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禾等蕭逸走后,躡手躡腳的進了雪室,在門口小聲試探著,“秦閣主?”
秦瀟雪擦了眼角的淚,循聲坐起,疲憊的看去,“裴禾?有事嗎?”
“秦閣主,我可能知道是誰做了這些了?!?p> 裴禾故作姿態(tài)。
“是誰?”
秦瀟雪鳳眸微怔,焦急的盯著她。
“喏,你看這個。”
裴禾拿出寅虎令牌,上面赫然兩個大字——冷驍。
“是他!”
秦瀟雪由悲轉怒,拿著牌子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裴禾故做擔憂的說,“江陵派一向狠毒,沒想到竟然做出如此泯滅人性的事。依我觀察,他們此次絕非尋常手段,不知是受了什么人指點,還是得了什么神兵利器?!?p> 秦瀟雪抓著令牌的手顫抖著,指節(jié)已經(jīng)發(fā)白。
她終于想明白,天煞定是在武學大賞后借機藏于江陵派。怪不得!怪不得這幾個月來,江陵派似乎安份了不少,她還以為冷天嘯知道收斂了,原來竟是如此!
——砰!
她聚力于掌心,生生的把令牌捏的粉碎,冷冷的說:“他們一個都別想活...”
這樣的秦瀟雪是裴禾沒見過的,周身散發(fā)著陰郁的氣息,好像有一團微弱的火焰在燃燒。
裴禾有些驚訝,但又覺得此計就要得逞,連忙補充道,“可是,我們剩下的人,年幼的年幼,受傷的受傷,若是再貿然前去,恐怕大仇未報再添新魂?!?p> 秦瀟雪轉身看向裴禾,眼中早已沒有了往日的溫暖與澄澈,盡是陰郁和兇狠,一時間裴禾竟有些害怕,后退了兩步。
秦瀟雪薄唇微張:“我一個人足夠。”
裴禾從雪室離開后,心里得意的很,就讓秦瀟雪和江陵派拼個你死我活好了,我就只等著坐收漁翁之利,我看誰還能跟我搶蕭逸!
傍晚,秦瀟雪坐在雪室門口,望著滿天淅淅瀝瀝的小雨出神。她想著白天對蕭逸說的話,她就要啟程去江川口,大戰(zhàn)在即,有些話她想今夜就對他說。
——咚咚咚
蕭逸看向門口,他開了門,走了出去。
“什么事?”蕭逸面無表情的問。
“瀟公子,可否隨我來,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p> 梅園里的大石旁,裴禾和蕭逸面對面站著。
“瀟公子,你傾慕你已久,我想知道你的想法?!?p> “還有別的事嗎?”蕭逸聽聞轉身欲走,裴禾慌張攔住去路。
“瀟公子,你和秦閣主是不可能的,同門不能相戀,難道你們?yōu)t雪閣自己定的規(guī)矩你不知道嗎?”
“...”
“瀟公子,我相貌雖不如秦閣主,但我對你一片癡心,你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
蕭逸低頭,“裴禾,我懂她,她與我都不在意這些。”
“可是她就要死了!死了知道嗎?她死了你也愛她嗎?。俊迸岷瘫瘋拇蠛?,“為什么你就不能看看我?。俊?p> “你說什么???”蕭逸怒目圓睜,焦急的問。
“呵呵~她就要死了,她說她知道是誰做的這一切,她去找江陵派的人算賬了。他們人多、手段兇殘,她去了就別想活著回來。”
裴禾看著蕭逸心急如焚的背影,有氣無力的說著,“連死也要陪著她么...”
另一頭,秦瀟雪來到蕭逸臥房門口——咚咚咚!
敲了幾次里面都沒有聲響,只有窗紙上燭火映出的光在微微晃動。秦瀟雪站在門外,若有所思的樣子。她抬手想去推門,又緩緩放下了,柔聲說著:
“蕭逸,白天我對你說的話有些重了,我不是有意沖你發(fā)脾氣的?!?p> 依舊沒有聲音,她以為他在生氣,氣她不愿意告訴他一切,也不愿意開門見她。
“對不起,我、我其實只是心里難過的緊?!鼻貫t雪頓了頓,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其實我不是普通人,我是混沌之力塑成的肉身?!?p> 她頭抵著門,輕輕訴說,“一百年前我就來了,我和它早就交過手,本以為它早就被我消滅,怎知竟讓它得一喘息之力,再次作亂人間。這次,我絕不能為了一己之私放任這邪祟猖獗,我一定要去的...”
秦瀟雪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懊惱的嘆了口氣,她緩緩抬起頭:“蕭逸,我心慕你,你呢?”
她屏氣凝神的盯著門板,時間一分一秒的流淌著,屋內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她期待的眼神逐漸暗了下去。
“蕭逸,謝謝你?!?p> 秦瀟雪喃喃的說,伸手將自己畫的一副畫放在了門口,轉身離去。
她望著天空,自言自語的說著,“下雨了呢...”
那副畫畫的是當年蕭逸在梅樹下為她撐傘的場景,兩個人就那樣靜靜的站著,紅梅白雪落了一地...
蕭逸匆匆趕到雪室,雪室一片漆黑,他推門而入,空無一人。他立刻又跑回自己的房間,想著她會不會去找自己了,氣喘吁吁的跑到門口,有一個畫卷靜靜的躺在地上——她真的來過了。
蕭逸管不了那么多了,跟瀟沅瀟蒙交代了幾句,便下山追秦瀟雪去了。他講輕功運用到極致,胸悶已經(jīng)憋悶難忍,仿佛胸膛馬上就要炸裂開了一樣,但是他不敢耽擱,晚一秒,她可能...他不敢多想下去,只不顧一切的專心趕路。
秦瀟雪沒有輕功,但是她是混沌之力,她是用飛的,蕭逸根本追不上她。
不肖一個時辰,秦瀟雪便從從瀟雪閣到江川口,這幾百里的距離對她來說什么都不是。
望月臺的正上方,黑云壓頂,電閃雷鳴,一個巨大的閃著藍光的能量球緩慢的旋轉著。能量球由無數(shù)人的魂魄拼湊而成,冷天嘯懸浮在能量球的正中間,蒼白的臉上一雙沒有任何露白的眼,正死死盯著秦瀟雪,他像惡鬼一樣陰狠狠的咧著嘴笑。
秦瀟雪抽出腰間的御魂,一步一步的朝望月臺頂走去。每上幾節(jié)臺階,便看到烏壓壓的一群人,冷驍站在第一層人群的最前面,身后是江陵派的弟子,他們一個個雙目充血,渾濁的眼睛直直的盯著她,就像等著開餐的惡狼一般。
突然一聲炸雷,——咔嚓!
雷聲過后,他們如同得了令般,揮舞著滿是血污的雙手,張著血盆大口,嗚嗚啊啊的喊著、朝秦瀟雪蜂擁襲來。
秦瀟雪素手輕抬、明眸慢合,緩緩的吹起一段悠揚的旋律,忽然尾音急轉,那笛聲似乎呈萬馬奔騰之勢,混沌之力自笛聲噴薄而出,將他們炸的粉碎。
再睜開眼時,一雙鳳眸只剩寒光,似乎已經(jīng)不再是曾經(jīng)那個溫柔和煦、暖如朝陽的秦瀟雪了。
她繼續(xù)向上走著,又一群人出現(xiàn)了,是普通的村民們,男女老少混在一起,黑壓壓的一片。秦瀟雪仿佛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抬手吹笛,落手便與人群廝殺,又一群人倒下了。
她目光無神的繼續(xù)爬著臺階,這一層,是龍淵閣的人。
她灰蒙蒙的眼神似乎有一瞬凝神,瞳孔驟然縮緊、微微的顫抖——龍詩云和瀟冶也在其中!
然而,就是這微微一愣,這層的人便沖過來將她撲到在地,瘋狂的抓咬著,她伸手擋著最前面的龍詩云和瀟冶,表情漸漸痛苦不堪。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過后,人群中間赫然被炸開了一大圈。秦瀟雪站起身,抬起汩汩冒血的雙手,流著淚吹起了一段悲傷的旋律——這層的人聞聲停住,瞬間倒在地上,抽搐著身體,不能再站立了。
終于到了望月臺頂,秦瀟雪緩了口氣,望著冷天嘯,陰森森的說。
“咳...現(xiàn)在就剩你我了——天煞!”
冷天嘯的身體被控制著,發(fā)了瘋一般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怎么樣?我的杰作,你還滿意嗎?秦瀟雪!”
“我要你死!”
秦瀟雪平靜的說著,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她低手擺弄的手中的御魂。
“上次是我大意,讓你一息殘存,這次我要你灰、飛、煙、滅!”
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這世間最狠厲的話,卻被她說的十分淡然。
只見她雙手蓄力,向藍光能量球連發(fā)了幾團混沌之焰,隨著焰火與藍光的每次碰撞,臺下倒著的人群一波一波的化成了灰燼。
“怎么回事?”秦瀟雪大驚。
“啊哈哈哈哈!秦瀟雪,百年前一戰(zhàn),我已經(jīng)有了教訓,你以為我那么傻嗎?我當然是有備而來。這些螻蟻的魂魄都在我這里,你若要強攻,我便與所有人一同灰飛煙滅!哈哈哈哈哈!”
一道閃電過后,藍色能量球中竄出一道閃電觸手,死死的掐住秦瀟雪的脖頸,緩緩的將她提了起來。
秦瀟雪正驚訝著,這猝不及防的一下勒她的喘不過氣。
突然,一束白光慕的閃過,一下子斬斷了那觸手,——天逸劍!
秦瀟雪失去了支撐直直下墜,蕭逸飛身去接,雙手緊緊的抱著她平緩落地。
“咳咳咳~”
秦瀟雪劇烈的咳嗽著,脖子因為被勒得太緊勒出了一圈血痕,蕭逸緊張的看著她,“我來晚了?!?p> “咳咳咳...”
蕭逸見她受傷,雙目寒光頓起,將秦瀟雪拉至身后,又拔出插在地上的天逸劍,憤怒的盯著冷天嘯。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哈哈哈!好!今日,我就陪你玩玩!”冷天嘯惡狠狠的說著。
只見蕭逸御劍而起,劍尖劃破空氣似有星輝搖曳,一時間與冷天嘯廝殺了起來。
這冷天嘯此刻已經(jīng)不是尋常人類,蕭逸縱使武功再高也難敵其攻。無數(shù)的觸手從藍色光球中伸出,幾番雷鳴劍影過后,蕭逸被觸手擊飛,重重的摔在地上。
噗——
蕭逸噴出了一口鮮血,他擦了擦嘴角,直直的盯著冷天嘯,又要起身。
秦瀟雪看著他強撐的樣子,嘴角鮮血直流,灰蒙蒙的雙眸似乎一點點的清澈了起來。她晃晃頭、略定靈識,一臉震驚的看著蕭逸。
“哈哈哈哈!秦瀟雪,你喜歡他?哈哈哈!你竟然有人的情感?哈哈哈....”
冷天嘯陰森森的說著,“你喜歡他,我偏要讓他變成我的傀儡,我要看著你難受,然后再殺了你!哈哈哈哈哈....”
隨即,藍色的能量球高速旋轉散發(fā)出森森的冷光,那冷光越來越耀眼,天空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黑云卷著雷鳴向下,徑直往能量球里竄去。
秦瀟雪和蕭逸被一股力量擎著緩緩飄起,蕭逸被這力吸著,似乎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他緊緊盯著秦瀟雪的眼睛,那幽潭般的眸子里全是她,似有很多話要說。
秦瀟雪不舍的望著他,心意已決。
——那能量球一邊吸收著天地怨恨,一邊高速旋轉著。
秦瀟雪努力讓自己定了神,再睜眼時,她雙眸澄澈,目光堅毅。她用力掙脫了藍光的束縛漸漸上升,凝聚混沌之力朝能量球擲出御魂。
御魂不偏不倚的插在了能量球上,貫穿了內外的空間。
御魂穿透的地方,正是小寶的魂魄縫隙。小寶因為還活著,魂魄飄忽不定,所以那里是整個能量球最薄弱的地方。
天煞見狀,嗚嗚啊啊的大叫著,冷天嘯的身體被瞬間炸碎。天煞終于以自己的完全形態(tài)破空而出,藍色能量球里貫滿了漆黑的濃霧,濃霧中兩只凄厲的紅眼和一張血盆大口不停的扭曲著。
“啊啊啊——!秦瀟雪受死吧!”
秦瀟雪喃喃,“只怕要舍了這肉身了,呵呵...”
說罷,她轉頭看向蕭逸,一手出力,將蕭逸輕輕的降在地上。
蕭逸緩過氣息,剛要張口喊她,但見秦瀟雪毅然轉身,自眉心發(fā)出映滿天空的紅光,她整個人一點點的消失在混沌烈焰之中。
“阿雪!不要...”
蕭逸愣在原地,他想喊,可是喉嚨似乎被什么卡著,發(fā)不出聲音;他想伸手,可是伸出手卻什么都抓不到。
混沌烈焰閃耀著殷紅的光芒自笛子中心‘嗖’的一下竄了進去。紅光黑霧糾纏著,不消片刻,只聽——嘣!
一聲巨響過后,紅光,黑霧,全都不見了。世界靜的出奇,天空飄飄灑灑的散落著星輝,一閃一閃,好像銀河落入了凡間。藍色的能量球一點點化開,無數(shù)的魂魄四散飛走,找尋著自己的身體。
蕭逸伸著的手僵在原地,那星輝緩緩的落在他的手心,復閃了幾下,消失了...
秦瀟雪和天煞,都消失了...
“阿雪...”
蕭逸自言自語的念著...
他無力的跪在地上,痛苦的大喊,“阿雪!??!”
——七年后——
蕭逸在雪室望著那副畫,沉默不語。
這些年,瀟雪閣的所有事情全部交給了瀟沅打理,瀟蒙從旁協(xié)助,龍少澤經(jīng)?;剡^來找瀟沅。
龍詩云和瀟冶帶著襁褓中的嬰兒來看他,懷中的小人兒咿咿呀呀的,伸手想要娘親。
原來除了瀟雪閣的人,其他人并不是真的死了,而是因為魂魄抽離,肉體被操縱而已。
瀟冶輕輕的敲了敲房門,“師弟,我們來看看你?!?p> 蕭逸轉身,“師兄,你們來了?!?p> “嗯,我?guī)駜簛砜纯茨??!?p> 說著,慈愛的逗著龍詩云懷中的嬰兒。
蕭逸沖龍詩云施禮。
龍詩云看著蕭逸,柔聲說:“她心里一直有你...”
蕭逸聞言,低了頭,又轉過身看向畫像,再不回答了。
瀟冶和龍詩云無奈的嘆了口氣...
——十一年后——
“叔父、叔父,你快來幫婉兒抓住那個蝴蝶,別讓它飛走了!”
婉兒粉嘟嘟的小臉溢滿了天真,雙眼像葡萄粒一般又黑又圓,這小家伙十分可愛。蕭逸慈愛的看著這個小人兒,婉兒隔三差五就來找他,要他陪著頑鬧。
他知道,這都是師兄的意思,師兄希望他往前開,畢竟人死不能復生。
可是,他怎么可能放得下呢...
這天夜里,蕭逸坐在雪室里溫著酒,旁邊掛著那幅畫。
他一個人默默地說著,“阿雪,今年是第十一年了,你還好嗎?山上的紅梅年年都開的很美,我一直在等你回來,我們再一起去踏雪尋梅,你覺得可好?”
說罷自嘲的笑笑,提起一壺酒一飲而盡。
他拿起秦瀟雪送他的霓云,用指腹細細的撫過,“阿雪...”
說著,只見霓云中心的七彩云紋突然急促的變幻著,一道紅光從玉佩中心泵出,那光芒沖天而起,將整個勁蒼山都照亮了。
蕭逸伸手擋住眼睛,一片刺眼的光芒過后,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回來了。
蕭逸緩緩放下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直的盯著她,生怕一眨眼那人便消失了。
秦瀟雪溫柔的笑著,輕輕的走了過來,“阿逸,我回來了...”
世間再無晴消雪,江湖難覓御魂音。
雪室空守十一載,唯愿卿常入夢來。
歲歲寂寥匆匆過,紅梅踏雪獨徘徊。
但使心意皆如舊,朗月灼酒待君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