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閑暇記略
距離事件結(jié)束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
此刻，春人正與艾雅法拉兩人一起，走在人來人往的商場內(nèi)。
*
今天是星期六，在經(jīng)過前一陣子的辛苦忙活過后，春人的生活也總算是回歸到了日常當中，閑暇的時間也不再需要去考慮‘怪物’、‘敵人’之類消極負面的字眼了。雖然，距離艾雅法拉完全奪回記憶，看上去還有著一段漫長的旅程。并且，自己所要做的事也遠遠還沒有完成。但至少在最近這段時間里，春人是自由的，可以任意分配自己的時間，哪怕是發(fā)呆也好。這種難言的開闊感，令他的心情十分舒爽，就像是穿著新內(nèi)褲迎接新年來到的早晨一樣的爽快。
而連帶著造成的影響，就是心情正好的春人決定自掏腰包的給艾雅法拉買一身新衣裳。
她總是穿著那件黑色風衣。
盡管因著刻上了術式，衣服的耐久也跟著有了加成，看起來沒有什么磨損的痕跡，穿倒也還是能穿。但春人見她總是一樣的打扮，看多了之后，心里難免會有些掛念。
于是，在吃完中飯后，心血來潮的春人與艾雅法拉乘坐著公交車，來到了市中心的商場。
這次出門的目的既是為了給她置辦一身合適的行頭，也有一些犒勞她的意思，想帶她出來見識見識白天的人類世界，放松一下心情。
可結(jié)果卻似乎適得其反——
從出門開始，到現(xiàn)在左腳邁入商場為止。一路上，艾雅法拉表現(xiàn)都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仿佛這不是出來逛街，而是在趕赴刑場的路上，在旁的春人也隨之搖身一變，成為了押送她的解差，兩人間詭異的氛圍，惹得路人不時對春人投來懷疑的眼神。
幸好剛才出門的時候，沒有選擇乘坐電車，春人慶幸道。否則，自己怕是有極大可能會被周圍人握緊手臂舉起，視作是欲行不軌的癡漢，而在他身前惶恐不安的艾雅法拉無疑就是最有力的證據(jù)，隨后，好事的新聞記者就會紛至沓來地敲響自家公寓的大門，在進行了可有可無的采訪過后，開始大書特書地追溯起現(xiàn)代高中生的家庭教育缺失與校園教育貧瘠問題。
春人發(fā)揮自己過剩的想象力，暢想著自己被誤以為是犯罪者的平行世界。
至于，艾雅法拉到底為什么會一反常態(tài)的表現(xiàn)出一副拘謹?shù)淖藨B(tài)，其實春人大致也明白其中的緣由。
這倒不是因為她害怕陽光，或者是她討厭在白天出行——實際上，陽光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影響，明明是吸血鬼的說，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單純只是艾雅法拉不習慣于在人前拋頭露面，對他人的視線也尤為的敏感與不適從。
理由說來有些好笑。
她曾說過，吸血鬼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消除自己的存在感，甚至讓人類無法察覺到自身，事實上，過去她也確實是這么做的?？山裉靸扇思热皇浅鰜砉浣值?，并且，也讓在旁的春人，不至于看上去就是個在與空氣對話的智障，她才第一次的將自己真正暴露在了大眾的目光下。
簡直就像是個許久沒出門的社恐，因母上大人炒菜時發(fā)現(xiàn)家中醬油沒了，被責令不得不去附近便利店時的可憐模樣。
嘛，雖然路上發(fā)生了這樣那樣的意外狀況，兩人最終也還是成功的抵達了商場。可喜可賀。
而艾雅法拉經(jīng)過一路上的適應，也慢慢地克服了自己的社恐心理，開始能與春人像往常一樣的閑聊了。
雖然暫時還無法做到與春人之外的人對視，不過至少不像是剛開始出門時的那陣兒的惴惴不安。
一步一步，慢慢來吧。
兩人走進商場后，卻并沒有直奔主題的去服裝店，而是跟隨著人群，在商場內(nèi)漫無目的的溜達了幾分鐘。
買衣服固然是這次出行的主要目的，可若是火急火燎的去買衣服，買完后，又火急火燎的雙手拎著裝有衣服的袋子，按照來時的方法，急匆匆的原路返回公寓的話，一想象到這個畫面，春人心里對此是怎么想怎么覺得怪。
既然都難得帶艾雅法拉出來了，繁榮的商場內(nèi)也有著娃娃機、電玩、看電影之類的娛樂設施，那么，自己不妨帶她挨個體驗一把人類世界的娛樂方式過后，再去考慮衣服的事情。帶她出門散心的目的確實是失敗了，所以，也希望能在這方面上多少找補一些面子回來。
盡管因自己很少出來玩，對于娛樂消遣其實也是知之甚少的情況，頗有些打腫臉充胖子的意味。但春人還是想，盡可能的讓艾雅法拉對于這一天能留下一些值得回味的記憶。
春人的想法是姑且先隨便逛著，說不定艾雅法拉會對途經(jīng)的什么東西感興趣。
本來春人已經(jīng)做好了打持久戰(zhàn)的準備，畢竟艾雅法拉的性格比較隨性、難以捉摸。實話說，縱使兩人相處了已有一段不短的時間，可春人還是感覺，自己看不透艾雅法拉的想法。
她的存在感很稀薄，對于事物并不會產(chǎn)生什么特別的執(zhí)著，甚至可以說是對一切其實都滿不在乎——這可能與她失去了體內(nèi)大部分的血楔有關，所以好奇心也好，感情也罷，還是生物體內(nèi)的不可名狀的沖動都連同著一起喪失掉了。事實上，除了對自身的記憶外，春人是沒見到過艾雅法拉明確的表示出想要什么。
可能連她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吧。
好在今天剩余的時間十分充裕，有足夠多的時間讓艾雅法拉去迷茫，去一點點的搞清楚自己的真實想法。
即使所選擇的東西并沒有那么的渴求，只是有些在意而已，也沒關系。
一步一步，慢慢來吧。
不過，實際結(jié)果卻與春人的預期相悖，沒過多久，艾雅法拉就在某家店前停下了腳步。
是一家售有章魚小丸子的小吃店。
“想吃？”
春人回過頭看著她，問道。
“嗯?！?p> 艾雅法拉點了點頭。
于是，春人排隊買了一份。
“謝謝?！?p> 艾雅法拉從春人手中接過裝有章魚丸子的盒子，禮貌的說道。
兩人就座于店前擺放的幾張椅子上，她用左手托著冒著熱氣的盒子，一邊右手開始笨拙的活動著竹簽。
春人看到后，想到了什么，提醒了句，“這不是夾起來的，而是戳起來的?！?p> 聽罷，她恍然大悟，兩根竹簽二合一，如魚叉般的結(jié)實刺中了丸子。
“哦哦。”
她表現(xiàn)得有些驚訝。
目睹此景，春人倒是聯(lián)想起一些事：艾雅法拉她并不習慣于用筷子，雖然不至于夾不起東西，但使用起來頗為費勁，若是夾魚肉什么的，很容易就控制不好力度夾碎掉。而刀叉卻用得很好，可能是因為刀叉的使用方法比較簡單吧。
眼前，艾雅法拉正欲咬下涂滿了照燒醬的丸子，卻又忽的意識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手，眼神中帶著疑惑。
“怎么了？”春人問。
“丸子上面那層像是木屑一樣的東西在動?！?p> 艾雅法拉蹙眉道。
春人順著她的話看去，戳起的丸子上沾著的木魚花在隨風飄動著，不得不說看上去還挺掉san值的，若是有不知情的小孩看到，可能會誤以為丸子內(nèi)隱藏著什么生命體一樣，難以下嘴。
“這是木魚花，因為質(zhì)量過輕而被丸子的熱氣吹動了起來?！?p> 春人解釋道，又猶自的覺得她應該聽不懂，因此，干脆就直白的說，“是可以吃的，放心沒有毒?！?p> 聞言，她在猶豫了一會兒過后，最終，眼神中閃爍著壯士斷腕般的覺悟，一口咬了下去。
“好燙、好燙?！?p> 大概這是每個第一次吃章魚丸子的人的最初感想吧。
艾雅法拉張嘴哈氣，急忙吐出嘴中炸開般充盈著的熱氣，又因丸子還在嘴巴里發(fā)熱，不得不咀嚼，而咀嚼又爆發(fā)出了更多的熱氣，如此反復。
從沒吃過章魚小丸子的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的品嘗到了舌頭被灼燒的痛感，以及章魚、海苔、木魚花等多種食材混合在一起的美味，由兩種不同的體感交織在一起所形成的一種難以具體去描述的味道。
最終，她咽了下去。
“味道如何？”藏住好笑的心理，春人問道。
“好吃！”
艾雅法拉大受震撼的說道?？鋸埖?，春人都感覺她的眼睛在熠熠發(fā)光。
“雖然看上去很一般，結(jié)果卻意外的很好吃呢！對了，你也嘗一下吧?！?p> 說罷，她還真就插起一顆章魚丸子，一邊托著盒子，一邊舉向春人的嘴巴。
春人愣住了。
“快點，要掉下去了。”
艾雅法拉催促道。這家伙......她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嗎？
......可能是太久沒吃章魚丸子，忽的想嘗一嘗味道的緣故吧，不，一定是的。
盛情難卻下，春人只好張嘴咬下丸子。
明明想著不要去在意，心里卻反而欲蓋彌彰的更加在意了起來（間接性接吻）——面前又是距離不到半米，連她過長的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正一臉期待的盯著自己的艾雅法拉。不知為何，這幅畫面令春人心里莫名有些焦躁，于是選擇默不作聲的安靜咀嚼著。
“意外的很美味吧~”
她笑著說道。
真是的，這種東西，我可是吃過好幾回了，有什么好值得意外的，春人心里吐槽道。
......不過，確實是挺好吃的。
*
而后，兩人又嘗試了許多的新花樣，比如豪擲1000日元得以成功的從娃娃機中抓出一只并不怎么值得的玩偶——事后，春人用手機搜索了下，網(wǎng)上買一個的話大概只需要500日元......不行不行，不能這么去想，最重要的是從中收獲了的樂趣！所謂，千金難買一笑，春人自我安慰道，而且，艾雅法拉也挺喜歡這只玩偶的，雖只是一只制造簡易的粉色小熊，不過只要她喜歡就好。
兩人還玩了位于商場三層的電玩城內(nèi)的諸多游戲，在這方面上，兩人都是青澀的新手，也因此鬧出過一些笑話，比如在跳舞機上忙手忙腳的慌亂模樣，又或者是在玩太鼓達人時，忽的跟不上節(jié)奏，變成亂敲一通的蹩腳演出，過程就不一一細說了?？傊?，要是以一句話來總結(jié)今天一天的話，那么應該是，玩得還算盡興吧。
春人是這么想的，也希望艾雅法拉能與自己一樣，感覺到不枉此行，留下一些嶄新而有趣的記憶。
對了，差點就忘記今天出門的主要目的了。
在徹底結(jié)束今天的旅程之前，春人與艾雅法拉走進了某家服裝店內(nèi)。
還得給她買一身新衣裳呢。
兩人在擺放的衣架前挑選著，可彼此都對選衣服這事有些苦手。也是，一個是常年都穿同一件黑色風衣的潮流達人，另一位則是所有的衣服在他眼里都看上去差不多的審美大一統(tǒng)大師，艾雅法拉拿這一件，春人說不錯，拿那一件，春人也說可以——倒并不是在敷衍她，一是春人確實也沒怎么關注過穿著，自己平日里穿的也都是校服，或者是價值九磅十五便士的襯衫，他向來覺得衣服只要合身就行。二是因為艾雅法拉天姿秀麗，盡管春人絕不會當她面說出這句話，可他承認，艾雅法拉確實有著不錯的外貌，自然，大多衣服也都很適合她，這也就是漂亮的特權吧。
兩人一時陷入僵局，在旁的女店員察言觀色，決定切入進場幫這兩位小年輕一把。
一番言語過后，女店員為艾雅法拉選了一身與她的外在年齡相符合的衣著。起先，艾雅法拉還表現(xiàn)得有些抗拒，她認為這樣的打扮太過花里胡哨了——這是當然的了，以你之前的打扮為參照物的話，怕不是除純黑色的外套以外，都算是鮮艷了吧，春人吐槽道。
最后，她還是沒能架住女店員的熱情推薦，以及對方熟練有效的銷售話術，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下來，決定先換一下試試看。
......這家伙，意外的好搞定啊。不過這樣也好，讓她好生磨礪的一下。
春人目送著艾雅法拉去試衣間，感覺她會扭扭捏捏地換很久，于是，春人又找到一處沙發(fā)來歇腳。
無聊間，他抬頭望向潔白的天花板，眼睛緊盯著璀璨的燈光，不知為何的，視線開始漸漸地迷糊了起來，人的思緒也隨之渾濁下沉，跟隨著發(fā)散性的靈感，春人回想起了三天前，事件圓滿結(jié)束了的那一天。
當時，‘她’在自己眼前自殺身亡。
可其實，事件并沒有在那一刻就結(jié)束，而是在稍后一些的時間，在艾雅法拉成功的循著蛛絲馬跡，找到了她所留下的實驗室后，才算是真正的畫上了句號。
在那所實驗室里，春人他們知道了關于整個事件的一切來龍去脈。
以及，窺見了這個世界的殘酷真相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