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塵囂,竹清幽。翠綠的竹海隨風(fēng)搖曳,仿佛波濤滾滾,竹葉隨風(fēng)沙沙作響,似是在迎接遠客的歸來。途徑百余里,奔波數(shù)日,他們穿過層層疊疊的綠蔭,來到了一座隱匿于自然懷抱中的新居所中。
新的居所仍是環(huán)繞在一片竹林之間,但不同于先前的居所,這里則顯得更加寧靜、隱秘,恍如隔世。新居所的面積也更加開闊,各式各樣的房間也是一應(yīng)俱全的座落于這三間復(fù)式竹屋之中,居所外層由竹籬笆圍繞,屋子采用最質(zhì)樸的木材搭建,沉甸甸的青瓦則覆蓋著屋頂,歲月在其表面刻畫出斑駁的痕跡。墨傾推開那蒙塵且作響的木門,一股清新的泥土香混合著竹子獨有的清香迎面而來。
“這里也是好久沒來了呢......”墨傾有些感嘆道?!昂美玻褨|西放下吧,收拾收拾,這里今后就是新的靜修之所了?!?p> “呼......”跋山涉水來到這里,墨逸也總算是松了口氣,他將身上背著的大包袱給放在了地上,而這滿載的大包裹中,則裝著他們此行的行李,不僅有日常的生活用品,更多的則是裝著各式各樣的書籍。
看著那包袱中層層疊加的書籍,墨傾不禁有些疑問起來道:“讓你收拾點東西,你怎么反倒把原先書庫里的書都給打包帶過來了?這種東西有什么重要的?”
墨逸抄起一本書,輕輕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面帶微笑的對著墨傾說道:“師傅,書籍可是很重要的,能讓我學(xué)習(xí)到很多外面的知識,這些可是相當有趣的。”隨后,他便低下頭去,專注的收拾著包袱的物件。
外面的知識?一想到這,墨傾倒也意識到自己的不足之處,自打自己帶墨逸隱居的這些年來,平時除了修行以外,自己壓根沒怎么帶過墨逸出過遠門,也難怪這個做徒弟的要通過書籍來補足外界的認知了,這樣想來也確實是自己這個師傅做的不到位了。
短暫思考過后,墨傾提議道:“逸兒,不妨,今天師傅帶你去城鎮(zhèn)里轉(zhuǎn)轉(zhuǎn)吧?”
“可以啊,可是......?為什么今天這么突然?”還在收拾包袱的墨逸突然抬起頭來,有些一臉不可置信的問道。
“只是去散散心,順帶采購一些物件?!蹦珒A抄起一旁隨身的遮面斗笠,這是她出門時必帶的物件。
就當是久別重逢后,給墨逸的一點微不足道的補償吧,墨傾這么心想著。
聽到師傅這么說,墨逸自然是很開心,畢竟這是少有的入城,更何況,還是隨敬愛的師傅一起出去,何樂不為呢。自己悶在山林里的這兩年,倒也確實挺向往出去玩耍一番的,說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
言至于此,待二人小憩片刻后,便踏上了前往城鎮(zhèn)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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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陽光如炙,街道兩旁商鋪林立,吆喝聲、討價還價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獨特的市井交響樂。人群中,墨逸的臉上罕見地浮現(xiàn)出一絲享受之情,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仿佛在捕捉每一絲鮮活的氣息。
難得看到墨逸表現(xiàn)的格外活躍,墨傾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詢問道:“出來散心就這么開心么?”
“嗯!”墨逸趕忙點點頭應(yīng)答道。
自打與師傅重逢后,墨逸無時不刻都倍感安心,不僅先前的憂慮煙消云散,并且還能明顯感覺出,現(xiàn)在的師傅似乎比起以前多了一份親近感。
如果往后也如這般寧靜祥和,自己便滿足了,墨逸暗自奢求著,同時也不忘沉浸在這片市區(qū)的繁盛之中。
然而,這份寧靜被一陣急促的咒罵聲所打破。
“滾開滾開!別擋了大爺?shù)牡?!”衣衫襤褸的中年男人駕著籠車,一臉浮躁,扯著煙嗓震聲道。他手上的鞭策絲毫未緩,籠車的高速飛馳在街區(qū)顯得格外肆意。
在路中央的墨逸險些避之不及,不由得驚呼一聲。
“小心些?!甭放缘哪珒A眼疾手快,一把便揪住墨逸的后衣領(lǐng),將其從路中間,拽到了自己的身旁。
“呼......謝謝師傅?!?p> 駕車的男子急剎下來,瞥了一眼墨逸,見沒有生出事端,便又欲駕車離去,好似一切都沒發(fā)生一般,毫不在意。
“喂!你會不會駕車啊你!差點撞到我了都!”
男子再次回過頭來,在上下打量一番墨逸的衣著裝束后,便不屑的輕哼一聲,便駕著籠車離去。
“你這人......”墨逸正欲上前理論,卻被墨傾只手攔下,道:“逸兒,城中莫要生事,別去與那人計較?!?p> 而就在這時,墨逸卻注意到,那名中年男子的籠車之中,裝的既非囚犯,也非牲口,而是數(shù)名活生生的孩童。
明確來說,是亞人孩童。她們目光呆滯的坐在籠車之中,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她們孱弱而貧瘠的身體在籠車的顛簸中搖搖欲墜,一幅幅手銬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籠車上的幾個孩子,緩緩抬起眉頭,簡單與墨逸進行了幾秒的對視,便又低下頭去,默默無聲。而墨逸卻只能在這些孩子們的眼神中,看到那不盡的麻木與順從。她們脖頸上那條共同的繩索,像是命運的紐帶,無情地將她們束縛在籠車的車桿上??斩吹难凵穹路鹨呀?jīng)注定了她們命運不會多么美滿。
街上行人匆匆,面對此行此景,卻無人在意,與其說在意,旁人反而是避之不及。只有愣在一旁的少年(墨逸),面露難色的默默注視著這一幕,他試圖理會這鐵與繩之下所蘊含的沉重。
墨逸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他不解的向墨傾發(fā)問道:“師傅......那些孩子......”
墨傾朝著駛?cè)サ幕\車望去,面色一沉,道:“嗯?第一次見么?那些是【商品】”,通俗的講也就是所謂【奴隸】”,想必那個駕車的男人匆匆忙忙的,便是為了將這批商品運送到販售處吧?!?p> 那奴隸商人的叫囂聲隨著籠車的駛?cè)ザ鴿u行漸遠,但那些亞人孩子空洞的目光卻如同烙印,深深烙在了墨逸心底?!芭`,商品......?她們會怎么樣?”
“大概都無可避免商品的命運,而被賣掉吧。至于賣掉后會怎么樣,完全要看買家的意圖,被奴役或者被......玩壞,下場或許都大差不差?!蹦珒A輕嘆一聲,轉(zhuǎn)念一想,又繼而發(fā)問道:“那么,逸兒有什么想法么?”
“我的想法么......?”面對師傅突然的發(fā)問,墨逸有些沉思起來。
“對的,你的第一眼直觀想法是什么?”
“我.......師傅,我覺得......這些孩子好可憐......我是否可以為那些孩子做些什么呢?”
這樣的回答倒是讓墨傾不感到意外,畢竟這份純真的善意,墨傾從另一個故人身上也深有體會,而今她的孩子也保有著這份純粹的良善和憐憫,更是讓墨傾明確了自己秉持著的新方向。
和她一樣,真好啊......墨傾暗自感慨道。
看著墨逸那一臉茫然、不安的表情,墨傾則是苦笑一番,隨后便沉重的回絕道:“逸兒是這樣想的么,不過,我要打消你想救她們的這個念頭了。很遺憾,我們并不能去救那些孩子,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都是具有秩序和規(guī)律的,存在既是一種合法性,即便是荒謬的奴隸制也一樣,是這個國家,乃至這個社會,都被默許的制度。大部分人啊,其實命運從一開始便早已注定,這也算是這個世界無比荒謬的地方之一吧,哈......”墨傾發(fā)出一聲苦笑,言不盡那股無奈感。
“她們的命運我們無從干涉,也很難去干涉,施以良善也要考慮力所能及,即便我們此刻以交易的形式,付錢買下這些孩子,但在那之后呢?我們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凡事有壞的一面同時也會有好的一面,她們的命運是很悲慘不假,可若她們未曾見過太陽,又豈會無法忍受無光之暗?如果沒有足夠的預(yù)期,我們是不能輕易去許別人一抹光束的,否則......只會適得其反?!?p> 見墨逸有些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墨傾也有些顧慮,她仰頭望天,稍作沉思后,便又補充道:“我這么說,或許是有些深奧了.....不理解也沒有關(guān)系,以后有機會我會陪你慢慢說清楚的?!?p> 并非是墨傾說的太難理解,相反,墨傾想表述的,確是一字不差的傳達給了墨逸,究其根本,讓墨逸愣神的原因還是自己的師傅,畢竟她以往哪會有閑心在修行以外的事情上大張其詞過,果然師傅的自打回來之后變了不少......
回想起方才那些孩子們空洞無光的眼神,他面目茫然的問道:“那我就只能眼睜睜......看著這種事情從身邊而過了么?”
“不要去感到迷茫,你可以繼續(xù)秉持著那份憐憫與善意,但不要盲目付諸。終有一天,我相信,會有人站出來,試圖去改變這個不完美的世界,我一直都是這么堅信著的,那樣的人,哪怕她會受挫,哪怕她會倒下,哪怕她會...死去,但她的意志卻不會消亡,總會有新芽孕育出正確的思想,來改變腐朽的觀念?!?p> 墨逸靜下心來,緩緩點了點頭,沒有再發(fā)問,但從他的表情上不難看出,那是一幅帶有憐憫而哀傷失落的表情。
對墨逸這副模樣,墨傾也有些犯難的撓了撓頭,畢竟......哄孩子這種事情,她可不擅長,忽然,她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頭,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墨傾微微的俯下身子,對著這個個子才到自己肩膀處的孩子微微一笑,說道:“別悶悶不樂啦,來,師傅送你個禮物吧?!闭f罷,墨傾便牽起墨逸的手,將她手心中的一件物品塞在孩子手中。
墨逸從失落的思緒中驚醒過來,自己的手中已然出現(xiàn)了一件精致的小葫蘆,葫蘆的整體色澤呈白色,上面有著祥云般的條紋,在正中心上,還鑲嵌著一顆亮紅色的六邊形玉石。
“這是...葫蘆?”望著手中的小葫蘆,墨逸不禁疑惑起來。
“說來,你拜入我門下,為師還從沒送過你什么禮物呢,這倒是做師傅的失職了?!蹦珒A一番自嘲的苦笑起來,隨后又道:“所以,你就把它當做是我收徒的見面禮吧。此葫蘆名為靈氣葫蘆,你可別看這葫蘆小,實際它的能耐可大了,它具有隔空儲物和取物的能力,是不可多得的法寶,粗略估計一番,它起碼能容納上百件死物,使用它也很簡單,只要把你的一小部分靈力注入到葫蘆中心的寶石之中,它便會回應(yīng)你,并展示其的空間儲物能力?!?p> “另外,它還具有護身的作用,如果你注入靈力以提取寶石之中的天地靈氣,它能將日常吸取到的天地之精華所釋放出來,為你提供一層具有靈氣的護盾,強韌無比,作用于護身,不過天地靈氣也是需要恢復(fù)時間的,這靈氣護盾的提取效果,每十二刻時,也只能觸發(fā)一次,并非取之不盡,所以你也要自己適當判斷使用時機,已便保護好自己。”
聽師傅夸夸其詞解釋一番,墨逸自是明白這寶葫蘆之重,絕非凡品。
“這樣的東西,給我...真的好嗎...?”本以為自己送禮給墨逸,能讓墨逸重新活躍開心起來,可卻想不到,墨逸卻望著手中的葫蘆看的出神,隨后支支吾吾半天,才冒出這么一句話。
哈,傻小子這是擔心自己配不上這東西是吧?墨傾打趣的笑道:“俗話說得好,長者寵愛不可辭。這小葫蘆跟了我好些年了,也算是我最珍惜的裝備了,今天我將它交到你的手中,作為徒弟,你可要鄭重對待,好好珍惜喔。”
話至于此,墨逸便也不再糾結(jié),他臉上的喜悅這才表露出來,回應(yīng)道:“嗯!徒兒謝過師傅大禮!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他的笑容是那般的天真無邪,恢復(fù)了往日該有的開朗,這也讓墨傾安心下來。
“接下來我?guī)愀鼮榉比A的城中心吧,順帶采購一些日常所需的物件,正好也可以讓你試著上手這寶葫蘆的儲物功能?!闭f罷,墨傾便牽起墨逸的手,墨逸則小心翼翼的將那靈氣葫蘆收好,跟著墨傾朝著街區(qū)的另一角走去。
練劍之人的手不同常人,墨逸能明顯感覺出,在那只厚實有力的手掌里,歲月在上面刻下了永恒的厚繭,而在這些粗糙紋理之中,卻蘊藏著溫暖,就像是冬日里傳來的爐火,讓人感到安心與踏實。只此一刻,卻又讓墨逸回想起了他的媽媽,媽媽也同樣有著這般粗糙卻溫暖的手掌,今時今日如同往昔一般,就如同她始終還在牽引著他。
而她,卻在還未察覺的情況下,潛移默化的變成自己愛慕之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