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發(fā)薪日

　　時間推移到楊澤楷離開前。

　　大胡子像以往一樣，站在墻頭目送著所有拾荒者離開，他們的領(lǐng)頭人都是幸福小屋的老人，有人和大胡子對了對眼神，雙方展顏一笑，好像從未經(jīng)歷過剛才的兇險。

　　在這些外出的人中，大胡子著重注意了一下那個身著奇裝異服的怪人，他被舉報身上攜帶有武器，可搜身卻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在冬天活了這么久的大胡子沒有放松警惕，因此他才特意囑托缺手指帶隊，有這個經(jīng)驗老到的家伙負責他很放心，此行想必不會出什么岔子。

　　至于那些所謂的武器，大胡子倒是失去了興趣，這年頭掌握一兩個絕活的人他見多了，活下去的秘訣就是不一定要解開所有謎題，把謎題深埋在雪里也是個好辦法。

　　他走下墻頭，叼著煙的衛(wèi)兵走上前去遞給他一把步槍。

　　幸福小屋一片祥和的景象，這一個月以來他們吸納了不少新鮮血液，這些新鮮血液被打散重整，分別由小屋的舊人們帶領(lǐng)著做一些簡單的活計，他們看到大胡子走過來，開心地向他打著招呼，可是大胡子沒有像往常一樣笑瞇瞇地回應他們，他無視了這些人，一步步走向中心指揮樓。

　　打招呼的人表情錯愕不解，他想向旁邊教導他的舊人尋求解釋，但那人略過了他的話題，只是笑瞇瞇地告訴他，現(xiàn)在教導他的一切都會在以后的生活中用到，要切記種菜的時候不要不小心把臉埋進土里，那些寒冬作物能夠生存，我們作為人類是不可以的。

　　不知道為什么，提問的這個人感覺遍體生寒，忽然覺得周圍的一切都無比的不真實。

　　大胡子邁入了中心指揮樓的廣播站，電流聲后他沉穩(wěn)有力的聲音從每一個喇叭傳出。

　　“家人們，恭喜我們再一次活到了月末。”

　　不約而同地，那些舊人和衛(wèi)兵們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雙手合十比劃了一個手勢放在胸前，新人們有些不解，但大多數(shù)人都跟著照做了。

　　“首先讓我們一起感謝這來之不易的食物，這是牲口們的勞動結(jié)果，是他們讓我們得以生存，感謝他們。”

　　人群又再次比劃了一下那個手勢。

　　而后衛(wèi)兵們提起手中的步槍，負責教導新人的舊人們攥緊了手里的工具。

　　“現(xiàn)在！”

　　“讓我們把牲口帶進馬棚！把食物帶出來開始狂歡吧！”

　　大胡子聲嘶力竭地吼叫著，新人們被猝不及防地打倒，那些和藹可親的指導者們忽然變了一副模樣，他們狂熱地將所有新人撂倒，不斷痛毆著他們。

　　還有一部分新人被選入了衛(wèi)兵隊伍，他們大多是一些無法外出拾荒的殘疾男子，亦或是身材頗為健碩的女子，此時他們發(fā)現(xiàn)同伴們的槍居然舉起來對準了自己，有人憤怒地反抗，但絕望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步槍中全部都是空包彈。

　　砰砰砰！

　　密集的槍聲響起，新人中僅剩的戰(zhàn)斗力被殺死，任然留在幸福小屋的婦孺?zhèn)儫o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們絕望的哭喊，有人大聲喊著丈夫的名字，有人痛哭流涕祈求饒恕，可他們越是哭喊那些人就越是興奮，甚至有人被控制不住狂暴的施暴者活生生毆打致死。

　　他們不知道，那些有能力救他們的成年男性，那些進入幸福小屋后逐漸心生隔閡的曾經(jīng)的同伴，已經(jīng)幾乎全部命喪雪人的懷抱，成為它們的一員，在寒風中嗚咽著穿梭。

　　中心指揮樓的一層正門洞開，內(nèi)里傳出可怕的哀嚎聲，甚至有陣陣令人作嘔的腥風流淌出來。

　　大胡子站在頂樓冷漠地看著下面的一切，這里是幸福小屋，是整個百川平原閉鎖區(qū)最大的奴隸種植園，他已經(jīng)數(shù)不清有多少流浪者被他們騙到這里，而后塞進他腳下名為“馬棚”的中心指揮樓。

　　他的思緒飄了很遠，回憶著自己的過去。

　　大胡子已經(jīng)忘記了當年的信仰，他已經(jīng)不相信北方的部隊還能夠返回，說那些話只是因為半真半假的謊言更容易讓人相信。他只記得一種名為寒冬稻的作物出現(xiàn)的那一天他心底的狂喜，有了這種作物他們就有機會擺脫饑餓，甚至有機會建立全新的國度，一個嶄新的人類文明。

　　可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這種作物的弊端，寒冬稻比人類更難伺候，每一顆稻子都必須有人夜以繼日地照看，不斷去侍弄它的麥穗，且要用剛剛?cè)诨囊粩z氏度的冰水混合人血去澆灌，冰水的溫度高一點都會影響到寒冬稻的收成。

　　很顯然，他們沒有這樣的精力和體力去種植。但他同時還發(fā)現(xiàn)這種作物的優(yōu)點，它完全不需要光合作用就能生長，一個月就能收割一次。

　　簡直就是為惡念而生的糧食。

　　他的內(nèi)心掙扎很短暫，他無法抵抗饑餓和下屬的目光，他知道結(jié)局已定。從那一天起馬棚誕生了，每個月都有大批流浪者被他們接收，而后被投入馬棚，累死后的他們也不是毫無用處，那幫劫掠者們早就喪失了人性，這些尸體是他們交易的一部分。

　　幸福小屋確實是給人幸福的地方，可是有的人是人，有的人只是牲口。

　　幸福小屋的人押送著牲口進入馬棚，眼神麻木不仁。與此同時，有人從馬棚內(nèi)拖出了大批尸體，惡臭彌漫了周圍。他們隨意把尸體堆放在城頭，和那些剛被殺死的人堆放在一起，等待劫掠者們驗貨。

　　林蕾抱著小紀波瑟瑟發(fā)抖，她縮在一個角落里絕望地看著那些來往的人，好幾次有人帶著惡毒的目光要靠近她，都被其他人攔下來。

　　“這兩頭牲口，缺手指要了?！?p>　　被攔下的人帶著微不可查的憐憫點頭離開，等待她們的將會是缺手指無盡的折磨，他會把他們的二十根手指砍下來細細品嘗，而后丟到野外喂雪人。

　　“紀靈，紀靈，紀靈……”林蕾不斷呼喊著丈夫的名字，像是油畫描繪的地獄中絕望的修女，她死死地把紀波抱在懷里，不斷祈求著救贖。

　　紀靈和羅齊出門那一刻，羅齊曾經(jīng)遞給她一個眼神，她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伤q豫了，她沒有阻止。

　　而現(xiàn)在她無比希望當時自己能攔下紀靈，最起碼在這地獄中她需要一個人給她一點溫度，哪怕一點也好。

　　紀波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到發(fā)生了什么，他的雙眼被母親死死遮住，而林蕾身上仿佛失去了溫度，紀波感覺很冷，他有些害怕這樣的溫度，這是他短暫一生從未經(jīng)歷過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