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黎野怎么問,夏小谷就是不開口,只將臉埋進他懷里,默默流淚。
出租車司機還在路邊等他,他也不敢大聲叫他走,也不敢提高音量追問夏小谷為什么哭泣。
“要不要跟我去縣城?”他附耳低語。
她搖搖頭。
黎野沒辦法,只好擁著她走到車邊。
夏小谷掙脫他的手,慢慢冷靜下來?!澳慊厝グ桑覜]事了?!?p> 黎野怎么敢就這樣走,他將錢付給司機,對他說了抱歉。然后回到夏小谷身邊。
一輪清月掛在山頭,透過樹梢,漏出暈白的光輝。幾粒殘星睜著惺忪的眼,天邊蒼云青嵐混在一起。
村莊一片寂靜,偶爾響起喑啞的老鴉叫聲。夜里沒有人走動,狗吠也是寂靜的。
懷中人兒哭累了,早已沉沉睡去。
這一夜,他們在村莊附近的水庫大壩上坐了一夜。黎野幾乎沒合眼,不停為夏小谷趕蚊子,同時也在想事。是心煩意亂。
他不知道要不要和夏小谷商量。但他看她這么傷心,決定暫時不告訴她。
這段時間,莫青找過他好幾回,邀請他去國外工作。只要黎野愿意去,莫青會立刻安排他的父母去大城市治療,一定會想辦法讓黎父醒過來。大城市醫(yī)療條件好。一年過去了,父親雖然偶爾有反應,但始終沒有蘇醒。
國外工作的待遇非常誘人。除了莫總,那里他是總負責人。年薪百萬,每年有兩次回國探親假。唯一讓黎野始終下不了決心的是,一去就至少要呆三年以上。他必須和莫總簽定合約,未滿三年,不可解約。
這三年,如果他沒有陪在她身邊,她愿不愿意接受?
而且,這三年他在國外,父母真的可以得到妥善照顧嗎?他不敢賭。面對坐輪椅的媽媽,昏迷的爸爸,莫青開出的條件再誘人,黎野舉棋不定。第一次,他毫不猶豫拒絕了。第二次第三次也是。
沒想到,這一次,莫青會把陳慧琳找過來做他的思想工作。
陳慧琳父親目前在省里任要職,肯定和莫青有著某些利益瓜葛。但是,能讓陳慧琳特意回來做說客,他們之間的利益,絕非普通關(guān)系。
黎野輕輕地騰出一只手,去褲兜里掏煙。心煩意亂時,煙是暫時的良師益友,可解一時郁悶惆悵。
因為生意的需要,他已經(jīng)養(yǎng)成隨身帶煙的習慣。也隨著生意的做開,煙的檔次從黃鶴樓提高到中華煙。平日他很少抽,遇上客戶,總要煙向前。
煙的味道是苦澀的,正如他苦澀的心。
他沒想到,村莊里的人會如此非議夏小和他的關(guān)系。奶奶聽說小兒媳說了夏小谷的壞話,晚飯前跑過去小兒子家討個說法。沒想到小兒媳陣陣冷笑,說她娘家陳家村早就傳開了。是夏小谷學校一個叫陳靜的女生說的,有鼻子有眼,連夏小谷遭到一個官二代欺負的事,都被傳得沸沸揚揚。
奶奶氣得晚飯都沒吃,早早躺在床上默默流淚。
夏小谷也沒吃飯,一直待在樓上埋頭寫網(wǎng)文。黎野問她為什么不接電話,她卻不吭聲。
半晌,說了一句。“你不是和同學吃飯嗎?你們這么多年沒見面,人家請你喝咖啡,我怕打擾你們。”
黎野想起宋茜蘭發(fā)在群里那句陰陽怪氣的話。“昔日男神和女神終于又單獨在一起了,祝咖啡時光愉快?!?p> 他當時看見這條消息,極為不舒服,拿起手機打電話給夏小谷,偏偏她不接。一晚上她不回他的消息,什么女神不女神,他根本心不在焉。
天光大亮。夏小谷還在他懷里睡得香甜。晨間的鳥在山谷間清啼,朝霞和炊煙是最美的晨光。
水庫這邊,蘆葦高過人頭,沿著東北堤岸瘋長。
夏小谷像一只慵懶的貓在他懷里翻了個身。一縷劉海遮住眼睛。他伸出手指頭,溫柔地將它們撩到她耳垂后。整齊的睫毛顯露在眼眸,靜靜擱淺在緊閉的眼眸下,美得驚艷。
面頰白如雪,唇紅,鼻梁俏挺。
他忍不住低頭吻懷中人兒。夏小谷睜開眼睛,等她清醒過來,忍不住攀著他脖子,溫柔地吻他。
水庫水面清澈,無波。水里有山谷倒影。他們靜靜的接吻。
后來,他們一起去爬山。一個小時后,黎野帶著她,爬到山頂。
對著朝陽,夏小谷滿腹委屈隨風而去。她靜靜地擁抱著男朋友,沐浴晨光。
黎野叫了車來接他們。夏小谷準備回家去拿東西,她不打算留在家里,黎野準備送她去市區(qū)住,在那里陪她好好填志愿。
他不想進去,因為不想看見段蘇蘭。他立在村口一棵大樹下等她。
夏小谷離開后,黎野背靠著樹干抽煙提神。突然,他看見一輛車從小谷家的方向開出來。那車昨晚見過,是接陳慧琳的車。
他沒來得及看清楚車里的人,車子就開走了。大清早,她來夏小谷家做什么?
此刻,不過是上午十點鐘。她昨天跟他說,下午的高鐵回上海。
夏小谷背包從樓上下來,段蘇蘭看見她一副出門的樣子,不禁又開口罵道:“大清早就不見人影,活兒一點都不干。早飯都不吃背包又去做什么?整日不著家,都放假了,還要去纏著那個黎野嗎?”
她的語氣里無不透出對黎野的厭煩和無禮。
夏小谷用一種陌生的眼光看著她,悲涼自腳底升起,每一個毛孔都是無力的發(fā)抖。
這是她親生母親。若沒有這層血緣關(guān)系,若不是還有個奶奶和哥哥,這個家,她真的不想回來。
她冷冷暼了段蘇蘭一眼,跨下最后一級臺階,走出去。
她出了院門,還聽見段蘇蘭在屋里破鑼嗓子在罵人。
黎野在村口等她,車子已經(jīng)到了。他為她打開后面的車門,夏小谷坐進去,看見趙胖子扭頭沖她齜牙咧嘴笑著。
“小谷妹妹早?!?p> 他昨晚喝了酒,沒有趕回市區(qū),在家里對付一晚。說好了今天和黎野一起去市區(qū)。但剛才黎野叫他過來禾田接上夏小谷。
早你個頭,都十點多了。夏小谷胸口那股悶氣陡然輕松許多。每次看見西街青年群里那幾個哥哥,夏小谷的心情就會變得輕松愉快。
“趙胖總今天親自開車?”待黎野坐好,夏小谷壓下之前的憤懣和難受,恢復嘻嘻哈哈的語氣。
“那必須的。能為我們小谷妹妹鞍前馬后,是胖哥哥我的福氣。小谷妹妹要聽歌么,我給你放音樂?!?p> “周董的歌吧?!毕男」认矚g周杰倫的歌,是深受黎野的影響。黎野自中學起,是周董的忠實粉絲。
坐在一邊的黎野見她神色緩和,不由松了一口氣。他一只手握著她的手掌,閉眼微寐。通宵未眠,他趁機瞇一會。
夏小谷偷偷打量他的睡容。兩百多元的黑襯衫穿在他身上,自有一股名貴氣質(zhì)。寬闊肩膀撐得每一個棱角都優(yōu)雅有味。頭發(fā)長了,未來得及理成板寸,烏黑碎發(fā)搭在眉角,掩去平日里的清峻疏離。
黎野醒來時,車子進了市區(qū)。
小姑娘不知何時滾在他懷里睡得沉沉,只有敬職敬業(yè)的趙司機認真開車。
“我說黎老板,昨晚你倆露宿水庫大壩,一晚上盡膩乎纏綿,也不抓緊時間打個盹?”趙志光調(diào)侃他。
黎野莞爾一笑,不理會他。他小心翼翼抬起酸澀的手腕揉揉困倦眉心。小姑娘翻了個身,在他懷里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繼續(xù)安穩(wěn)睡著。
高三這一年,別人挑燈苦讀,基本上都熬得燈枯油盡,憔悴消瘦。她似乎與眾不同,書讀得好,文章寫得順,戀愛也滋潤甜蜜,所以小臉蛋似乎不見消瘦,反而長了不少肉,比以前圓潤些許。臉型越來越長成理想型的鵝蛋臉,粗布衣裳遮不住她的美。
個子也高了,高考前體檢,她興沖沖跑回店里,大聲宣告她體重98斤,身高165cm了。以前她基本上是90斤。
他猛然醒悟。她在他面前,從來就是百分之百的依賴和信任。萬一他真的離開她,以后的日子,她能熬得過來?
內(nèi)心隱隱的煩躁無處安放。
黎母去了醫(yī)院,家里空寂無人。田想放下包去醫(yī)院找黎母,陪陪她。黎野不讓她去,要她在家睡會,醒了給他做飯吃。
夏小谷車上已經(jīng)瞇了會,進屋后毫無睡意,寫了幾千字網(wǎng)文,伸伸懶腰去廚房做飯。先送了一份去醫(yī)院,陪黎母吃完飯,黎野過來醫(yī)院接她回去。
黎老板借著午休的好時光,和夏小谷一起分析志愿的選擇。以她的分數(shù),通過貧困縣國家專項指標可以填報好幾個知名大學。為了和哥哥近一些,夏小谷盡量選浙江滬一帶的大學。
忙完后,黎野抱著女朋友一頓膩歪纏綿。兩個人在沙發(fā)上親得熱火朝天,黎燃一通電話驚擾二人的美好時光。
黎野本來不想理會他,夏小谷怕耽誤他工作,催他接電話。黎燃叫他去參加市里一個青年創(chuàng)業(yè)座談會,他要上班,只能抓黎野去。黎野沒辦法,只好放開軟玉溫香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