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命定的真理
切爾西夫人很少出門。
因為某種原因，最近兩年，她甚至從未踏出過莊園一步。
不過在今天晚上，她卻乘坐一輛造型古樸的馬車，悄然來到了格雷厄姆郊外的一座小鎮(zhèn)。
此刻天空月朗星稀，晚風裹挾臨海的潮氣吹拂于鎮(zhèn)外原野，路邊花草隨之蕩漾，伴隨著車轱轆滾動的聲響，顯得一片寧靜祥和。
然而當馬車進入小鎮(zhèn)范圍內(nèi)時，周圍世界驟然來了個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頭頂烏云遮蔽，黑壓壓的云層內(nèi)電光閃爍，沉悶的轟鳴聲一陣接著一陣，仿佛在醞釀著什么恐怖東西。
無數(shù)身披破爛長袍的亡魂正聚在一起，于烏云下方以某個核心為原點，圍攏成一顆黑霧繚繞的恐怖骸骨圓球，驚悚的鬼哭聲響接連從中傳出，此起彼伏。
它們看起來可怕極了，但如果仔細觀察，卻能發(fā)現(xiàn)，這些亡魂此刻不過是在本能的自保。
而被它們所躲避的對象，是四只翱翔于漆黑云海內(nèi)外的黑羽巨鷹！
巨鷹們渾身纏繞深藍色的雷霆，鷹眼部位釋放著刺目的光芒，每次煽動翅膀，那顆亡魂黑球都會出現(xiàn)一陣扭曲動蕩，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與之對應的，下方小鎮(zhèn)內(nèi)也會掀起一陣陣恐怖風浪，如同海嘯風暴降臨。
小鎮(zhèn)鱗次櫛比的建筑屋頂因此不斷被掀開，樹木連根拔起。
路邊野狗嗚咽狂吠，哀嚎聲混雜在鎮(zhèn)民們的尖叫聲中，顯得極不起眼。
一切景象，都在預示著此地已然瀕臨毀滅。
直到那輛不起眼的馬車駛過，仿佛一塊橡皮擦，輕輕擦過，肆虐小鎮(zhèn)的強烈風暴就那么突然的消散一空了。
由動轉靜，各種被風吹起的物品順著慣性灑落一地，匯聚成球的大量亡魂也在這一刻尖叫著四散而去，化作無數(shù)身影躲到了小鎮(zhèn)各個角落的陰影中瑟瑟發(fā)抖。
但這并沒有引起云海中那幾頭巨鷹的注意。
下方的風暴，不過是它們煽動翅膀時附帶的產(chǎn)物罷了。
此刻它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小鎮(zhèn)最深處，一座偏僻莊園所在方向。
盤旋翱翔間，那一雙雙刺目的鷹眼不時朝那里憤怒凝視，一道道閃電隨之轟鳴著沖擊而去，白光一閃接著一閃。
然而，當這些恐怖的雷霆打在莊園半空時，卻又會莫名消散一空。
莊園看起來很平靜，最外圍的鋼鐵柵欄上纏繞滿了藤蔓。
荒蕪的草坪盡頭，是一棟外型十分古老的石磚城堡。
青苔覆蓋城堡墻壁，一幅長長的巨型旗幟掛在城堡正中央隨風抖動著，上面的黑鷹與皇冠標志在雷光照耀下活靈活現(xiàn)，仿佛隨時都會從中竄出一只鷹王。
不過最終，這幅巨型旗幟上并沒有發(fā)生什么異變，反而在城堡內(nèi)一聲短促慘叫過后，變得暗淡無光了起來。
而天空中盤旋著的那四頭恐怖巨鷹，渾身上下也在這一瞬間突然燃起了幾束純黑色的火焰。
凄厲的哀鳴隨之傳蕩在整個小鎮(zhèn)上空，惹得瑟瑟發(fā)抖的鎮(zhèn)民們又是一陣恐懼的大叫。
不過緊隨其后的，卻是一陣風平浪靜。
是真正的風平浪靜，因為禍端已經(jīng)被燒成了四堆灰燼，被風吹的無影無蹤。
災難來的突然，去的也飛快。
唯獨在小鎮(zhèn)盡頭的古老莊園處，氛圍愈發(fā)緊繃。
切爾西夫人的馬車停在莊園門外，一動不動，車夫目光幽幽注視著緊閉的莊園大門，面無表情的模樣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然而當莊園內(nèi)有一人走出，看到他時，眼中卻明顯閃過一抹忌憚。
“日安，伊莎貝拉小姐?！?p> 嚴肅的聲音打破了此處詭異的氛圍，留著小胡子的中年紳士走到馬車近前后，抬手脫下禮帽，躬身朝馬車行了一禮。
“多年未見，您還是如此的美麗?！?p> “萊法利家族對巫師界的貢獻不菲?！?p> 馬車里的切爾西夫人并沒有露面，沙啞的聲音卻十分清晰的傳入了對方耳中。
“艾梅伯·萊法利曾經(jīng)發(fā)明的電光術，更是每一位巫師入門時的首選?！?p> “但他們違背了真理?！?p> 中年紳士輕聲說道：“命運早已昭示，死亡是這個家族最終的歸宿。”
“你們已經(jīng)追殺了萊法利家族七百年，殺死了他們十一任家主，數(shù)百位成員。”
“將這支血脈徹底從世界上抹去，是我們諸多使命中的一個。”
中年紳士微笑回答，“很榮幸，這個使命今天由我來完成?！?p> “二十年前，當代萊法利家主已經(jīng)宣誓效忠于切爾西?！?p> “如有冒犯，還請夫人見諒?！?p> 紳士說道：“但據(jù)我所知，您繼任家主之后，他們家族就很少聆聽您的調(diào)遣?！?p> “而就在剛才，他們面臨命運的感召，卻還妄圖以一個小鎮(zhèn)的生命為威脅，逼迫您來此——”
他的話沒有說下去，因為就在他說話的同時，上方黑壓壓的云層內(nèi)復又開始發(fā)出沉悶轟鳴聲。
中年紳士驚愕地抬頭看去，結果卻見到，一條恐怖的黑色巨蟒，不知何時竟然出現(xiàn)在了那里，正盤旋著從烏云深處探出頭來。
海量雷霆繚繞在它恐怖的身軀上，釋放出的刺目光芒籠罩大地，仿佛白晝降臨。
它太大了，如同遠古兇獸重新降臨到了這個世界，掩蓋其大部分身軀的整片云海，都像是變成了它盤繞起來的巨型軀體的一部分。
隨著兇獸于高空靜靜俯瞰而來，強烈的壓迫感讓中年紳士挺拔的腰板不自覺佝僂了許多。
“您想要什么？”他果斷的認慫了。
“你們的目的?！?p> “這恐怕會讓您失望了?！?p> 紳士苦澀地說道：“我只是信奉真理的諸多教徒之一，并沒有資格聆聽命運的啟示?！?p> “如果連屠神者古德里安都沒有資格了解那所謂的啟示，還有誰具備這個資格？”
沙啞的聲音飽含著嘲諷，“盧卡·喬茲？”
“主教大人當然有資格，但除了他之外，恐怕沒有人能獲得這個殊榮?！?p> 中年紳士的語氣極為誠懇，仿佛真的對此一無所知。
但切爾西夫人并不相信。
馬車內(nèi)因此沉默了少許，隨后傳來一陣淡淡的話語。
“國際巫師聯(lián)合議會正在擬定一份關于邪教徒和古代秘術師的大清洗法案，如果通過，你們這群人將會徹底成為過街老鼠?！?p> “真理的現(xiàn)世必遭壓迫，”中年紳士聞言反倒露出一抹微笑，“但真理之光從不會因壓迫而熄滅?！?p> “我能讓它不通過。”
這回輪到中年紳士沉默了。
蹙眉半晌，他這才略顯艱難地說道：“吾等將聆聽真正的天啟?！?p>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極為晦澀，仿佛是在復述著某個人的話。
“指向何處？”
“門徒預言，第三段?！?p> “真是妄想……”
“妄想？這是命定的，誰也不能阻止！”
中年紳士的話語中突然浮現(xiàn)出一抹難以掩飾的狂熱。
“世界將迎來命運長子的降臨，祂將帶領我們重歸原初，如果您足夠明智，就應該早做準備！”
這突如其來的語氣變化，讓他仿佛瞬間變成了另一個人，瘋癲，張狂，充滿自信。
然而，似乎對此不屑于回應，古樸的馬車悄然啟動，在車夫平穩(wěn)的駕駛下，朝著格雷厄姆市的方向回歸而去。
中年紳士也沒再說什么，朝馬車離去的背影躬身行了一禮后，他扣上禮帽，腳步匆匆的走向道路另一側，最終消失的不見了蹤影。
小鎮(zhèn)徹底恢復了平靜，天空厚重黑云緩緩消散。
一縷純凈的月光順著云層縫隙揮灑而下，將古老莊園庭院中幾根枯萎雜草照映的纖毫畢現(xiàn)。
一場風暴，就這么結束了。
返回格雷厄姆后，一身黑色典雅盛裝的切爾西夫人面帶些許疑惑的從馬車里走了下來。
滿頭銀發(fā)的老管家此刻已然在莊園大門口恭候，見家主出現(xiàn)，忙迎了上去。
“夫人，關于混血協(xié)會那邊的事情，已經(jīng)有了成果?！?p> “這么快？”
略顯心不在焉的切爾西夫人聞言回過了神來，語氣有些驚訝。
“你那小孫子今天才混進去的吧？這就完成任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