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仲夏時節(jié),處處高熱難耐。城里人都避著日頭納涼,鄉(xiāng)間農(nóng)戶要顧及田地,只得頂著烈日伺弄莊稼。
炎炎烈日之下,除了農(nóng)戶在勞作,官道上還有驛卒在打馬疾行,掀起煙塵無數(shù)。
很快,驛卒沖進上庸城,將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送到了楚王宮。
余總管見到信件,不敢怠慢,立刻呈送至楚王瑋的寢宮。
“哼~楊賊可惡,竟敢彈劾我,要我入京對質!”
楚王瑋手中閃過一團光焰,將信件焚毀,很是憤怒。
信件是京都的探子加急送來的。他雖不在京都,但也安插了許多耳目。只要京都一有風吹草動,他都能知曉。
這一次朝廷又有動靜,卻是有人彈劾他私建圜土之獄,冒充北狄擄掠鄉(xiāng)民,樁樁件件都有證據(jù)印證,并非口說無憑。
其實,圜土之獄在仙朝中是個公開的秘密,稍有些勢力的都知道其中貓膩。只是從來無人舉證,也無人去捅破這個膿包。
但這一次,卻是有人破例了,要出手干預此事。
楚王瑋怒極,高喝道:“給我查,一查到底。我倒要看看,這證據(jù)從何而來!”
“王爺息怒。此事奴才立刻去辦。只是如今要緊的是,朝廷已頒下圣旨,按照時間推算,圣使只怕不日便會抵達上庸。王爺還是早作些準備為好?!?p> 余總管擦了擦額頭,小心翼翼的勸解著。
他一聽要查人,立馬便想到那位逃走的張三。他當日可是說了,圜土之囚全部抓盡,沒有一人潛逃。若是王爺鐵了心要查,他只怕難辭其咎。
所幸,楚王瑋也只是氣頭話,很快便將注意力放在如何應對此事上。
其實,他此前并非沒有收到一些傳聞,但只是捕風捉影,朝廷一直沒有為此事定調。
不過,他為了穩(wěn)妥起見,此前已做了不少準備。
圜土之獄已經(jīng)銷毀。
北狄營也已不復存在。
物證人證俱已消失,他便全然無懼。
因為他是皇族,是仙朝的王爺。動他便是對皇族權威的挑釁。他不信有人敢這么干!
但如今,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還真的這么干了。
三日之后,上庸城下,有圣使自京都而來,隊伍浩蕩,宛若長龍,一眼望不到盡頭,足有萬人之多。
為首的乃是一位面目俊朗的青年人,穿著一身朱色官服,在烈日下亮晃晃的,很是刺眼。
此人名叫楊襲,便是負責此次傳旨的圣使,品級不高不低,正好四品,與一州刺史相當。
楊家雖不是六大世家之一,但卻是除了司南皇族之外,當今最有權勢的家族,沒有之一,甚至就連皇族也要避其鋒芒,堪稱如日中天。
朝堂之上,有太傅楊文常把持朝政,其弟楊耀、楊通各有文武之才,分別擔任尚書令、衛(wèi)將軍之職,時稱“三楊”。
如此一來,楊氏一族可謂權傾朝野。
楊家能有此際遇,全然是因為楊太傅生了一個好女兒。其女楊芷乃是先帝太康晉武皇帝之妻,貴為皇后,在先帝駕崩之后又尊為太后。
父憑女貴,楊家也成了最大的外戚勢力。
上庸城外,楊襲騎在高頭大馬上,絲毫不覺酷暑難耐,反而很是春風得意。
他饒有興致的打量著眼前的上庸城,仿佛在看自家的心愛之物。
因為他除了傳旨,還被朝廷委以梁州刺史一職。
此行即為傳旨,也是赴任。
他扶了扶頭上的進賢冠,又摸了摸腰間的銀印紫綬,心中底氣更足。
楚王瑋的赫赫兇名,他是聽說過的,但又怎樣,還不是要被一道圣旨呼來喝去?
江山代有人才出,楚王那一代的人已經(jīng)老了,而今是他們新一代人的天下。
他回首看了一眼身后萬人中央的龐然大輦,眼中露出絲絲熱切。
那是一架王輦,紫金相襯,盡顯堂皇貴氣,由五匹神駿大馬拉著,代表著一方諸侯的尊崇地位。
這是朝廷為迎楚王入京準備的。楚王雖是奉詔入京對質,但罪名尚未審定,王侯之禮便不可疏忽。
那萬人的護衛(wèi)隊伍,也是為迎接楚王準備的。楊襲的護衛(wèi)則要少得多,只有區(qū)區(qū)千人而已。
“以萬人迎接一人,這楚王好大的面子!”
楊襲心中不無酸意,又見城門遲遲不開,神情開始變得不悅起來:“楚王如此怠慢于我,簡直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他扯起嗓子,含怒高喝道:“我乃傳旨圣使楊襲,奉永平晉惠皇帝之命,特來宣召楚王入京?!?p> 然而,那些楚兵置若罔聞,城門依然未開。半晌之后城頭終于傳出一道尖尖細細的聲音。
“哼~我道是誰來了,原來是楊圣使。楊家好大的威風,傳個旨都要這么大的排場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反賊攻城呢?!?p> 余總管出現(xiàn)在城頭,又道:“我家王爺有命,上庸城不便閑雜人等進入,你且回吧?!?p> 楊襲面色鐵青很不好看,但久經(jīng)官場涵養(yǎng),城府還是有的。他雖明知此人是在找茬,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了一番,說這是朝廷恩典,特意為迎接楚王準備的。
誰知余總管毫不領情,居高臨下,遙指王輦道:“朝廷費心了,但如此簡陋寒酸之物,就別拿出來丟人現(xiàn)眼了。若是王爺有什么閃失,你擔待得起嗎?”
簡陋?寒酸?
楊襲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臉上再也掛不住,氣急而笑道:“我朝立朝千年,乘車有度,天子駕六,諸侯架五,依次遞減。難道閣下以為,這架王輦配不上楚王嗎?”
此話極是誅心。
若配備五匹馬的諸侯王輦,都配不上楚王,那便只剩天子皇輦才配得上了。
這是逾制,形同造反。
余總管又如何聽不出,眼露寒芒,聲音變得越發(fā)尖厲:“咱家好言相勸,說此物簡陋寒酸,已是給你留了情面。既然不知好歹,那便讓你瞧個真切?!?p> 他的話音剛落,那座王輦便木屑崩飛,散成一堆爛木。那五匹駿馬受到驚嚇,立刻四蹄飛蹬,沖亂了整個隊伍。
趁著混亂,一道黑光沒入地面,再次潛行回到城頭,鉆入余總管的袖中。那是一只小鬼,很是機靈,雖然上次元氣大傷,但吞了那鯨骨之后,又有一番造化。
“猖狂!”
楊襲心中怒吼:“區(qū)區(qū)一個太監(jiān),安敢如此行事!”
王輦乃是朝廷之物,具有非凡意義,卻被此人擅自損毀。此人視朝綱法紀為無物,其罪當誅!
但他也知輕重,知道憑自己的品級,還斬不了此人。
正當他思索如何處置之時,上庸城內(nèi)轟鳴而起,宛若悶雷,大地劇烈震顫,使人站立不穩(wěn),人仰馬翻,萬人隊伍亂作一團。
余總管似早有預料,很是鎮(zhèn)定。
只見楚王宮方向有大物拔地而起,那是一座巨大的島嶼,四周有祥云環(huán)繞,仿若云中仙島。
島上傳來楚王的聲音:“吾奉詔入京,上庸即刻封城,無王令者不可出入?!?p> “恭送楚王?!?p> 城中百姓皆盡下拜叩首,有無數(shù)香火升起,將整個上庸城籠罩,隔絕內(nèi)外,自成一界。
“人仙巔峰,道界強者!”
楊襲面色凝重,不敢吱聲。這樣的威勢,他只在楊太傅身上感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