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廣義被問了個措手不及,下意識反問:“嗯?”
薛行下巴朝陽臺一努,顯然是指砸死老頭的那盆月季。
我心想:花既是老頭的,他不喜歡,又何必養(yǎng)呢?
麻廣義也反應過來,搖頭說不清楚。他說自己雖然有心討好岳父,但并沒送過什么花花草草,也從沒聽妻子說過岳父喜歡這些東西。
薛行隨即問道:“葛麗呢?”
見問妻子,麻廣義情緒振作,語氣里還有種驕傲。
他先說葛麗當年受生父殺子的刺激后精神失常,這么多年一直住在精神病院。然后強調(diào)岳父入獄,照顧葛麗的責任一直是他在扛——想必這正是他驕傲的原因。最后收尾以一個底氣十足的“所以”開場,說葛三明一死,房子雖由葛麗繼承,但理應歸他處理。
“照顧一個精神病人,不是光有責任心就夠的。”他說,言外之意還需要錢,很多很多錢。
這雖然是他合理化自己貪圖岳父房產(chǎn)的借口,但也不能否認為事實之言。
另一方面,如果葛三明確為他殺,麻廣義無疑是動機最足的。而他既然敢如此坦誠,若非十分愚蠢,便是十分自信。因為只有心里沒鬼,才敢把軟話說得這么硬。
因此,我想兇手是麻廣義的可能性不大。
原以為這個話題就此過去,哪知道薛行再次開口,說他剛才那句“葛麗呢”不是問葛麗下落,而是葛麗喜不喜歡月季花。
我心中一樂,心想:好家伙,麻廣義啰里啰唆說了那么一大堆,他早不阻止,偏等人家說完了才強調(diào)答非所問,真是老奸巨猾!
等回過神來,麻廣義還沒開口,倒是出了不少汗,正在擦。表情嘛,似有不爽,但正借擦汗自己消化。
薛行看得津津有味。
真沉得住氣,我想。
麻廣義擦完汗,肯定地說葛麗并沒有特別喜歡哪種花。
“沒有……”薛行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起身向陽臺踱去。
我和麻廣義都看向他,視線跟隨他腳步移動。
快走到陽臺時,他突然停下,指著空蕩的晾衣鋼架問麻廣義:“那盆呢?砸死葛三明的花盆的材質(zhì)、圖案或顏色,或者其他任何元素,有跟葛麗,或者她喜歡的東西相關的嗎?”
這是薛行問得最詳細具體的一個問題,全部圍繞葛麗。
葛麗是死者葛三明唯一的女兒。傳言中,葛三明對她癡戀到變態(tài),以致要殺她丈夫卻錯手殺死她兒子。為此葛三明入獄二十年,葛麗自己也在精神病院待到現(xiàn)在。
我想:薛行之所以這么問,意思是,既然葛三明自己對月季并無偏好,那么促使他買花、養(yǎng)花,并不惜和鄰居發(fā)生齟齬的,很可能是他獨女葛麗。
想到這層,我不由關切地盯著麻廣義,等他回答。
只見麻廣義眉頭緊皺,眼神專注,努力回想。
從表情看,雖然費了好大勁,但還是沒有收獲。
正當我打算放棄,薛行也探身窗外自行思考時,麻廣義卻突然受他啟發(fā),驚喜開口:“黃……黃色!”
薛行回頭,一語切題:“葛麗喜歡黃色?”
麻廣義用力點頭,肯定道:“對!雖然對花沒特殊愛好,但葛麗她喜歡黃色!從以前就是,衣服鞋子、手套圍巾,甚至我們結婚用的床單被罩她都搞了好多件黃顏色的!”
“死者知道嗎?”薛行謹慎確認。
麻廣義道:“當然知道!葛麗是他一手帶大,她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他最清楚!”說著主動推開臥室門,指著床上用品說:“看吧,被罩上還印著黃色星星!”
我隨薛行向主臥看,果見死者的床上四件套是帶黃色圖案的。
如此說來,死者在意的并非花的品種,而是顏色。他之所以選中那盆月季,買回來養(yǎng)在陽臺,精心呵護,就是因為那盆花是黃色的——他女兒葛麗最喜歡的黃色。
可問題是,黃顏色的花并非只有月季,而就算選中月季,非得買那么大一盆嗎?
先不說那么大盆的花好不好養(yǎng),能不能養(yǎng)活,就單搬上五層也不容易。而就算辛苦搬上五層,又何必一定養(yǎng)在墻外晾衣鋼架上?明明陽臺內(nèi)有那么大的空間……
薛行沒說話,低頭在手機上扒拉。
我主動湊過去,看到他在搜索月季,結果顯示:“月季花喜光,在生長季節(jié)要有充足的陽光,每天至少要有6小時以上的光照。否則,只長葉子不開花,即便是結了花蕾,開花后花色不艷也不香?!?p> 這就是說,要想持續(xù)開花,那盆黃月季必須一直養(yǎng)在陽臺外。
至少對死者來說,如果是出于對女兒的感情才養(yǎng)那盆黃月季,他一定會精心呵護,給足它光照。而為了能做到這點,他勢必會將花一直養(yǎng)在陽臺外!
只是沒想到,黃月季的最終結局竟是——意外掉落砸死他本人。
或者說,砸死葛三明后,順理成章被當成意外!
這么說來,黃月季絕非死者所選,而是兇手買來送給葛三明的。只有這樣,那么大和重的花盆也才合理,否則分量不夠,從五樓扔下根本砸不死人——至少致死幾率不會這么高。
如果事實真是如此,那也就是說,死者不光不是死于意外,砸死他的花盆甚至都不是臨時選中,而是一早就被當作兇器送來!
所以,這根本不是一樁意外,而是有預謀的故意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