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再次見面
眼看作為勝者的春人，背對著自己，即將就要離去。
“等下?！?p> 安藤龍之介忽的出聲道。
春人聞言，也是跟著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安藤，好奇于他還有什么話想對自己說。
可與春人預料的不太一樣，安藤的臉上并沒有露出本以為會有的惡狠狠的表情——以此來方便他摞下一句狠話。實際上截然相反，他的神情中摻雜著一種‘不知該說不該說，也不知當講不當講’的略顯迷茫與掙扎的色彩。
“額，就是，那個.....”
沒想到性格上一向直言不諱，甚至是大大咧咧的安藤龍之介，居然也會有支支吾吾，談吐不清的時候。
春人心里著實是有些吃驚，同時也對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了一定的心理預期。哪怕他突然爆出自己其實不是man（男人）而是一名lady（女士），又或者他其實是春人失散多年的同父同母的親兄弟，春人應該都能坦然受之。
安藤深呼一口氣，來讓自己的心盡可能的冷靜下來。春人在旁靜靜的看著，心里卻按捺不住的想道：“難道，大的要來了嗎？到底是怎樣勁爆的大消息啊！”
“對不起?！?p> 可，最終說出的卻是讓周圍的氣溫都驟然降低了的認真而嚴肅的道歉。
他一邊說，一邊對著春人呈九十度的鞠躬，完美的表達出了自己心中的歉意。
春人對此不明所以。
安藤說道：“這場決斗，是我為了滿足自己的一己之私才擅自提出來的，想要彌補過去沒能與你一戰(zhàn)的遺憾......真的，很對不起。”
原來如此。
聽完，春人理解了安藤的意思。
忍耐下了自己差點就要脫口而出的‘沒關系’，春人選擇閉上了嘴巴。估計，此時安藤的心里應該充斥著無比的羞恥感，恨不得當即找個地縫鉆進去。盡管因為低著頭，看不見他的臉，但春人能夠想象的到他那咬牙切齒的表情。
既然他如此認真的道歉了，那么也暫且先讓他獨自的沉浸在羞恥感之中吧。春人心想，他本人應該也渴望著這樣的‘懲罰’來贖罪......不是出于他有一些特殊癖好的緣故。應該吧？
只是，春人不禁困惑道：有些話，其實沒必要說的太明白。經(jīng)過開戰(zhàn)前的對話，春人已經(jīng)明白了，安藤為什么會提出決斗的歷史原因，彼此之間心照不宣，大可一笑而過，互不點破?，F(xiàn)在你看，不是因此惹出麻煩了嗎？周圍人都對我們投來好奇的眼神了??！若是校園里存在跑得快的記者的話，說不定明天，校園報刊的大標題就會白紙黑字的醒目寫道：震驚！一位劍道部的主力成員在輸后，竟做出這樣子的事——想想，就已經(jīng)頭皮發(fā)麻了！
“他就是這樣的男人?！?p> 石田硝子說道，一邊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苦笑。想來，作為劍道部部長，她應該沒少為直來直去、不知變通的安藤所犯愁。這句話也是她基于過去的經(jīng)驗之談了罷。
......
好吧！既然安藤選擇把話挑明了說，那么自己也別再做縮頭烏龜了，干脆也把自己的真心話給袒露出來吧！
“不用向我道歉，這件事上其實我也有錯。我想，即使你沒有提出決斗，遲早有一天，我也會向你，或是劍道部的某位成員，主動的提出決斗。當時，我是心甘情愿的接下了你的戰(zhàn)書的?！?p> 春人撓著臉頰，有些難為情的說道。
并非是其中某一個人的責任，而是兩人共同合力催生出這個結果（決斗）。
曾經(jīng)的春人是羨慕著他們的。這既是出于自己身體上的殘缺所導致的無能狀態(tài)下滋生的哀怨情緒，也是出于心中尚未能割舍的在孩童時期激起的憧憬與熱情。
這場決斗，對于安藤龍之介有著非比尋常的特殊意義，而對春人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他曾與過去的自己結怨，深惡痛絕著‘無能為力’的自己，也因此嫉妒過他人，即使得到了超凡的力量，他失衡的心靈卻仍然一時間沒辦法矯正回正軌，他困在名為過去的迷宮里實在是太久了，已經(jīng)忘記了來時的道路。
但現(xiàn)在，經(jīng)此一役，眾人接受了春人的強大，對他的實力心悅誠服，沒有人會再去將他與之前孱弱、平庸的形象聯(lián)系在一起了，常言道：“人是社會性動物?！保M管可能有人對此矢口否認，可最終人還是會不經(jīng)意的去關注他人對自己的看法。不過也拜此，春人成功的接受了自己的強大，擺脫在過去三年間一直束縛著自己的心魔，與過去的自己和解了。
正如安藤龍之介對自己劍道上的引路人（春人）懷有感激之情一般，其實，春人也有著同樣的感情。
至于自己沒有像他一樣行一個標準的九十度鞠躬來表達誠意，這點小小的不足的話，就當是瑕不掩瑜的請放過了罷！畢竟當著那么多雙目光的注視下鞠躬，只是想想都感覺很羞恥??！
解決完最后一樁心事，彼此心中的疙瘩算是除得一干二凈了。
接著，春人緩步走向人群。
圍在場邊的觀眾，不知是從哪個人開始的，對著春人鼓起了掌，于是，一傳二，二傳四的擊鼓傳花式的散播開來，掌聲中傳達著對勝者的祝賀，在場邊，形成了一片掌聲的海洋，其中間或的夾雜著歡呼聲。
眼前，一群人一邊鼓掌，一邊說恭喜的畫面。不知為何，春人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不過，暫且先擱置一旁。
終于，春人分開人群，走到了百田賀一的面前。
“我贏了。”
春人劈頭就是這一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若他是犬科動物的話，想必能在他的身后看到一根如螺旋槳一般搖擺的尾巴。
雖然春人在之前似乎說過，與百田賀一只不過是陌生人以上，友人未滿的關系，但諸位看客應該明白，實際上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春人急匆匆的向百田賀一分享著自己的喜悅，活像是抓到了一只巨大獨角仙的熊孩子，正迫不及待的想要跟朋友炫耀一下自己的戰(zhàn)果。
按理來說，這里該由身為吐槽役的百田賀一來趕緊出言打擊一下處于得意忘形buff下的春人。
可也不怎地，他的反應卻是很遲緩，沒有了往日里的精氣神，以前善于嘲諷的伶牙俐齒，今兒忽的像是失靈了一樣，緘口不言。見春人說到做到的贏下了比賽，他的臉上卻既無驚訝，也無喜悅，什么表情都沒有，只是略顯癡呆的看了眼春人，他的心思仿佛是丟在了很遙遠的地方。不像是平常時的他。
這算是決斗后一段小小的插曲，雖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好在百田賀一看起來也并沒有什么其他的異常，可能是沒想到春人竟真的贏下了比賽，出乎意料之外，突然間有些不知作何反應罷了，春人也沒多想。
午休鈴響，熟悉的鈴聲在整個校園里回蕩，聚集在道館里的學生們也不得不回到教室，繼續(xù)心不甘情不愿的上課了。相比于在道館里所目睹的激烈的戰(zhàn)斗，黑板上單調(diào)且枯燥的知識，自然顯得很無聊，也可能是受到了春人與安藤兩人碰撞出的男子漢的覺悟的震撼，親臨過現(xiàn)場的觀眾們，在教室里添油加醋、大張旗鼓的宣傳了兩人的事跡——當然，也包括安藤戰(zhàn)敗后，臣服于春人的君威而鞠躬致意的畫面（各種版本不一）。
總之，在下午的時間段，春人體驗一把成為名人的感覺，備受眾人矚目，也確實有其他班級的好事者，前來瞻仰所謂的春人的君威。
就像是動物園里的珍稀動物一樣，春人心里吐槽道。
都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等這陣新鮮勁過去了，大家應該也就不以為奇了。
倒是百田賀一，也不知究竟是發(fā)生過了什么事，直到放學了，也都還是無精打采的樣子，沒跟春人說過一句話。
......嘛，放著不管也沒事，就像是蟑螂一樣，或許明天就會滿血復活了。
放學后，春人來到了劍道館。
一路上，都是滿滿的既視感。
只不過，一周前的自己是作為挑戰(zhàn)者而來的，現(xiàn)在則是一名劍道部的正式成員。
果不其然，劍道部部長‘石田硝子’已經(jīng)在里面訓練了。
兩人彼此簡單的問候了幾句。
雖然春人也沒打算與劍道部的成員交好——畢竟之前為順應安藤來提出決斗所說出的話，屬實是有些得罪人，而且，自己來劍道部的目的，也不是為了交朋友。
自己的人際圈子越小越好，春人有悖于常人思維的想道。
不過，對于這位劍道部部長，春人還是充滿了敬意。
后面，等人數(shù)差不多到齊了之后，春人再是站起身，簡單的做了下自我介紹。
石田硝子補充道：“每一位新加入的劍道部成員，在入部時都要說出自己未來的目標，這算是以前傳承下來的一種入部儀式?！?p> 聞言，春人思索了一下，未來的目標嗎.....
接著，他很快就抬起了頭，心想：這個還用問嗎？答案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確定了。
*
春人回憶起往事，父親的身影總是與那所森嚴、莊重的道館綁定在了一起，仿佛他整個人就是道館的一部分一般，道館的褐色浸染進了回憶的色彩，關于父親的容貌已經(jīng)開始模糊，卻能歷歷在目的想起道館的每一處角落，每一條縫隙。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并不是一位好父親，待在道館的時間比在家里都多，跟孩子一起出去玩的時間更是少得可憐——倒是一起練劍的時間不少。這一度讓春人感到不解與委屈，不禁埋怨：難道劍道比家人還要更加的重要嗎？
后面的他能夠理解。不是的，他既是一位丈夫，也是一位父親，當然視家人比什么都要更加重要，甚至于自己的生命。只是，劍道之于他來說，就像是呼吸一樣，人可以不呼吸而活著嗎？絕對不可能，劍道就是構成他存在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別人將人生的時間切割成了數(shù)份，有學習的時間、有娛樂的時間、有工作的時間、也有陪伴家人的時間。
父親只不過是直接將時間大刀闊斧的劈成了兩半，一半是劍道，一半是家人。
可初為人父的他尚且還不懂均衡兩者的方法，畢竟他之前的人生，就是筆直的一條直線。簡單明了。
這并不能怪罪他，因為他的父親就是這樣教育他的，實際上他所感受到的愛，比春人相比還要更少的可憐。而當他回過身來，也這樣對待春人的時候，其實他覺得自己的做法已經(jīng)十分的仁慈了，要是以前，自己不聽話的話，可是要餓上整整一天！
啊哈！就如文學家喜歡用幽默詼諧的語言來諷刺現(xiàn)實現(xiàn)狀一樣，春人不由的聯(lián)想到了一個冷笑話：若是自家準備拍全家福的話，那么在名為《黑咲家的全家福》的照片上，父親一定是不在的，要是問為什么的話，因為他正在道館里練劍??！
真是一位令人哭笑不得的父親，他的人生就像是來回行駛的火車一樣，從始發(fā)站‘道館’通往終點站‘家’，要么從這到那，要么從那到這——而春人，則是他火車上的乘客，而且還是無法中途下車的終身票。
所以，當父親放棄了劍道的時候，他就像是泄了氣的氣球一樣，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都肉眼可見的萎靡了下來。劍道，曾是他畢生的追求，也是他過去全部人生中最不可或缺的構成要素之一。
他被趕出去了劍道界。
因為他得罪到了一些人。
他說出了一些被認為是離經(jīng)叛道的危險的言論。
也就是觸動到了誰的蛋糕。
他的為人太過于耿直了，咸吃蘿卜淡操心就是形容他這種性格的人吧？真是多管閑事！
但是啊，他做錯了嗎？
他沒做錯。
他絕對沒做錯。
盡管他是個笨拙、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愛、也不懂得變通的男人，可唯有這點，春人能百分之百的肯定。
春人并不是想要向誰復仇，只是為了向世人證明，這個男人并沒有做錯而已。
為了實現(xiàn)這點，春人需要名氣，以及能夠讓那些所謂的大師都統(tǒng)統(tǒng)閉嘴的絕對的實力。
這是他不容推卸的義務。
去完成父親未能了卻的心愿。
那么，總而言之，第一步的話————
“姑且，先稱霸全國吧?！?p> 春人說道。
*
因為與安藤龍之介的交戰(zhàn)，導致身體陷入了疲憊的debuff狀態(tài)，部長說今天可以先回家休息一天。原本春人也不打算勉強自己，聽罷，打了個招呼，就準備撤了，臨走前，看到安藤龍之介正在進行熱身的空揮.....沒想到他居然還有精力，真是元氣滿滿。
放學路上，春人望著開始緩緩下落的太陽，一邊想著，事件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雖然還遠遠沒到放暑假的時候，距離什么修學旅行、黃金周也都還遠著，但春人還是不禁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解放感，就像是剛考完最后一門考試后的心情。
雖然，春人表面上看起來很淡定（真的嗎？），但他的內(nèi)心世界卻是在很雀躍——畢竟，我可是打敗了那個安藤龍之介耶！
若不是身邊沒有熟人，春人恨不得逮一個問一個：“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打敗了安藤龍之介（驚訝臉）。”
嗯，今天心情不錯，要不要久違的請艾雅法拉吃一頓大餐呢？自那次帶她去小餐館吃飯，險些財布（錢包）全部木大后，自己基本上只帶她去廉價的自助店里吃飯了，近些天，她還因此吐槽過自己。
好吧！今天就難得的滿足你一次愿望罷！不管是章魚小丸子、大阪燒，還是麻婆豆腐、烤秋刀魚，都敞開肚子的盡情吃吧！
春人腦海里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了她一邊吃著這些美食，一邊滿足十分的表情。
哼哼。
“喲，好久不見了啊?！?p> 耳邊忽然傳來了陌生的聲音，令本潰散的注意力又集中了起來。
從日期上來看，今天還屬于是仲夏（夏季的第二個月）的范圍之內(nèi)，夏天尚且沒有結束，距離秋天的到來還有著一段時間，可明明是這樣，春人卻在夏天的季節(jié)里，感受到了一股仿佛身處凜冬中般刺骨的寒意。
沒有任何的預兆，她就這樣子出人意料的出現(xiàn)了。
那個曾經(jīng)殺死過春人一次的家伙。
黑發(fā)的少女，她打著一把深黑色的遮陽傘，腰倚靠在道路一側的護欄上，對著春人抿笑的說道，
“按照約定，我來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