也不知道是蝎子還是什么的怪物沖進了我們村子,三千多口人啊,它兩口就給吃了干凈?!?p> 牧歌沒有說話,一直在低頭吃面。并不是他沒有同理心,而是類似的話他已經(jīng)聽過很多人說過很多遍了。
老人想家了。
就像是大涼山下的牧家村一樣,在中夏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村落。
因為各種原因,它們并沒有被城市兼并,而是頑強的生活在角落里。
自給自足,自生自滅,便是這些村落的狀態(tài)。
然而隨著迷霧不斷的滲透,這些沒有嘆息之墻保護的村子正在消失。
這也導致了中夏的城市里不斷有新面孔出現(xiàn),比如這位老人。
五十年前,還是棒小伙子的老人就是選擇這里當做自己的新家。而如今已無家可歸的他,也將這里當做了自己唯一的牽掛,因為他已經(jīng)一無所有,唯一有的,就只有老人對面那棟破舊的大樓。
這是他為自己選擇新家,如今他的家人全都死在了怪物腹中,也順便帶走了他對生活的期望。
老人再沒踏足過自己的新家,而是選擇與這座破舊的樓房互相守望了五十年。
將碗里最后一點面湯喝干凈后,牧歌付錢后與老人道別走人。不過臨走時,他交給了老人一支帶著紅繩的紅色三角布包。
這是一道寫在紅布上的【清心符】。
它沒什么神奇的功效,只不過能讓佩戴者清心沉氣,保持身心愉悅。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么,老一輩人對這些東西還是非常認可的,于是那位面攤老板便笑呵呵接過了那道符咒,并將其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您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少年看著面色滄桑的老人說道:“我是一名職業(yè)者?!?p>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隆隆的浪潮奔涌的聲響在他體內(nèi)升起。原本漫無目的四處游蕩的藥力開始在他體內(nèi)化開,化為一股股清流。
“原來是一名職業(yè)者大人??!”
老人有些緊張。
對著這些處于社會最底層的人來說,“職業(yè)者”這三個字可不算什么褒義詞。
牧歌沒有理會老人的緊張,而是自顧自的說道:“我是一名職業(yè)者,一名要在有生之年 驅散迷霧,消滅那些怪物的職業(yè)者?!?p> 少年的聲音不大,但是落在老人耳中卻仿佛有雷霆縱橫天際。
等他回過神來,那個少年已經(jīng)走了,只留下了淡淡回響在天地回蕩。
短短的二十幾分鐘,牧歌剛剛還有些沸騰的心境已然古井無波。
紅塵俗世最是煉心。
修道之人最忌沾染紅塵,然而一些道門中人在心境修行遇到瓶頸后,都會下山歷練。他們或者行于鬧事,體悟人生百態(tài),或者居于廟堂,品民生國運。而無論他們的目的是什么,其本質都是為了以紅塵之火淬煉心性。
與老人的交談讓他明悟了自己一直以來欠缺的是什么。
對于道門傳承他是信任的,但這已經(jīng)是他的極限。他從來沒想過利用這些傳承做些什么,用以自保已經(jīng)是極限!
而今日老人的話卻觸動了他的內(nèi)心,因為他也體悟過身邊人離開的痛苦,也明白了思念家鄉(xiāng)之人的悲愴。
在這種情緒下,他波動不休的心瞬間靜了下來。
一縷縷常人不可見的“星光”從四面八方涌,它們?nèi)缤昔~一樣,匯入到了牧野身體里,一點點改變著沿途遇到一切。
肌膚血肉、內(nèi)臟筋骨,密密麻麻的星光匯聚成的洪流眨眼填滿了他的身軀。
此時在他視野里,原本濃霧迷蒙的街道已然大不一樣。
在紅花綠樹間漂蕩的天地靈氣,在蟬嘶雀鳴中舞動的生命原力,在山川大河下寄宿的山精野怪。
許許多多隱藏于天地間的為常人所不知的秘密,此時都一一呈現(xiàn)在他的眼前。
牧歌的晉升儀式成功了,因為他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的“道”,那就是像某個死在大涼山的老人那樣:
敬天,信法,為民以請?zhí)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