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時已經(jīng)6點半。
天色沒有全暗，林青竹看到方會蘭在路邊張望。她揮揮手跑過去，“媽媽，我在這?！?p> “最后一班車本來就晚，你還提前下，餓壞了吧？”
“吃了東西墊肚子，不餓。”
林青竹轉(zhuǎn)頭看向程曠，街邊只他一個人站著，形單影只，白色的T恤被風(fēng)吹的呼呼作響。
他也正在望著她。
林青竹指指程曠，“媽媽，那是我同學(xué)，他等會回池城，我問問他什么時候坐上車?！绷智嘀裾刍厝?，“車什么時候到？”
“那輛黑色的就是，等你走了，我就上車。”他把吃的塞到林青竹手上，大大方方走過去和她媽媽打招呼，“阿姨好，我叫程曠，是林青竹的同班同學(xué)?！?p> 眼前的男孩長得十分俊俏，說話也彬彬有禮，方會蘭露出親切的笑容：
“你好你好，去我家吃晚飯再走啊，難得來一趟?！?p> “謝謝阿姨，今天太晚我就不打擾您了，下次一定上門拜訪?！?p> 嘖嘖嘖，太官方了，林青竹咋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媽是教導(dǎo)主任呢。
又是您又是拜訪的，她沒見過程曠這副正經(jīng)儒雅的樣子，在學(xué)校，他連校長都是老梁的叫，彭海直接喊哥。看來他暈車的勁沒過去，還在抽風(fēng)。
女兒同學(xué)太有禮貌，一看家教就很好，方會蘭希望他能照應(yīng)照應(yīng)林青竹，于是說道：“程曠是吧，我家七七內(nèi)向，膽子小，脾氣還倔，你在學(xué)校幫阿姨看著點，別讓人欺負(fù)她。”
林青竹卒。
“媽媽，沒人欺負(fù)我，我哪里倔......”自家母親頭回見同學(xué)就數(shù)落自己，她心碎了。
“我會的，阿姨?！背虝缑嫔弦慌傻?，心里暗暗贊賞，她媽說得太對。林青竹就是一只倔兔子，軟萌的時候，乖巧可愛，犟的時候能把他氣死。
隨后三人道別，林青竹和媽媽還要再騎20分鐘才到家，程曠也上了家里的車。
“小曠你還好吧？”
曹健光一路跟著客車開，心驚膽戰(zhàn)，他給程家開了十五年的車，看著程曠長大，為他捏把汗。
“還活著?！背虝缟眢w散架了，陷在后座。
曹健光把家里帶的藥遞給他。
“謝謝曹叔?！背虝缒沓鏊幤滔?，一頭栽倒在后座。
路的盡頭是夜，一片漆黑。良久，他睜開眼，左臉?biāo)坪跞詺埩糁智嘀袷值挠鄿?，她小心翼翼地扶著他的頭，動作輕卻穩(wěn)，想到女生柔軟的觸感，心頭微動。
林青竹回到家里，神清氣爽，整個人放松回血，難怪人說：
“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鼻叭说闹腔鄱际鞘来?jīng)驗累積，果然是至理名言。
弟弟林青木很懂事，估摸著時間把飯菜盛好，她們洗好手就能吃飯。
林青竹轉(zhuǎn)一圈，沒看到林凱華，“爸爸在魚塘??？我回來他都不回家，哼。”
“你爸就知道你要說他，老早就把蝦子挑好送回來讓我做給你吃。最近偷釣的人多，李叔家有事抽不開身，你爸一個人連看半個月了?！?p> “看在大蝦面上我就原諒他。晚上吃完飯，我們一起去看老爸?！?p> 方會蘭：“記得把手機帶著，你爸爸說好幾次了，你在小賣部打電話，還要排隊，有急事也不方便?！?p> “知道啦?！?p> 高一開學(xué)林凱華就給她買了手機，她每次放在宿舍用得少，充電麻煩，她后來就不帶了。
林青竹扒拉幾口油燜大蝦，讓林青木也多吃點。林青木的頭頂有一塊凹的，她用手摸上去不平整，媽媽說是正常的，長大就好了。
“你這頭中間還沒長好啊，在家多吃飯，蔬菜也要吃。”
自家弟弟懂事是真懂事，可是挑食，胡蘿卜不吃，雞鴨魚肉不吃，青椒不吃，西紅柿不吃，香菜不吃，只吃點豆腐干、土豆這種，打他都沒用，逼著吃一次吐一次。
方會蘭沒辦法，有幾回就炒青菜，雞肉，胡蘿卜，他硬是不夾一筷子，寧愿吃白飯，或者是開水泡飯加白糖，營養(yǎng)不均衡，六年級了個頭沒怎么長。
她想到程曠，不知道他怎么長那么高的。
一頓飯吃完，她看媽媽的手機沒有短信發(fā)來，他應(yīng)該到家了啊，再過5分鐘沒動靜她就打電話問問。
剛把手機放桌上，鈴聲響起來，陌生的號碼，尾號是程曠寫的那個。
“七七，我到了。”程曠略顯低沉的聲音傳來。
“路上順利嗎？”
“嗯，你吃過了？”
“吃好了。”林青竹走到外面，明月照著竹林，清幽寧靜。
“你笑什么？”她聽到程曠在笑，隔著聽筒聲音愈發(fā)磁性，
“跟救命恩人打電話，我感動行不行?！?p> 提到這個，林青竹手不知覺折斷一根樹枝，嗔怪道，“程曠，你忘記下午的事好不好，挺丟人的。”
林青竹說話本來就軟糯，這會帶有撒嬌意味的語氣，聽得程曠心快化了，根本見不得她郁悶。
“林七七，只要事情的出發(fā)點是好的，就值得鼓勵。不管結(jié)果如何，你能站出來就令我刮目相看，今天下午你很勇敢，像女俠一樣從天而降站在我面前，我想這就是竹子的氣節(jié)。我要謝謝你?！?p> 謝謝你讓我見到每一面不同的你。
程曠學(xué)起林青竹，認(rèn)真來一句，“林七七，我是程曠，很高興認(rèn)識你?！?p> 他的話字字句句像林間的清風(fēng)輕拂她的心。她想，或許他們可以成為朋友。
程曠又喊她幾聲，溫溫柔柔。
林青竹才發(fā)覺，他叫的是“七七”。林青竹耳朵如同火燒，他嘴里叫出這兩個字覺得怪怪的，又不知道哪里怪，“你別喊我小名?！?p> “林七七，你在我面前很硬氣啊?！币粫屗麆e說話，一會讓他別喊她，擱他這說話就是祈使句。程曠為自己掙門面，說要是他能猜出她小名由來，以后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她是七月初七早上七點出生的，媽媽就“七七”叫了起來。林青竹沒在班上說過，篤定他不會知道，一口答應(yīng)。
結(jié)果這家伙真說出來了，他是魔鬼嗎？
“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p> 知道就知道，他有什么好拽的。林青竹反問程曠，“你爸媽怎么叫你？”
“你可以猜猜?！?p> “曠曠？”
“阿曠？””
林青竹做什么事都很認(rèn)真，想象電話那頭憨憨的傻樣讓他不舍打斷。
“我猜不出來?！?p> “科研。”
“科研？”
“嗯，科學(xué)研究。”程曠解釋給她聽，“我媽一直干這行，生的時候還在給人改論文，后來同事開玩笑說，不如孩子叫科研好了，媽媽一心搞科研，順便生了個孩子。以后長大搞科研，接他的班，也不算辜負(fù)這名字。我的名字爺爺早就定好了曠字，后來我媽同事還是會科研科研的叫，家里就跟著喊了?！?p> 林青竹第一次聽程曠說這么多話，感嘆曠世奇才挺能閑聊，跟李明晞混在一起很正常，“那你為什么取名曠啊，不是曠課的意思吧？”
程曠端一杯水從旋轉(zhuǎn)樓梯進(jìn)房間，意味深長地說，“林青竹，對我這么好奇？”
“那你說不說？”
程曠慢條斯理的用手指敲敲桌面，“你知道的已經(jīng)夠多了，不能一口吃成胖子。私事，我只和女朋友談?！?p> “我不想知道了，暈車的人就省點力氣休息吧，再見！”林青竹掛斷了電話。
程曠盯著屏幕眼中含笑，明亮的黑眸盛滿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