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小鎮(zhèn)

　　抱著一位美貌少女走在大街上，實在過于顯眼，更何況自己的胸前還掛著銀鏈?zhǔn)旨埽茈y不讓人聯(lián)想到某些教士誘拐少女的齷齪行當(dāng)。

　　白牧忍受著小鎮(zhèn)上來往路人的猜忌目光，快速閃入一家棺材店。

　　店老板是個精瘦的中年人，佩戴珠玉的長袍一塵不染，手里正撥著算珠記下賬目。

　　看到有生人闖進，迅速抬頭望了一眼來人懷中一動不動的少女，話音十分老練。

　　“就醫(yī)還請出門左轉(zhuǎn)，本店不收活人?！?p>　　白牧沒有搭理他，抱著公主走入里間，在一堆新打好的油漆棺材前挑挑揀揀，最后選中一個銀色棺柩，式樣小巧，便于拖拽。

　　店老板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是個硬茬，一邊吩咐打雜伙計快去領(lǐng)主大人那報官，一邊離開柜臺欲憑借經(jīng)驗老道的口舌來拖延時間。

　　可惜晚了，那早已被人預(yù)定的昂貴銀色棺柩迎來了它的新主人，一位裹著教袍的紅發(fā)少女。

　　殯葬這行一向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新棺材只要被人睡過之后便再也賣不出去了。

　　感到心在滴血，店老板顧不上維持和善的面容，轉(zhuǎn)身便拔出懸掛在墻壁上的長劍，打算和這名客人好好“理論”一下。

　　誰知對方完全一副有恃無恐的死樣子，蜷曲黑發(fā)下，那雙黑色的瞳孔只冷冷地瞥了一眼，空氣就像凝成冰一樣，身體不由感到一陣哆嗦。

　　緊接著，一枚展開天使之翼的銀色戒指展現(xiàn)在眼前。

　　店老板愣了一下，用古怪的目光打量著眼前這位神父打扮的男人。

　　這枚刻有天使印記的戒指，只有七子教廷中地位尊貴的人才能允許佩戴。

　　客人的主教身份顯而易見，店老板一下蔫了下來，慌忙將長劍扔在墻角，臉上擠滿了笑容。

　　“沒想到是主教大人光臨小店，實在是蓬蓽生輝?。≈皇沁@口棺材已經(jīng)被人預(yù)定了......”

　　“放心，我會付雙倍的價錢?！?p>　　“可預(yù)定的那名客人霸道得很，我怕......”店老板吞吞吐吐，猶豫不決的神情很快使白牧失去耐心。

　　他收起主教的戒指，扭頭望向棺柩里的公主，說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措辭。

　　“實不相瞞，這位少女出身尊貴，可惜已經(jīng)香消玉殞了十天，你一定疑惑為什么尸體沒有發(fā)臭腐爛，那是因為有惡魔依附在了她的體內(nèi)，因此必須要將她放入質(zhì)量上乘的棺柩中，再經(jīng)我不分晝夜的祈禱，才能徹底凈化這個惡魔?！?p>　　店老板被說的一愣一愣的，不免提心吊膽起來，自動遠離被惡魔附身的少女身邊。

　　白牧很滿意他的反應(yīng)，這個世界的民智還未開化，受神權(quán)統(tǒng)治的他們，只要聽聞教士講述的任何有關(guān)神魔的事情，便會篤定不已，自然也會懼怕所謂惡魔的殘酷手段。

　　“那真是有勞您了，主教大人，這口棺材還請隨意使用，我自會向預(yù)定的那名客人闡明實情?！?p>　　白牧點了點頭，隨后又向他借了條鎖鏈，緊緊捆束住銀色棺柩。

　　他將鎖鏈的末端搭在肩上，向店老板打聽好小鎮(zhèn)上的教堂地址，這才拖著棺柩離開。

　　教堂位于小鎮(zhèn)的最深處，等抵達時，天色已經(jīng)昏沉。

　　外墻的墻灰已然脫落，刀刻的痕跡形似魚骨，又像草率縫合過的傷口，在夜色中泛白鼓脹。

　　白牧將銀色棺柩挪上臺階，接著輕叩了幾下大門。

　　半晌功夫，門縫中才顯現(xiàn)出一抹燭光，渾濁的嗓音緊隨其后。

　　“抱歉，教堂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想要做禱告還請明日再來，另外奉勸您一句，晚上不要隨便出門?！?p>　　在大門關(guān)死之前，白牧將象征身份的戒指從門縫中遞了過去。

　　那人謹(jǐn)慎地捧在手心，將燭臺靠近，仔細觀瞧。

　　燭火搖曳下，鑄有天使之翼的戒指背面清晰刻著一行小字。

　　——七子圣光，樞機院主教大人，教皇保羅二世親刻。

　　本鎮(zhèn)教堂的唯一司鐸，里奇德利·克羅斯比瞪圓了雙眼，沒想到如此鄉(xiāng)下的地方有朝一日也會迎來教廷的大人物。

　　他連忙打開大門，恭敬地將戒指遞回。

　　“有失遠迎，主教大人?！?p>　　“找人，幫我把后面的棺材抬進去?！?p>　　里奇德利匆匆瞥了一眼被鐵鏈捆住的銀色棺柩，一絲疑慮從額頭那深深的皺紋間閃過，立馬沖里屋喊道：“皮爾，快出來！”

　　很快，一個瘦骨嶙峋的年輕人衣衫不整地小跑過來，他的眼圈發(fā)黑，哈氣連連，腳上什么也沒穿，顯然剛從溫暖的被窩里爬起來，一臉不情愿地站著。

　　“幫這位大人把棺柩抬進去?！笨粗约浩腿藨猩⒛樱锲娴吕行┣敢獾赝虬啄?。

　　“該道歉的人應(yīng)該是我，這么晚了還要麻煩你們。”

　　“哪里的話，主教大人。”里奇德利神色局促，雖年逾六十，頭發(fā)皆白，卻依然不擅長應(yīng)付教廷的權(quán)貴人物，內(nèi)心忐忑不已。

　　他本想幫忙搬棺材，但被白牧勸阻了，只好握著燭臺在前方引路。

　　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地面上的黑白方磚，白牧與教堂雜役皮爾合力將棺柩搬入了地下室。

　　四周昏暗潮濕，隱約有老鼠覓食的詭譎聲響傳來，此處原本作為戰(zhàn)爭時的避難所，但國王治理有方，王國已經(jīng)有幾十年沒有打過仗了，早已廢棄。

　　迎著主仆二人困惑的目光，白牧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看著棺柩輕聲道：“里面躺著的是受惡魔附身之人，迄今為止已經(jīng)殺害了十幾條性命，我費了很大功夫才將其封印在這口棺材里，但即便是我，也難保她不再出來害人，所以必須要求助教皇出面?！?p>　　里奇德利被灰色教袍包裹住的身軀微微顫動，昏聵的眼珠中無法掩飾那一絲狂熱。他自十六歲便成為了一名教士，但數(shù)十年載只枯守著這座偏僻教堂，胸中抱負苦于施展，任憑光陰流逝。

　　有生頭一遭，竟能和教廷的大人物一起牽涉進除魔的神圣任務(wù)中，不免歡欣雀躍。

　　“有烏鴉嗎？我需要將此事匯報給教皇。”白牧轉(zhuǎn)頭問道。

　　“一共有四只，但已經(jīng)被人偷吃了兩只?！币慌缘钠柍槲t的鼻子道。

　　里奇德利呵斥了他一聲，隨后低聲向白牧賠罪，“是我疏于防范，主教大人，竟讓教廷用于聯(lián)絡(luò)的珍貴財產(chǎn)遭受損失，我真是該死?！?p>　　“現(xiàn)在遠不是問責(zé)的時候，如今時間緊迫，我需要立刻寫信?！?p>　　看到白牧一臉凝重的神色，里奇德利也跟著緊張起來，“還請這邊走，我立刻準(zhǔn)備筆墨。”

　　接著他對仆人道：“皮爾，你去草棚里把烏鴉取來?！?p>　　當(dāng)三人離開地下室時，白牧忽然望向黑暗中的銀色棺柩，一再叮囑道：“記住，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里?！?p>　　兩人連忙點頭應(yīng)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