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濂從李府離開后,便往仁壽宮去了,方才馮公公說的定親之事,他要當(dāng)面向太后問清楚。
天氣漸熱,自李瑛出宮后,太后總覺得這宮中缺了什么似的,用膳也提不起胃口,整日懨懨的。
蕭濂走進(jìn)來的時候,太后正閉目養(yǎng)神,可再仔細(xì)一看,太后的眉頭是皺著的,蕭濂便知道她壓根就沒睡著。
“祖母,孫兒來了?!?p> 太后應(yīng)聲睜開眼睛,看清來人后眉頭一下子就舒展開來了。
“濂兒,哀家正要尋你呢?!?p> “看來咱們祖孫二人心有靈犀。”
太后被蕭濂逗得一樂,蕭濂自小嚴(yán)肅沉穩(wěn),也就對著太后難得說幾句俏皮話。
“祖母尋我,可是為了定親之事?”
“你如何知道?”太后驚訝,隨即又恍然大悟道,“定是馮寶那個多嘴的?!?p> “是,馮公公說您急著要定親?!?p> “哀家能不急嗎?眼看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哀家還想在有生之年看著你娶妻生子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實(shí)現(xiàn)……”
“祖母又說胡話了,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太后知道蕭濂不愿意面對這個事實(shí),嘆了口氣道:“再有,瑛兒在哀家這里住了一個月,她走了,哀家怪不習(xí)慣的,總想著你能快點(diǎn)把瑛兒娶進(jìn)門,也好名正言順地叫瑛兒多陪陪我這個老婆子?!?p> 蕭濂沒應(yīng)聲,卻默默把太后的話記在心里。
“對了濂兒,你明日去一趟靈山道觀?!?p> “去那里作甚?”
太后白了他一眼:“當(dāng)然是合八字定婚期了!你跟瑛兒的事定得倉促,哀家還沒來得及叫四方大師過過眼呢。”
蕭濂皺眉:“孫兒不信這些?!?p> “哀家信!叫你去你就去?!碧笥謿庥中?,蕭濂的心思她豈能不懂,不就是怕萬一四方大師算出一個對他不利的結(jié)果么。
只不過四方大師是什么人,能夠平平安安給皇家人做了那么多年事,他也算是半個人精了。
蕭濂不知底細(xì),有些不情不愿地應(yīng)是。
“喏,這是瑛兒的生辰八字,你拿著吧?!碧笳f著遞來李瑛進(jìn)宮選秀時的名冊。
蕭濂鄭重接下,臨走前太后又囑咐了一遍,生怕蕭濂明日不去找四方大師。
這一日,當(dāng)三法司的大臣們聽到王爺今日又告假時,都覺得這日頭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這還是曾經(jīng)那個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都扎根在衙門的王爺嗎?
眾人紛紛感慨,若是早知道王爺會變這樣,當(dāng)初大伙兒就應(yīng)該鍥而不舍地給他物色對象,白白苦了他們這群跟班的好幾年。
蕭濂正在往靈山道觀去的路上,忽的打了一個噴嚏。
“奇怪。”他自語道,隨后又快馬加鞭地往山上疾馳去。
這幾日他落下了不少公務(wù),今日若不是太后再三囑咐,他真不想來這勞什子道觀,什么算命八字的,在他看來無非是一些裝神弄鬼的唬人把戲。
“吁——”看著眼前這座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忽略的小小道觀,蕭濂差點(diǎn)懷疑自己是不是來錯地方了,但再看看門口還停了一輛馬車,應(yīng)該是這里沒錯。
等等,這輛馬車……怎么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
蕭濂翻身下馬,仔細(xì)察看這輛馬車,待他看到馬車上嵌著的鵝黃色流蘇時,他終于想起來了,這是她的馬車!
她怎會在此?!蕭濂暗暗吃驚,隨即又想起太后的囑托,或許她們女子對命理之事格外相信,所以她才提前來這里算上一算?
蕭濂一邊思考著李瑛出現(xiàn)在這里的理由,一邊踏進(jìn)了這間道觀。也不知這道觀如何經(jīng)營的,竟連一個接待的小道士都沒有,蕭濂只好四處搜尋她的下落。
經(jīng)過一間房的時候,蕭濂聞到里面?zhèn)鱽硪还升埦牟柘悖@味道他很熟悉,她在仁壽宮的那段時間,常會泡龍井茶喝。
也許她就在里面?蕭濂有些猶疑,可一想到里面的人可能是她,蕭濂的心忽然止不住地砰砰跳起來。
他舉起手,輕輕地敲了敲門。
門很快被打開了,竟真的是她!
只是她臉上的表情,除了驚愕,沒有其他。她甚至還脫口而出道“怎么是他。”
呵,不是他,她還想是誰?
*
李瑛怎么也沒料到,自己在這偏僻的道觀中還能碰上蕭濂,簡直是大白天見了鬼。
最初的驚訝過后,李瑛很快收起了情緒,她露出一貫的微笑:“王爺見笑,臣女還以為是四方大師來了。”
“哦?你也來找這個大師?”
李瑛點(diǎn)點(diǎn)頭,卻沒說自己找他做什么。
蕭濂坐實(shí)了他心中的猜測,看來女子都信命理這一套。
“既如此,便一起等吧。”蕭濂不客氣地跨進(jìn)茶室,又十分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地拿起一杯龍井細(xì)細(xì)品起來。
李瑛愣在原地,這可如何是好?
她不自然地在蕭濂對面的位子坐下,試探著開口問道:“王爺來找四方大師是……”
“奉太后之命,來給我們倆合八字算婚期的?!?p>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李瑛早該想到,以太后的作風(fēng),一定會在定親之前找四方大師的,她應(yīng)該昨夜連夜趕來的!
不行,此時此刻,她若還在這干等,那就等著自己的盤算落空吧。
李瑛靈機(jī)一動,道:“王爺,方才臣女泡茶時不小心沾了些茶漬,您在此稍等,臣女去去就回?!?p> 走出蕭濂的視線后,李瑛忙四處尋找四方大師的蹤跡,這道觀雖小,可曲徑通幽,道路錯綜復(fù)雜,李瑛一開始還有些方向,可走著走著就迷了方向,本以為自己徹底沒機(jī)會了的時候,忽然看到前方站著一個鶴發(fā)童顏的老者,胡子花白,正坐在一棵大樹底下打坐。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這一定就是四方大師!
李瑛小心翼翼地上前,畢恭畢敬地向老者行禮:“四方大師,打擾您清修了。小女有要事相求?!?p> 那老者緩緩睜開眼睛,一臉的超然,見李瑛神色謙恭,他撫著花白的胡須道:“何事?”
“小女不日就要與忠親王定親,可小女不愿太早嫁入王府,懇請大師通融,能否將婚期往后延一延?”
“哦?你想延到什么時候?”
李瑛伸出三根手指。
“三個月?”
“不是!”李瑛差點(diǎn)一口氣沒喘上來,“是三年?!?p> 那老者聞言竟也沒多問什么,點(diǎn)了點(diǎn)頭。
正在李瑛以為這件事就這么輕而易舉地解決了的時候,那老者忽然來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知道了,貧道會跟師弟說的?!?p> 李瑛好一會兒才轉(zhuǎn)過彎來:“你……你不是四方大師?!”
那老者理直氣壯地道:“貧道何時說過自己是四方???”
“那你怎么不早說!”李瑛氣得快哭出來了。
“四方是貧道的師弟,與我說有何區(qū)別???”
“真的?”李瑛不放心地追問。
“當(dāng)然?!?p> 見這老者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李瑛放下心來,隨即問道:“敢問大師的名號是?”
“我乃四方的師兄,一圓?!?p> 李瑛連忙行禮:“原來是一圓大師,若您肯幫忙,小女感激不盡?!?p> 一圓大師點(diǎn)點(diǎn)頭,又繼續(xù)閉目打坐。李瑛腳步猶豫地離開,心中七上八下,怎么也不踏實(shí),她有些心煩意亂地找回茶室的路,一個不留神“砰”地撞上了什么。
“嘶——”李瑛疼得倒吸一口氣,手捂著額頭,人直直往后退去。
一雙大手一把將她拉住,李瑛抬起頭,看到蕭濂古井無波的眼神中竟有一絲慌亂。
“你無礙嗎?”
原來是她走路不專心,撞到蕭濂了。
這人的胸膛怎么硬得跟石頭似的,李瑛邊揉著額頭邊腹誹。
“無妨。王爺怎么出來了?”
“我與四方大師談完事,見你久久未歸,便出來尋你。”
“什么?!”蕭濂的話讓李瑛瞬間將疼痛拋到了腦后,“你與四方大師見過面了?”
“你剛走,四方大師便來了。我等了片刻,見你未回,便先行請大師推算婚期了?!?p> 李瑛一時愣在原地。
蕭濂見她神色奇異,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你來此地,也是為了此事吧?”
李瑛抱著最后一絲僥幸問道:“所以大師說我們八字合不合?算出什么時候成婚?”
“天作之合?;槠谠谌齻€月后。”
李瑛聽完,拼命掐了一下腿才沒讓自己當(dāng)著蕭濂的面暈過去。
老天爺,你這是在戲弄我嗎?!
*
靈山道觀的小道士送幾人離開時,心中十分納悶。那美若天仙的女子來時一副神采奕奕、胸有成竹的樣子,可走的時候卻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眼神空洞、腳步虛浮,全靠旁邊的侍女扶著才勉強(qiáng)上的馬車。
也不知這半日時間她在道觀里遇上了什么事,總不能是大白天的道觀里鬧鬼吧?
小道士心中正納悶,那女子啞著嗓子開口問他:“小師傅,這道觀里,是否不止四方大師一名道士?”
小道士回道:“除了師傅,還有師叔,只是師叔平時喜好游山玩水,行蹤不定,昨夜方從遠(yuǎn)方云游回來?!?p> “你師叔,法號是否叫一圓。”
“正是……咦,施主您如何知道的?
李瑛算是明白了,這一切都是命。偏偏今日,那神出鬼沒的一圓大師回來了,偏偏自己碰上了他,偏偏……
李瑛癱在馬車?yán)?,徹底不知道該如何?yīng)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