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能看見了

　　簡陋的竹屋內(nèi)，玉可按照往日，打來了水，為床榻上還暈著的沐靈犀擦臉。

　　屋外，天氣暗沉，大風(fēng)呼嘯，吹得那些個(gè)桃花樹枝丫搖晃，簌簌作響，花瓣漫天飛舞。

　　屋內(nèi)，玉可一邊替沐靈犀擦手，一邊感嘆：“小姐，您這一睡，又是三日了，快些醒來吧。”

　　這份期盼終究是石沉了大海，未激起半分的浪花。

　　玉可淺嘆一息，洗了帕子，端著盆出了屋子。

　　殊不知，她這前腳剛走，沐靈犀后腳便睜了眼。

　　剛醒來的沐靈犀，迷茫不已，一副懵懂之態(tài)。

　　她眼前所出現(xiàn)的，不再是一片黑，而是有了別的色彩，哪怕是朦朧的，看不清的，然也不再是睜眼閉眼，都是一抹黑了。

　　一向冷靜自持的她，此時(shí)此刻，胸腔起伏著，面色流露出了難得的激動(dòng)。

　　掀開被褥，下了床榻，穿上了鞋，跌跌撞撞，出了屋子。

　　推開這一扇門，沐靈犀感覺似是打開了一片新的世界。

　　狂風(fēng)呼來，吹起她散落的長發(fā)，眼前是一片粉紅。

　　粉粉的一大片，雖是瞧得不清楚，然也算是能瞧見除了黑之外，不一樣的顏色了。

　　“這，便是桃花林吧？”

　　似呢喃，又似自言自語：“真好看……真好看。”

　　她摸索著下了樓，向著桃花林而去，路途短暫，卻是被絆倒了好幾下。

　　身上那白色的寢衣，沾染上了不少的泥，她也全然不在意。

　　站在桃花林的中央，張開雙手，抬頭仰望，唇角含笑，任狂風(fēng)肆意。

　　都說很多東西，要失去了，才知道有多重要。

　　來到這里這段時(shí)間，因著眼睛看不見，事事都要靠著別人，睜眼或閉眼，都沒有任何的差別。

　　雖是不曾說過，但內(nèi)心里，還是希望著，盼望著，有朝一日，能夠重見光明的，能再看看這個(gè)繁花似錦的世界。

　　…

　　在一間屋子的軒榥處，一襲白衣，靜默而立。

　　其目光，緊隨著那桃花林中的嬌小身影，神色出現(xiàn)恍惚——

　　一望無際的桃花林，一襲粉裳融入其中，翩然起舞，花瓣環(huán)繞，額前花鈿點(diǎn)綴，似仙似妖又似花精靈。

　　“師尊，這是我親手釀的桃花釀，送給你?！?p>　　少女手捧酒壇，一雙鳳眸，亮如星辰，唇角上揚(yáng)，笑容甜而真摯。

　　“師尊……”

　　“師尊?！?p>　　熟悉的溫潤嗓音響在身后，鐘毓回了神，他轉(zhuǎn)過身，面容清冷，看過去：“何事?！?p>　　“師弟醒了，特來告知于師尊?！奔窝孕牢坑至w慕，“師弟的天資真好，這睡了幾日，師尊傳與她的心法竟是直接升至了初階，也難怪她一醒來，衣裳都來不及穿好，便跑到了桃花林中，久不見光，能夠看到除了黑之外的色彩，想來是激動(dòng)的吧……”

　　鐘毓并未應(yīng)話，坐了下來，順手倒了一杯茶，端起，剛要入口，倏忽又放回去了。

　　嘉言見此，忙道：“師尊稍坐片刻，我這就去泡一壺新茶來。”

　　鐘毓沒有阻止，坐了少頃，閑來無事，又起了身，走向軒榥旁。

　　目光之中，那侍女，抱著衣裳，跑向了桃花林。

　　“小姐，奴婢就去倒個(gè)水的功夫，您怎么就跑到這里來了？”玉可將衣裳披在沐靈犀的肩上，小聲數(shù)落，“您這才剛醒來，外面的風(fēng)如此大，若是又給吹病了，可如何是好？”

　　瞧著眼前的人影浮動(dòng)，沐靈犀不言不語，只笑。

　　這反應(yīng)可是將玉可給嚇著了，她忙擔(dān)憂地問：“小姐，您沒事吧？眼見著就要下雨了，咱們先回屋去吧?！?p>　　“好，回去?！便屐`犀應(yīng)聲。

　　玉可覺得，小姐很是不對勁。

　　跟在她身邊多年，從未見有這樣笑的時(shí)候。

　　這昏睡了幾日，忽然有一種她整個(gè)人都明亮了的感覺。

　　回到屋子，玉可滿腦子疑惑地伺候她穿好了衣裳。

　　“小姐，您先坐一會(huì)兒，奴婢去給您弄些吃的來?！?p>　　“好?！?p>　　玉可剛一離開，沐靈犀便起身，走到軒榥邊，半個(gè)身子倚靠在墻上，看向外面。

　　沒過多大會(huì)兒，嘉言便走了進(jìn)來。

　　聽到動(dòng)靜，沐靈犀轉(zhuǎn)頭看去。

　　“聽聞師弟醒了，我來瞧瞧。”嘉言將手中拿著的小壇，放到桌上，“感覺如何？”

　　“一身輕松，充滿了勁?！便屐`犀實(shí)話實(shí)說，話鋒忽地一轉(zhuǎn)，“師兄來得正好，我正好有話想問問你。”

　　嘉言走到軒榥旁，挺直站在她身邊，目光寵溺地瞧著她：“想問什么？”

　　沐靈犀：“我雖然不曾修煉過，然身體的異樣，還是能夠感知到的。重塑筋脈，或許能讓我身子變輕，但要讓一個(gè)眼盲之人，因此而能簡單視物，想必是做不到的。師兄，不知我說得可對？”

　　“師弟聰慧?！奔窝詼\笑，并未有任何的隱瞞，“在為你重塑筋脈之時(shí)，師尊將引靈心法也傳授于了你。這幾日，你雖是昏睡著，然也進(jìn)入到了自主修煉狀態(tài)。醒來后，你能夠看到色彩，不過卻是不清晰，模糊的。這心法如今已然到了第二層，也算是進(jìn)入到了初階階段。”

　　“原來如此。”沐靈犀呢喃。

　　“你天資聰穎，想必能將此心法修煉至大成，到那時(shí)，你便會(huì)與正常人無異，但也有一個(gè)弊端?！奔窝缘纳裆?，頗有些惋惜，“那就是不能見強(qiáng)光?！?p>　　“會(huì)如何？”沐靈犀問。

　　嘉言搖頭：“這個(gè)我并不知，只是偶然在師尊的手卷上，看到過此功法，就算是修煉到大成階段，也不能見強(qiáng)光。”

　　“聽師兄的語氣，貌似有些遺憾?！?p>　　“師弟難道不覺得么？”嘉言反問，“就算看似與常人無異，也終究還是不同的?！?p>　　“世間沒有十全十美，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便屐`犀望著外面，“這天氣，想必一會(huì)兒便會(huì)下大雨了。這場雨，興許有人歡喜有人愁。就連上天，都不能讓人人滿意，更別說是，我們這樣的普通人?！?p>　　她伸出手去，感受著外面的風(fēng)，悠悠道：“師兄，做人可以貪心，但不可太貪心。貪念太重，會(huì)生執(zhí)念，執(zhí)念一生，便會(huì)走歪路，這路一走歪，一生也便毀了。這雙眼睛，自出生起，看到的便是一片黑暗，如今能有機(jī)會(huì)，見到這世間的萬千色彩，已然是幸事?！?p>　　嘉言沒想到她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很是意外：“想不到，師弟這小小年紀(jì)的，倒是看得透徹，是師兄狹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