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她的日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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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篇日記，時間是一周前：

　　《day1169》天氣陰

　　20**年*月*日*時*分

　　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

　　為期三周的躲貓貓游戲，最終還是沒能逃過公主的尋蹤覓跡，完全是被鎖定上了，就算附身到其他人的身上，又或者逃到更遙遠的地方，也都已經無濟于事了。一來，我剩余的生命力并不足以支撐我去這么做，二來，即使不考慮因果的因素，事物也總會朝著對公主有利的一面發(fā)展，無論我再怎么積極地想辦法，也一定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遭遇絆子，最終被公主抓住吧，因為真祖就是這樣深受世界厚愛的存在，之所以會被公主發(fā)現與之所以會被公主找到的原因，恐怕也都是基于這點。

　　即使沒有他的出現——那個曾經被自己殺死過一次的男人，從一開始，我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不過，他居然還活著，這確實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該說是報應嗎，曾經我殺死過他一次，現在他卻反過來成為了我的死神，宛如是戲劇作品中所描寫的命運一樣，也許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天意吧。

　　我所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而唯一沒能完成的任務，也只有血牲的制作工作了。

　　在三周里，夜以繼日的趕工，總算是制作出了成品。

　　雖然制造工藝粗糙了些，距離完全體也還有幾個必須要克服的難點，本來預計的時間是兩周后?？稍趯嶒烍w與他的戰(zhàn)斗中，得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數據，讓后續(xù)改進的方向有了眉目，這就是所謂的禍福相倚嗎，工作進行的異常順利，相信在一周之內，應該就能制作出完成品了。

　　首先，我所做的改進是......

　　/

　　第三篇日記，時間是今天，在見春人之前所寫下的：

　　《day1176》天氣晴

　　20**年*月*日*時*分

　　我做到了。

　　實驗成功了。

　?。ㄔ谶@里她畫了一個笑臉，似乎是以此來抒發(fā)自己成功后的喜悅之情，春人瞥了一眼沒理會，接著看了下去）

　　以下，我將寫出最后一篇關于血牲的實驗日志。

　　第514次實驗日志：

　　在過去三年的時間里，除了觀測公主的一舉一動之外，我還花了許多的精力去收集各種可能用得到的融合素材，并一一測試素材所具有的特質及素材之間的兼容性問題。

　　在一周前，我趕工制作出了理想中的受肉。

　　眾所周知，一個生物體最基礎的構成是肉體與靈魂。

　　肉體的部分已經完成了。

　　而后，我所面臨的問題是：如何制作出與受肉相適配的靈魂。不消說，這是最后一個難題，也是最難解決的難題。

　　生物體的靈魂與肉體之間有著強大的聯系性，即人的靈魂必須裝在人的肉體當中，人的肉體也只容納人的靈魂，這是神造之物的設定，若是強行將人的靈魂裝在其他生物的肉體里，會產生極大的排斥反應，瞬即死亡。

　　所以，并不是任何一個靈魂都可以，而是必須要找到與受肉相適配的靈魂才可以。

　　但受肉是以血楔為容器，將許多生物體的血（內容物）混合在一起所制作出的肉體。

　　自然，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能一對一完美適配這個肉體的靈魂，而既然沒有，那么就由自己來制作出一個，沒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事，就跟自己獨立制作出了受肉一樣，事到如今，只是再重復一遍而已。

　　不過，靈魂與肉體不同，以多種素材混合在一起的形式制作出來的靈魂，并不具備穩(wěn)定性，精神、意識如同過山車一般的震蕩不定，根本無法控制。想來，這也是當初那只實驗體失敗的原因。

　　于是，我決定以人類的靈魂為基礎，進行切割，就像木匠會將木塊削成適合的大小后，再塞進想要填補的隙縫里一樣，以此來制作出我想要的靈魂。

　　可實際操作起來又談何容易。

　　人類已經進化到可以隨意對肉體動刀子的程度，但能對靈魂動刀子的存在，即使是放眼吸血鬼當中，也相當稀少，畢竟靈魂是位于物質世界之外的另一個世界，就跟三維生物難以理解四維世界的存在一樣，真正操作起來只怕是困難重重。

　　好在，我有著‘類似’的經驗。

　　這對于我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很可能也只有我能夠做得到。

　　——進展很順利，僅僅只花短短一周的時間就成功解決了。

　　以公主的血楔、各個生物的血與人類的靈魂為材料，最終成功制作出了我想要的具備固定形狀的靈魂、強大的身體素質還有一定的智力的可以大規(guī)模生產的兵器‘血牲’。

　　至此，我被賦予的任務全部都完成了。

　　我的生命也即將要結束了。

　　而在我所剩不多的時光里，我想要去換取一個可能性的未來，來為我們的目標增添一分勝算，盡管成功的希望很渺茫。

　　但，若是成功了的話，無疑會成為我們的一大助力。

　　而，若是失敗了的話，那么，今天就是我的絕命之日。

　　你是想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去死吧？

　　......我真的已經累了，自我分崩離析的程度過深，已經沒辦法再繼續(xù)維持穩(wěn)定了，分裂的意識在無時不刻地撕扯著我的精神。

　　我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而且，由他來殺了我的話，也算是一種道歉吧。

　　*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實驗室最終被艾雅法拉摧毀殆盡，徒留下房間的框架還在，娜麗莎所留下的那些實驗器材與各種用試管裝著的液體，也一并都被銷毀，棲息在城市的骯臟污穢之處的不為人知的人體實驗，也以不為人知的方式結束了。雖然在事件中無辜受害的人們無法因此而復活，這也是春人唯一能為他們所做的事情了。

　　至于她所留下的那本日記，則被保管了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而后，艾雅法拉用術式抹去了自己的一切痕跡。

　　事件就此畫上了句號。

　　——從漸欲迷人眼的燈光中奪回意識，春人收起了回想。

　　他聽到了一陣腳步聲，歪頭看向聲音的來處，發(fā)現原來是艾雅法拉，她已然換上了女店員推薦的新衣裳，上半身是一件印有卡通圖案的白色短袖，下半身則是一條黑色的及膝裙。搭配上十分的簡單，效果卻是顯著的，不是有種說法叫：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簡單的烹飪方式嗎？道理是一樣的。仗著她本身的姿色，只需要些許的點綴，給人的感覺就會完全不同，該說不說，她變得有女人味了起來，有些恐怖。而且，她那原本被一襲黑色風衣所遮蓋住的玲瓏身材，此時也展露無遺，惹得春人很難不去在意，視線的落點一時也不知道放哪里比較好。

　　不過，春人臉上并沒有任何變化——他強行按捺下了自己的驚訝。

　　只見艾雅法拉低著頭，雙頰染上了掩飾不去的羞紅，一只手抓著剛換下來的黑色風衣，一只手緊捏著新衣裳的裙擺——喂喂，可不要弄皺了啊，我們還沒有買下來呢，春人心想。

　　“怎、怎樣？”

　　她走到春人的跟前，問道。

　　說話時的聲音略微顫抖，這充分表現出了她此刻緊張的心情——關于這家伙的閱讀理解，春人覺得自己應該可以像是去做小學生的算術題般，輕易的解出。

　　仔細觀察的話，會發(fā)現她的眼神其實在時不時的瞥向春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與人類極其相似的艾雅法拉也是如此，盡管她很不情愿的換上了這身衣服，但估計，她也渴望著有人對自己說出那句話吧。

　　而這就是身為男人的春人的義務了。

　　“很適合你呢。”

　　春人看著艾雅法拉，說道。

　　雖然，在說出這句話之后，春人自己率先感到害臊了。

　　而艾雅法拉聽后，本就羞紅的臉蛋雪上加霜，或者叫粉上加紅，肩膀也跟著顫抖了起來——這不會是武者震吧——能感覺到在她的頭頂，有如燒開水的水壺一般，冒出一團又一團的蒸汽。看來她還不怎么習慣于被人夸獎，接著，沒等春人進一步觀察她更多的反應，她轉過身，邁開步，同手同腳，頭也不回地走向店門口。

　　竟是‘臨陣脫逃’了。

　　“等下，衣服還沒有結賬??！”

　　春人探頭提醒道。

　　......于是，她又折返回來了。

　　差不多該回家了。

　　在商場的自動扶梯上，艾雅法拉位于春人下一階的階梯，以背示人，她從剛才離店起就一直緘默不言。提一嘴，買衣服的錢自然是由春人來支付的，雖然當時在旁的艾雅法顯得很不好意思——明明以吃飯為名義，實則行錢包消消樂之事的時候，是渾然不會覺得不好意思的，大概這就是，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的道理吧。

　　站在這家伙的身后看，春人才發(fā)現，她連耳根子都是通紅的。

　　這家伙的防御力居然這么低的嗎。

　　所謂近朱者赤，導致春人也跟著感染上了‘不好意思’的病癥了。

　　——所以說，這樣你儂我儂的畫面，不應該發(fā)生在我們身上吧！

　　為了驅散兩人間尷尬的氛圍，春人拋出幾個話題供掰扯，可惜艾雅法拉對此亦完全不領情，只是敷衍了事的隨便回幾句，搞得別人還誤以為兩人是吵架了的情侶。中途，還真就有帶著女伴的社會人，對看上去頻頻受挫的春人投來會心一笑。

　　唉，反正出來的目的完成了就行。

　　春人駝著背，一邊想道。

　　噢對了。

　　春人忽的想起來了，在最后，他還有一個問題必須要問艾雅法拉。

　　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怎么樣，今天過得開心嗎？”

　　春人問道。

　　緩緩運轉的自動扶梯還有一段時間才抵達終點，在人來人往的商場內，站在扶梯上，頗有一種與世隔絕的靜止感。

　　春人盯著艾雅法拉的后頸，靜候她的回答。

　　聞聲，她的肩膀顫抖了一下，接著，她回頭以與脊椎骨形成45度夾角的姿勢看了一眼春人。

　　——答案是什么啊。

　　她俏皮地吐出了粉嫩的舌頭，用右手食指拉下眼皮，其意圖昭然若揭，是在做鬼臉。估摸著這個家伙半是因為不想坦率地將答案說出口，半是想以此來反擊自己。還真是小孩子性情。

　　你不會覺得這樣的‘解釋說明’就足夠了吧，我就能因此明白你想要表達什么了吧？

　　好吧。

　　我確實是明白了這個別扭的家伙的意思。

　　罷了。能讓你這么覺得的話，今天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春人想著，笑了出來。

　　......

　　當時，在看完娜麗莎所留下的日記，了解到吸血鬼世界的無比殘酷的真相后，若說春人心里一點觸動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他萌生了想要為艾雅法拉多少做些什么的念頭。

　　今天的出行其實也是出于這個原因。

　　盡管不知道艾雅法拉的過去究竟盤根錯節(jié)地牽扯了多大的謎團與因果，也不知道，在未來他們又將會面臨怎樣的危險與困難。

　　她就像是精靈一樣忽然出現在春人的世界中，說不定某一天也會忽然消失，仿佛是泡沫形成的幻影一般，轉瞬即逝。

　　所以——

　　扶梯抵達終點，此時，自顧自地走在前頭的艾雅法拉，回過頭看了一眼停下了腳步的春人。

　　眼神似在嗔怪他怎么還不趕緊跟上來。

　　在商場門口穿梭的人群中，她嬌小的身影是如此的鮮明，也是那么的落寞與透明。

　　春人暗自下定決心。

　　——至少，在現在，自己會與她一起結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