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三仙歸洞
頌朝的勾欄瓦舍,并非是后世人所理解的色情場所。
這里不提供色情服務(wù),最多的也不過是唱些淫詞艷曲,講講黃色話本,搞搞女子相撲之類的擦邊球活動。
瓦舍是城市里的大型娛樂中心,而勾欄院是坐落在瓦舍內(nèi)部的劇院,一個瓦舍里有多個勾欄。
來時瓦合,去時瓦解,逢場作戲,野合易散,所以叫瓦舍;
戲臺神樓,兩側(cè)腰棚,欄桿低矮,互相勾連,所以叫勾欄。
勾欄院里表演的節(jié)目類型很多,雜劇、相撲、馴獸、說書、傀儡戲、戲法、雜技……每天看一種,半年都未必能出得來。
大頌的夜市是過往朝代從未有過的盛景,每至夜晚,魚龍盛舞,燈火通明,行人往往嬉鬧到大半夜才會離開。
食肆、酒樓、茶坊敞開大門,任君采擷,街頭的小食攤販,拎著精致的木盒子,盒子里擺放著各種誘人的吃食,和來往客人交易,干凈又衛(wèi)生。
陳貴生吃著酥酪,坐在食肆二樓,看著下面的熱鬧景象,這里讓他有些想起前世。
或許是吃慣了前世各種工業(yè)化食品的緣故,這里的吃食反而別具滋味。
陳貴志在家里被二伯嚴(yán)格控制飲食,生怕他吃壞了身子耽誤習(xí)武。
今天好不容易脫離苦海片刻,看著桌子上擺放著的一堆美食,大快朵頤。
陳美珠沖著窗外一努嘴,對著不遠(yuǎn)處的一家書局說道:“喏,那家山江書社是安秀才開的,你要是想看話本之類的,大可以去那里借?!?p> 陳貴生看向那家書社,規(guī)模不小,客人也不少。這家山江書社他聽說過,在暇州很有名,除了賣書以外也做印書的買賣。
這讓前世作為作家的他有些手癢。
不過不知道懸疑小說在這里有沒有市場啊……
陳貴生和安秀才一通閑聊,才對他這個人有了些許了解。
安秀才考過兩次舉人,不過都不幸落第了。
但是和一些在科舉路上一條道走到黑的讀書人不同,他腦筋轉(zhuǎn)圜得很快,意識到自己可能的確在科舉上缺乏天資,便想著去做生意。
頌朝商業(yè)發(fā)達(dá),從商雖然沒有走仕途那么風(fēng)光,也不算辱沒了先人。
之前讀書的時候為了謀生,安秀才寫過一些話本,賣得還算不錯,但是書社老板給的潤筆費卻少得可憐,大部頭的錢都給書社賺去了。
放棄科舉后,安秀才便自己開了家書社,花錢請雕版師傅,向自己認(rèn)識的一些窗友約稿,因為潤筆費給的足,相同情況下是同行的幾倍,書社的名氣漸漸打響。
吃飽喝足后,眾人起身,陳美珠道:“走,去金風(fēng)勾欄,今兒個晚上清河先生講新話本?!?p> 四人離開酒樓,走向詹家瓦子,據(jù)說這座詹家瓦子的布局是按照京都最出名的桑家瓦子仿建的,里面的方位布置,勾欄院的坐落,幾乎還原。
夜市上以男客居多,但女客也不少。
在瓦子外不遠(yuǎn)處的地方,有行人駐足觀看,陳美珠喜歡湊熱鬧,便拉著其他三人擠進(jìn)人堆。
只見一個老漢站在一張鋪著紅布的長桌前,桌子上扣著三個瓷碗,身旁一個扎著雙髻的小姑娘,正敲著一面銅鑼吸引行人。
這些人也是藝人,但是因為名氣不顯,所以沒法進(jìn)入瓦舍表演,只能在路邊演出,這種藝人叫做“路岐人”。
見圍觀的人多起來,老漢開始正式表演,表演的內(nèi)容是鬼手中經(jīng)典的“三仙歸洞”。
一顆核桃明明被瓷碗扣住,再一打開卻驟然消失。
這種表演陳貴生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但是陳美珠和陳貴志卻感到十分新奇,看著那顆神出鬼沒的核桃,接連發(fā)出叫好聲。
這時老漢又把碗向下扣上,展示空空如也的雙手,向眾人笑道:“各位大哥大姐,猜猜小老兒的胡桃在哪個碗中?”
陳美珠和陳貴志紛紛猜了起來,陳美珠猜在最右邊的碗,陳貴志猜在中間的那個碗中,二人爭執(zhí)不下,問起了陳貴生。
“安秀才,貴生,你們說在那個碗?”
“我也不知道。”安秀才搖著頭說道。
“中間那個。”陳貴生道。
然而三個碗掀開,里面都沒有核桃。
“我們都錯了?!标惷乐槭?。
“沒錯,是在中間那個,掀開的一瞬間被他拿走了,現(xiàn)在是在最左邊的那個碗里?!标愘F生答道。
陳美珠問道:“你怎么知道。”
陳貴生笑道:“眼力?!?p> 學(xué)武之人,不僅要手快,更要眼急。陳貴生的目力極強,這似乎是原主賬號自帶的天賦,任何小動作都難逃他的眼睛。
眾人小聲交談,但還是被桌前表演的老漢聽到了。
老漢看了一眼那個陳貴生,心里暗自冷笑,自作聰明,明明是在右邊的這個……
老漢瞬間反應(yīng)過來,哎呦,他的左邊是我的右邊,這少年猜對了!
不對,不是猜的,真是看出來的。
老漢警覺起來,看來遇到高人了。
老漢捋了捋袖子,小眼睛向上撇著,將核桃再次扣進(jìn)碗中。
三個瓷碗迅速掉轉(zhuǎn)位置,所有人的眼睛都緊盯著那只剛剛扣著核桃的瓷碗,然而掀開后卻消失不見了;
老漢木棍一指,核桃便出現(xiàn)在別的碗中,再一指,核桃一個變兩個,兩個變?nèi)齻€……
就這樣變了差不多兩分鐘,老漢把碗扣上,眼睛有意無意地看著陳貴生。
陳美珠轉(zhuǎn)頭望他:“怎樣,這次你看清了嗎?”
陳貴生在她耳邊道:“左邊的碗一個,中間的碗兩個,右邊的沒有。”
老漢的耳力很好,聽到了陳貴生的話,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雖然只是能混個溫飽的小手藝,算不得大本事,但是這手藝伴隨了老漢近五十年,早已打磨得爐火純青,手藝是手藝人的驕傲。
雖然他進(jìn)不去這詹家瓦子,但是他自信這鬼手技藝不輸給瓦子里的任何一位戲法師,豈能被一個毛頭小子當(dāng)場看穿?
老漢的額上微微冒汗,雖然陳貴生不是有意來砸場的,但是老漢和陳貴生此刻心里同時生出了微妙的比較之心。
“各位看官~瞧好嘞!”
老漢牙一咬,決定使出壓箱底的本事來,只見他把碗沿豎立在桌上,枯木般的手指猛地一撥,三個瓷碗就像陀螺一樣轉(zhuǎn)了起來。
隨及,老漢將手中的三個核桃分別投進(jìn)三個碗中,核桃在旋轉(zhuǎn)的碗中不斷碰撞,發(fā)出響聲。
陳貴生一愣,這花樣自己前世也沒見過,這老頭兒有兩把刷子啊。
旋轉(zhuǎn)的瓷碗隨著老頭手指的撥弄,在桌子上不斷調(diào)換方位,速度之快令人目眩,燈影搖曳之下,許多人眼睛都盯得酸麻,卻還是一不留神就看丟了。
看時機差不多,老頭兒大喝三聲,在桌子上猛拍三下,三個碗立刻停止旋轉(zhuǎn),倒扣了下來。
“敢問各位哥姐,可知曉我那三個胡桃孩兒,現(xiàn)在置身何處?是在這三個碗里,還是小老兒的袖里乾坤當(dāng)中?”
老漢笑著望向陳貴生。
陳貴生這時罕見地皺了下眉。
這老漢的確有些本事。但他的雙眼也沒被這障眼法完全蒙蔽住,他在瞬息之間看到老漢偷偷將兩個核桃順走,但是還有一個核桃,他真的不知道在哪里。
他很確定最后一個核桃在這三個碗當(dāng)中的一個,但是不知道是那個碗中。
“哪位客官幫我找一下我那孤苦無依的胡桃孩兒~”
老漢的喉中發(fā)出尖細(xì)的唱腔,眼睛還瞥著陳貴生,或多或少有點挑釁的意味。
“這位衙內(nèi),可否幫小老兒尋上一尋啊?”老漢笑著看向陳貴生。
陳貴生也笑了,這老東西得寸進(jìn)尺,得虧我不姓高,不然把你攤子掀了,把丫頭搶回去填房。
陳貴生上前一步,問道:“老丈,我如何幫你?”
“不需衙內(nèi)告訴小人碗中有多少胡桃,只需衙內(nèi)把心中自認(rèn)有胡桃的那個碗掀開,即可?!?p> 老漢撫須笑道,說著,還故意退后兩步,表示不會再動手腳。
陳貴生道:“老漢三個胡桃孩兒,現(xiàn)已尋回兩個,還有一個被這缽子扣著,對否?”
老漢臉色僵了僵,胡子差點被自己扯掉。
“衙內(nèi)目力驚人?!崩蠞h搓著牙花,“那不知衙內(nèi)可否在這桌上找到最后一個胡桃。”
陳貴生低頭看向三個碗,猶豫片刻后,掀開了中間的那個碗。
碗中空空如也。
老頭欣慰地笑了,圍觀人群也爆發(fā)出笑聲。
“衙內(nèi)可再找一次。”老頭笑道,哪怕陳貴生現(xiàn)在找到胡桃,也無所謂了。
陳貴生又掀開了左邊的那個碗,依然空無一物。
老頭道:“多謝衙內(nèi)出手相助,現(xiàn)在小老兒知道……”
話音未落,陳貴生又動手掀開了最后一個碗。
然而碗下依然什么都沒有。
圍觀行人愣了,就連老漢也愣了。
我胡桃呢?
我那么大一個胡桃呢?
還沒等老漢反應(yīng)過來,這時陳貴生伸出手來,一顆泛著油光的紅皮核桃靜靜地置于掌心之中。
身后先是沉默了兩秒,隨及爆發(fā)出劇烈的喝彩聲。
“好!??!”
“精彩!?。 ?p> “好手段!來,小姑娘接賞!”
一個大腹便便的員外直接將一塊碎銀子扔進(jìn)銅鑼里,出手闊綽。
觀眾中有一些人還以為這胡桃是老漢變到陳貴生手中的。
老漢一時有些恍惚。
這是,鬼手?
看這人穿著,不像是窮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不會去花功夫?qū)W這手段的,難不成是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
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的鬼手,把我給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