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以來,姬息姑做了很多奇怪的夢,在夢中,有時他是一個牙牙學(xué)語的幼兒,有時他是一個初讀詩書的總角兒童,有時他是一個張弓射箭的英武少年……
夢境恍惚而又真實,每當從夢境中驚醒,姬息姑都要把夢記下來。如今,已經(jīng)斷斷續(xù)續(xù)地記錄了好幾冊竹簡了。
隨著記錄的增多,姬息姑驚奇地發(fā)現(xiàn),某些夢境竟然能連接起來。有了這個發(fā)現(xiàn)之后,姬息姑越發(fā)重視這種夢境,他悄悄地記錄,對任何人都絕口不提。
這是一種神奇的感覺,現(xiàn)代人姬息姑和春秋時代的姬息姑,兩人在夢中相遇,姬息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穿越來的。
這種念頭隨即被打消下去,因為他還有海量的現(xiàn)代記憶,甚至有時候還在擔(dān)心自己未完成的論文。
除了記錄夢境之外,姬息姑還在有意識地把記憶記錄下來,說不準什么時候就能派上用場。
當姬息姑身穿朝服,站在太廟東階之上,心懷忐忑地等待卿大夫時,心中最牽掛的竟是那些奇怪的夢,以及遙遠的記憶。
樂工,相禮者,守祧,世婦……一切執(zhí)事人員都忙得不亦樂乎,絲毫不知道這里即將會發(fā)生一場政變。
時辰未到,不時有穿著朝服的士大夫在相禮者的引導(dǎo)下來到太廟的庭院,沿著西序按照尊卑長幼依次站好,靜靜地等待。
公孫眾仲站在姬息姑身邊,向姬息姑小聲報告著來人的姓名和家族。
眼下來到的,只是小魚小蝦,姬息姑緊皺眉頭,眼看就要到時間了,那些真正有實力的卿族怎么還沒有到?
姬息姑心中焦躁,于是,他走下臺階,穿過庭院,來到太廟大門口,只見衛(wèi)兵們昂然而立,遠遠地,有幾輛裝飾華美的馬車正在朝太廟的方向本來。
看來,大魚也要上鉤了。姬息姑感到一陣輕松。
在轉(zhuǎn)身回到太廟庭院之時,姬息姑心頭一震,突然意識到,這么重要的場合,竟然沒有邀請仲子和太子!
已經(jīng)來不及了,相禮者已經(jīng)就位,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
這時,幾位身穿朝服的人匆匆而至,來人卻是公子展,公子展的兒子公孫眾伯。這讓姬息姑有些失落,看來,真是低估了公子彄。
無論公子彄來不來,眼下都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了。
隨著相禮者的吟誦聲,樂工奏響了莊重肅穆的頌樂,眾人肅立……
還好身邊有相禮者,一直在小聲提示著姬息姑,這才使姬息姑沒有出大的差錯。
當姬息姑腰酸背痛之時,冗長的典禮終于進入了尾聲,來參加典禮的卿大夫各自坐在幾案前,互相敬酒,絲毫沒有察覺到太廟的大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
時機終于到了,姬息姑站起身來,把手中的青銅酒爵狠狠地摔在地上,“男兒何在?”
一聲號令,伏在兩廂的甲士一齊殺出,嚇得卿大夫們面面相覷,儀態(tài)盡失。偶爾有想反抗的,已被輕松地制服。
“諸位,在太廟之上,我姬息姑是不會動刀兵的。只是想借這個機會,向各位請教一個困擾了我許久的疑惑?!奔⒐檬疽饧资總兪掌鸬秳?。
“賢侄,我魯國歷來是講禮儀的,自周公以來,還沒有誰膽敢在太廟動武?!?p> 姬息姑看到,說話的乃是坐在卿大夫首席的公子展,他是魯孝公之子,比自己高了一個輩分。
于是,姬息姑走到公子展跟前,斟滿一杯酒,恭敬地端給他,“叔父,侄兒多有得罪,請滿飲此杯?!?p> 公子展氣推開了姬息姑的酒杯,面色不豫。
“叔父,侄兒的疑惑就在于此,都說我們魯國是禮儀之邦,可是有多少人打著禮儀的幌子,干著為自己謀私利的事情?這樣下去,魯國還能維持多久?”
“姬息姑,你不要危言聳聽!”公子展厲聲道。
“叔父,侄兒絕沒有危言聳聽,立國以來,魯國一直施行世卿世祿制度,做官大小不看才能,卻憑出身,你看這滿朝上下,有多少尸位素餐之人?卿大夫之間,各有封邑,各家為了壯大自己的實力,做了多少損公利私的事?”姬息姑把一杯酒一飲而盡。
“主公,自武王伐紂,周公制禮作樂以來,我們一直施行這種制度,難道連祖宗的法度都不要了么?”
姬息姑循聲望去,看到發(fā)言的是上大夫姬云,屬于公族旁支。
“諸位,周天子?xùn)|遷以來,實力日漸削弱,近年來,連戎狄都敢侵犯王畿之地。在武王、周公的時代,這種情況可能么?”姬息姑仰頭灌了一大口酒,“時代變了啊,我們要改變,世界上不存在以不變應(yīng)萬變的事情。不改變,我們就沒有出路?!?p> “請問,賢弟,我們應(yīng)如何改變?”站在公子展身邊的中年人發(fā)問。
姬息姑認得這人是公子展的嫡長子公孫眾伯,“我們要改變,就從根本上做出改變,最要緊的是順應(yīng)時代,改革制度?!?p> “禮樂制度是我大周的立國之基,請問賢弟,就連禮樂制度也不要了么?”公孫眾伯逼問道。
“兄長所言差矣,禮樂是我朝立國之基,是不能一概否定的。我們改革,只改其中不合時代的內(nèi)容,保留順應(yīng)時代的精華?!?p> “請問賢弟,哪些合乎時代?哪些又不合乎時代?”公孫眾伯步步逼問。
“這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的,我只說一個原則,有利于魯國發(fā)展的,我們保留;無益于魯國發(fā)展的,我們剔除?!?p> “主公,按你所說,你的所作所為,都是一心為國了?我倒是相信主公是這么想的,可是如何取信于全國的臣民呢?”
姬息姑看到,說話的是擔(dān)任魯國宗伯的姬坤,“作為魯國攝政,我定會以身作則。如果諸位不信,今日就在諸位的見證下,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發(fā)誓,如果息姑不能一心為公,使魯國強盛,天雷殛之?!?p> 說著,姬息姑環(huán)視眾位卿大夫,“在座的諸位,都是周公的后裔,我們不應(yīng)忘記昔日的榮光,更應(yīng)該創(chuàng)造來日的輝煌。如愿意和息姑一起,重振魯國的,就滿飲一杯,一起在祖宗面前立誓?!?p> 姬息姑說著,提起酒壺,痛飲起來,“身為魯國好男兒,如不能建功立業(yè),與行尸走肉何異?”
“愿勠力同心,共襄社稷!”眾人紛紛舉起酒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