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市井百態(tài)
第二天一早，陳貴生早早地起床，習(xí)慣性地走到練武場，剛抓起一把長槍，深吸了口早冬的空氣，忽然咳出聲來，愣了愣，把槍放回原位。
陳貴生把手塞在袖子里，走出家門，在巷弄中閑逛。
朝食鋪子此刻已經(jīng)盡數(shù)開了，濃白色的炊煙伴隨著葷油的香味飄了出來，朝食店的老板兩只手搖晃著鍋子，鍋子里的油煎扁食不斷地在鍋底磨滑，下面結(jié)了一層脆脆的焦殼。
旁邊店鋪賣的朝食更加生猛，是豬頭肉。醬豬頭肉切碎，用芥辣和各種小料拌了，就著面餅吃。
頌朝最受歡迎的肉食是羊肉，豬肉相較羊肉要便宜許多，但是一段時間內(nèi)處于“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的尷尬地位。
后來還是夜市的發(fā)展，讓一些小攤販自發(fā)地研究豬肉的烹制之法，學(xué)會給豬肉去腥增香，發(fā)明了很多吃法，豬肉在民間地位才漸漸提高。
或許是剛學(xué)會渡氣的緣故，經(jīng)過昨晚的折騰，陳貴生的體能消耗很大，此刻已經(jīng)饑腸轆轆。
于是買了兩份油煎扁食，一份豬頭肉，一份面餅，和一份米湯，尋了個桌子，吃了起來。
正大快朵頤時，一直黑毛犬忽然跑了過來，伸著舌頭，眼巴巴地望著陳貴生，口水綿延成絲。
陳貴生看這只黑毛犬有些眼熟，回憶了片刻后，想了起來，這不是之前在顧命瑜舊宅附近的那只黑毛犬嗎？
那時他為了殺死“顧命瑜”，在附近喂了挺長一段時間的狗，把周圍的野狗全吸引了過來，這只黑毛犬就是其中的一只。
而且這只黑毛犬給他的印象還尤其深刻，因為它從不白吃自己的，特別喜歡以物易物。
今天吃了自己喂的肉，明天就會給自己銜點禮物過來。
有時是死老鼠，有時是死雀子，每次都不一樣。
看著黑毛犬那渴求的眼神，陳貴生無奈笑笑，把一片豬頭肉放在嘴里舔掉芥辣，然后扔到地上。
黑毛犬舌頭一卷就吃完了，繼續(xù)抬頭看著陳貴生。
陳貴生無奈，只好先把自己的飯吃完，然后專門買了一份不加芥辣的豬頭肉和一份扁食，走到家門口附近后，看四下無人，才把吃食全部撒在地上。
黑毛犬頓時對著地上的食物大快朵頤，也不怕燙，發(fā)出夯吃夯吃的聲音。
陳貴生蹲了下來，撓著黑毛犬的脖子，黑毛犬也不護食，只顧著吃自己的，擺出一副任擼的姿態(tài)。
“說好了啊，我這是送你的一頓飯，送你的。不要再叼些奇怪的東西過來了，知道不？”
黑毛犬用眼睛斜著他，繼續(xù)吃自己的。
陳貴生在它腦袋上拍了拍，回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日頭逐漸升起，陳貴生坐在石桌前，拿著游龍破陣舞翻著，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顧命瑜走出他的小院子，把書冊往懷里一塞，走上前去，施了個大禮：
“多謝顧爺指點，晚輩萬分感激?！?p> “不用客氣，我在你們家吃喝，大忙幫不上，動動嘴指點一番還是可以的?！鳖櫭ふf道，上下打量著陳貴生，“我記得你平時這時候都在練武場?！?p> 陳貴生笑笑，將自己受傷，五叔建議他這幾天不要練功的事說了。
顧命瑜道：“你剛學(xué)會渡氣，現(xiàn)在正手熱，當(dāng)然要趁熱打鐵才是最好，來，我給你搭搭手?！?p> 陳貴生挑了挑眉，“顧爺還通醫(yī)道？”
“略懂。”
二人坐在石桌兩側(cè)，顧命瑜探出兩根手指，貼在陳貴生的手脈上，道：“肺脈、丹田、筋骨的確受損了，但是沒有大礙，兩天就能康復(fù)過來?！?p> 陳貴生怔了下：“這么快么？”
“你最近在吃什么藥？”
“歸元湯。”
顧命瑜搖了搖頭：“光喝那玩意兒可好不快，今日天黑之后，來我院中找我?！?p> 陳貴生剛想一口答應(yīng)，但是忽然又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顧爺，晚上我有點事兒，能明日么？”
“有什么事？”顧爺問道，隨及一揮手，“算了，你的事我不多問，明日也行，子時之前過來。再晚我就睡了?！?p> “是?！?p> 顧命瑜說完這些后，背著他的竹簍走了。
不練功的一天，陳貴生忽然閑下來了，覺得時間過得慢的很，閑極無聊之下，走出家門。
剛走出去的時候，陳貴生碰到了二伯。
二伯看到陳貴生后，問道：“貴生啊，你看到貴志了么？我沒見到他，練晨功的時間都該過了?！?p> 陳貴生把頭轉(zhuǎn)過去：“我沒看見他，興許是有事出門了。”
二伯罵道：“混小子，又偷懶，讓我見到定打個半死。貴生啊，你做哥哥的，要多督促他?！?p> “一定，二伯?！?p> 說罷，陳貴生趕忙跑出去了。
在街上七拐八拐，陳貴生來到了一處民宅附近，不遠(yuǎn)處有茶攤和賣羊血湯的地方，遠(yuǎn)遠(yuǎn)地能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在捧著碗。
陳貴生走了過去，陳貴志連忙放下碗：“哥，你來了，吃飯沒有?！?p> “吃過了，你趕緊回家吧，你爹在找你，我在這兒守著?！?p> “不用，反正也要挨打?！标愘F志豪爽地道。
陳貴生坐了下來，眼睛瞥著不遠(yuǎn)處的院門，冷笑一聲。
這里就是張赫經(jīng)常出沒的地方。
院子的主人是在勾欄院唱曲的，容貌甚美，張赫對她極為癡迷，時常晚上驅(qū)車來此，半夜方歸。
“哥，你說那幫潑皮不會提前告訴那姓張的吧，萬一他害怕不來了，我們豈不是白等?！?p> “不會，如果跟張赫說了，不就等于告訴張赫這件事是他們告訴我們的嗎？”
陳貴志點了點頭，繼續(xù)端著碗喝了起來。
“哥，你去幫我弄個話本吧，我在這兒等著太無聊了?！?p> “話本？”陳貴生想了想，“你要看什么？”
“都行……最近在看《大頌英雄傳》，那是本分冊書，一冊二冊我都看了，不知道三冊出來沒有?！?p> “我去給你買?！?p> 陳貴生起身離開，附近似乎沒有書肆，他低頭想了想，然后徑直走向山江書社。
這里是安秀才的書社距離詹家瓦子不遠(yuǎn)，附近書肆茶坊扎堆，小廝們站在書肆門口叫賣。
“風(fēng)云兒女錄熱賣！”
“客官進(jìn)來看，咱家賣的書絕不低劣仿古！”
“經(jīng)史子集，詩集詞冊，時文小說應(yīng)有盡有！”
“賣小報嘞，京都女撲手黑三姐嫁人，新官人竟然是……”
陳貴生站在街頭，望著眼前的熱鬧景象，有些傻眼。
雖然也知道書市火熱，但是竟不知火熱到這種程度。
而且除了書籍時?；馃嵋酝?，就連報紙刊物也大賣特賣。
本朝官方發(fā)行的報紙叫做邸報，也叫邸鈔。主要刊登皇帝和百官的動態(tài)，諭旨詔書，臣僚奏議，宮廷大事等，有時也會刊登一些雄文。
然而看邸報的人遠(yuǎn)遠(yuǎn)沒有看小報的人多。比起邸報中嚴(yán)肅的官方內(nèi)容，小報的內(nèi)容更接地氣，有時候甚至接地府。
之前肖家人倫案在民間沸沸揚揚，就有小報在背后推力的緣故。
皇帝的宮闈秘事，大臣的花邊新聞，官府秘而不宣的一些朝政隱秘，都會見諸報端，有膽子大的，甚至敢在小報上偽造詔書。
百姓討厭哪個官，皇帝還沒斬，小報就先替皇帝給他斬了。
當(dāng)然，小報關(guān)注的最多還是有名氣的伎人，比如說女撲手黑三姐，女子相撲在頌朝極受歡迎，這位黑三姐則是京都有名的女仆手。
小報的狗仔記者們，叫做探官，探官也分為內(nèi)探、省探、衙探，消息靈通，有時甚至官府探案，都要從他們那里打聽消息。
陳貴生走進(jìn)山江書社，一名小廝走過來，笑道：“客官好看什么書？最近有一本……”
陳貴生道：“大頌英雄傳最新冊出來了么？”
小廝笑道：“有的有的，剛出來第三冊?！?p> “第一冊和第三冊各一本?！?p> 小廝麻利地把書用油紙包了，陳貴生給了錢，小廝笑問道：“客官還想看些什么書？”
陳貴生環(huán)視一圈，“請問安掌柜在么？”
小廝愣了愣，“客官你是……”
“我姓陳?！?p> 小廝醒目，立刻反應(yīng)了過來，“掌柜的在那邊茶樓，小的帶客官去?！?p> 陳貴生道：“不用，我自己去就好?！?p> 陳貴生先返回去找了陳貴志，把第三冊給了他，然后拿著第一冊去了山江書社附近的茶樓。
茶樓一層有許多人，很多書生打扮的人坐在茶桌前，一壺茶喝一天，桌子上擺滿筆墨。
其中一個人陳貴生還認(rèn)識，是在縣衙附近做訟師的，不知道有跑來這里做什么？
陳貴生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他正在揮毫寫著話本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