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開始了對趙弈靈的魔鬼訓練。每天天不亮就把他轟出家門,丟給他一個干巴饅頭讓他去鎮(zhèn)子西邊的小山丘上砍柴,此時正值素秋時節(jié),早上的天氣十分陰冷,凍得趙弈靈直打哆嗦。如果砍的柴不夠斤數,老頭就會對他非打即罵。打完柴吃完老頭給他的干饅頭,趙弈靈便開始了煉獄般的一天。
老頭先讓趙弈靈推不裝豆子的磨盤來回轉,趙弈靈還以為老頭瘋掉了,竟然讓他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可是當老頭把眼睛一瞪,手中的搟面杖一舉,趙弈靈只能一縮脖子,咽下口水,按照老頭要求的做。老頭讓他推磨的方法十分怪異:他并不允許趙弈靈沿著一個方向轉圈推磨,而是要他用力把磨盤推得自己轉起來,然后不斷變換方向。磨盤對于趙弈靈來說已經算是龐然大物,趙弈靈推著它如同是螞蟻推動百年大樹樹干一樣,更別說像陀螺一樣讓磨盤轉起來。然而當他有一絲懈怠之時,老頭手里的搟面杖就會招呼到趙弈靈的后背上。久而久之,趙弈靈的后背已經青一塊紫一塊,尋常人見了都要報官,舉報老頭虐待兒童。這推磨,就要推一個上午。
接著老頭沒讓趙弈靈閑著讓他提著兩只水桶去鎮(zhèn)子西的小溪裝滿兩大桶水,再跑到老頭中的田里用其中一桶澆水,接著提著另一桶跑到家里的雞窩里面用另一桶水清洗雞窩。當然,如果趙弈靈慢了一點點,依然會得到老頭的一記搟面杖。
老頭還讓趙弈靈去林子里爬樹上去掏鳥蛋,而且并不是簡單的爬樹,趙弈靈雙腿上各要綁上也不知道老頭從哪里弄來的重達十斤的鐵護腿。起初趙弈靈根本爬不上去樹,老頭就變罵罵咧咧變用搟面杖敲打趙弈靈,痛的趙弈靈原地不停地蹦跳,天長日久,趙弈靈便可以帶著這兩個累贅爬上很高的樹了。
每天趙弈靈做完這些后,便已經是一更左右了,回到家,平時精力充沛的他倒頭便睡,就算世界毀滅了他也不會醒來。
在趙弈靈可以堪堪完成老頭給他布置的最基本的任務后,老頭變本加厲,還讓趙弈靈肩負了養(yǎng)豬的使命。老頭讓趙弈靈養(yǎng)豬的方式很奇怪,他除了讓趙弈靈給豬喂食、清理豬窩以外,還讓他抱起豬舉高再放下,好像把豬當成了啞鈴。趙弈靈經常被掙扎的豬弄得一身臭味,老頭倒也勤給趙弈靈洗衣服,并沒有讓趙弈靈滿身惡臭。
除了這些,老頭平常做的農活也由趙弈靈接手,每每趙弈靈看見老頭悠哉悠哉躺在椅子上喝茶而自己還在干著活時,都會在心中暗暗罵娘。使眼前之人,不敢言而敢怒啊。
趁老頭不在,張令儀就會偷偷跑到趙弈靈身邊,給趙弈靈的傷口上藥,有時還會從家里偷包子給趙弈靈吃??粗w弈靈身上的傷,張令儀緊緊握住趙弈靈的手:“臭老頭!為什么讓靈哥做這些事情?傷成這樣,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趙弈靈笑著摸著張令儀的頭:“這些都是小事,忍忍就過去了,你看,現在我是不是健壯了很多?”的確,在老頭這樣的訓練下,趙弈靈早已經褪去了虛弱?!翱墒?,也不能讓你傷成這樣啊?!壁w弈靈無所謂地說道:“我是誰,方圓百里誰可以和我匹敵,這點小事還能難的住我?你別擔心?!?p> 就這樣日復一日,趙弈靈在這樣魔鬼的訓練下又度過一個又一個春秋冬夏。
“征糧”的官吏又一次來到了小鎮(zhèn)中,驕橫跋扈,好像他們就是萬事萬物的主宰者一般,不把一切放在眼里。
他們砸開一戶人家的門,這回連問也不問,直接把人家的男主人打翻在地,沖進去搶走存糧??茨羌业呐魅松晕⒂行┳松幸稽c身段,便五花大綁,扛著人家就出了門,硬塞到一輛馬車上。這馬車好像是哪位官老爺的出行車駕。他們每到一戶人家?guī)缀踝龅亩际呛瓦@些一樣的事,然后接著來到下一戶人家繼續(xù)“征糧”。
趙弈靈這一次忍無可忍。
他之前好幾次想要在那些人囂張至極時,或撿起木棍,或拾起石頭,把胸中怒火發(fā)泄出來。而現在,他不想再僅僅局限于想象。
他腦中構想,現實情況只會有兩種。
得手后沾沾自喜,卻免不得老頭低著頭彎著腰陪著笑把手中的銀子戀戀不舍地給被打的人,然后院子里沒有幾根分支的掃帚桿就會雨點一般落在他的身上,任他怎樣求饒也無用。還會餓他幾頓。“你小子凈給我添亂,還是餓死好了?!碑斎贿@種情況少數。多的還是被群毆,輕則鼻青臉腫,重則骨斷筋折。
今天這些人,還是一如既往打著“征收”的旗號搶糧。
趙弈靈趁著其中一個差役不注意,撿起兩塊石頭就向他頭上砸去,頓時鮮血淋漓。他緊跟幾步,把那人按倒在地,一頓拳腳下去,得益于之前老頭的魔鬼訓練讓趙弈靈的力氣大增,那人算是倒了霉。幾拳后,那個差役可以算得上面目全非了。
他很得意,撇下躺在地上呻吟的那個人,去鎮(zhèn)子東頭閑逛,以為誰也不會發(fā)現自己做的“好事”。
然而,他似乎忘了什么。
“趙弈靈!”
趙弈靈聽到這聲音,心涼了半截,看來那個瞎眼老頭又生氣了。
他像小時候一樣,往家院后的樹林子里躲藏,無論藏到哪都能被找到,這次也不例外。
“你小子是不是又打架了,給別人打成那樣,害得我陪了整整十兩銀子……”趙玄靈并不想聽老頭磨叨只是想之前幾百次被抓到時同樣思考的問題:老頭為什么總能找到他,他不是個瞎子嗎?
江湖人總提倡氣走八脈,御氣化陰。練就內力圓滿,即使閉上眼也洞悉周圍萬物氣息,敵襲至,自身來不及躲閃,磅礴的氣機也可抵擋仙人全力一擊。
這老頭真是武道宗師不成?
可是他怎么可能是呢?
回想老頭之前的種種表現,確實和正常沒瞎的人沒有任何區(qū)別??墒抢项^的形象實在離趙靈心目中豪氣千云仙風道骨的江湖高手大相徑庭。
咱們先來說說老頭的身世吧。
老頭姓徐,建州人,是第一批替乾朝打下天下的士卒,輾轉九州大地,轉戰(zhàn)征討六國。老頭經歷過滅南唐、平北齊,自然江南塞北無數地方走過也看過。他常會說起眼睛就是在戰(zhàn)場上丟的。每當老頭回憶起,總是嘿嘿的笑,總要磨叨一遍軒轅墳,赤霞城這些曠世大戰(zhàn),每次又都感嘆兵圣林峙霖如何“騮馬新跨白玉鞍,戰(zhàn)罷沙場月色寒?!币砸蝗f破十萬,軒轅盡顯儒將風流……
“唉,丟了眼睛算什么,如果不是我那老伙計……恐怕就是我早就入了土啊……”說著老頭就會突然望向天空:“老伙計,為啥子要擋下那一箭啊……”再看老人,空洞的眼眶中有點點淚花。好漢不提當年勇,但是老徐頭把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翻來覆去的講了又講。久而久之,趙弈靈也能倒背如流。之后老頭再次回憶起,趙弈靈就會撇著嘴說“是的,你為什么沒擋住那一箭啊?!边€要從眼里擠出幾滴清澈的淚,老頭頓然暴怒,頷上的灰白胡子也跟著豎起來“老子當年殺蠻子的時候,你小子還不知道在哪呢,你懂個屁!”
趙弈靈從來不理解老頭為何極愿意在戰(zhàn)場上赴死,也從來對老頭執(zhí)念的家國捉摸不透。這種東西于趙弈靈即天上星辰,看得見卻又觸碰不到罷了。
老頭拖著趙玄靈回了家,一路上罵罵咧咧,老頭罵街的話,趙靈也如同之前權當耳邊風路上塵。
老頭關上那扇破舊的門,發(fā)出“吱嘎”聲。
“你小子一天天不學無術,也不去找活計做,真想靠著我這把老骨頭活著么?”
“那些人是來搶糧食的,為什么不打?”
“你懂什么?這些人都是官人,你動不得!”
“我只知道他們搶了咱的糧食,就應該打。要不然我放棄在啟慧堂里面讀書,求著學武干嘛?!?p> 老頭訝異了一下,沉默了一會。
“你既然喜歡打架,便送你去練武罷??偛荒馨装坠钾摿四愕涯阃懈督o我的一片心意?!?p> 趙弈靈挺直了腰板:“正合我意,不能讓這些人再欺負咱們了。”
老頭嘆了口氣,又笑笑,點了點頭。
“你小子還算有點出息,跟你爹年輕的時候沒兩樣。”
“老頭,你可別在我面前提起這個男人了,我見都沒見過他,他不配當我爹?!?p> 老頭突然一拍桌子,整個小屋也跟著搖搖欲墜。
“你小子懂什么?!跟你重復多少遍了你爹做了很重要的事,你再說你爹一次不是看我不打死你?!?p> “本來就是,這個死家伙自打我出生就沒來看過我……”
他忽然發(fā)現,老頭撫摸著膝蓋,神情落寞。
趙弈靈頭一次覺得自己說錯了什么。
“他確實挺虧欠你的,你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啊?!?p> 趙弈靈不想再說什么,他對這個家,對這個男人甚至自己親娘,都沒什么好感。
趙弈靈只是這個世界中的滄海一粟。
他要練武,他要用自己的力量,保護這個鎮(zhèn)子。
他毫不猶豫。
“我要去哪?”
“齊云山。”
“齊云山?老頭你瘋了不成!那是人待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