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納灰村口有一顆百年大樹,據(jù)說是當(dāng)年隱居此地的先祖種下的,至今已經(jīng)有五、六百年了。大樹枝繁葉茂,一條小河潺潺穿村而過,到大樹邊繞到田野流向下納灰村,兩個(gè)村就隔著一片田野;樹下擺放著一塊塊圓滑、平整的大石頭,平日里村民們空閑的時(shí)候經(jīng)常都會到大樹底下乘涼、休息或者聊聊家常;大樹可以說是整個(gè)村莊的守護(hù)神,也是見證者。三人來到村口的大樹下,在石頭上坐下休息。
“守仁哥哥,這到底是什么病?”婁佳問道。
“我也不知道。”王陽明搖搖頭。
“我們這里以前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瘟疫,怎么突然就來這么個(gè)病了呢?”安浩青不解的道。
“天災(zāi)人禍,往往都是猝不及防的。”王陽明道。
此時(shí),不遠(yuǎn)處一老人家背著背簍緩緩的走來,安浩青急忙上前道:“老人家,村里發(fā)生瘟疫了,你怎么還出來走動?”
“家里沒東西吃了,出來挖點(diǎn)土豆。”老人家緩緩的道。
“老人家,您家住哪兒呀?”婁佳問道。
“那兒?!崩先思沂种钢鴰装倜滋幧侥_下的一獨(dú)立小土房。
“這么遠(yuǎn)呀,來,我?guī)湍?。”婁佳?p> “我來吧?!蓖蹶柮髭s緊上前道。
“沒事,我行?!闭f著婁佳從老人家背上卸下背簍,背在自己身上。
不一會兒,幾人來到山腳下老人家的矮土樓,只見墻上依靠著各種農(nóng)具,門口掛著一塊烏黑的熏肉和幾串辣椒,婁佳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把背簍放下說道:“好重啊,熱死了,渴死我了?!?p> “讓你逞能?!蓖蹶柮餍奶鄣馈?p> “老人家,您這有水嗎?”婁佳問道。
“有?!崩先思艺f著到土房邊上的水井里打了桶水
“這水好冰,好涼,好清澈呀?!眾浼岩ㄆ鹁秃?。
“老人家,家里就只有你一人嗎?”王陽明問道。
“兒子嫌這里房子小,又偏,就住到上納灰的大村里去了,昨天一家三口都得了瘟疫死了?!崩先思沂弥鴾I道。
“?。俊蓖蹶柮饕宦曂锵?。
“那你怎么還有心思下地干活呀?”安浩青同情道。
“官府說那尸體不能領(lǐng),不能私自埋,也不讓去看,要集中焚燒?!崩先思铱拗馈?p> “哪有這么不盡人情的?”安浩青道。
“通常對得瘟疫去世的人,官府是要這樣處理的?!蓖蹶柮鳠o奈道。
王陽明在京城待了很多年,熟讀史書,知道一些古代對得瘟疫死亡尸體的處理方式,安浩青卻一直都在水西長大,從來也沒有出去過,水西地區(qū)也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瘟疫,所以對于瘟疫的處理自然不是很清楚。
三人安慰了一下老人家,王陽明留了一點(diǎn)碎銀,便憂傷的辭別老人家。三人毫無頭緒、心情沉重的來到了下納灰村,這上、下納會就隔著一片田野,下納灰要比上納灰村少個(gè)幾十戶人家。原來都是一個(gè)村的,隨著上納會村莊人口增多,田地就有些不夠了,慢慢的就有人遷徙到下面的田野上。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個(gè)村,所以兩個(gè)村的人基本上都是同祖同宗的,很多都是親戚。
王陽明三人來到下納灰村的祠堂,見十幾名得病的村民,也都是咳嗽、胸悶、喘不過氣來,都是面部發(fā)黑、嘴唇發(fā)紫、渾身疼痛;但癥狀要比上納會的村民輕很多,三人邊走邊看,來到村中間。
突然聽一戶人家的小孩在二樓的窗戶露出頭來喊道:“先生,先生?!?p> “子蒼。”王陽明高興的道,原來這小孩就是經(jīng)常龍岡書院聽課的學(xué)生,姓葉名子蒼;因?yàn)楹脤W(xué)多問,王陽明對他印象特別的深,還能叫出他的名字來。
“先生,我要出去,我要去聽您講課。”葉子蒼叫喊道。
“子蒼,你下來呀?!眾浼押暗?。
“阿爸、阿媽不讓我出去?!比~子蒼急道。
此時(shí),樓下的門打開,葉子蒼的父母走出來道:“先生,來我家坐坐?!睙崆榈陌讶苏堖M(jìn)了家里。
“你們家都還好吧?”王陽明關(guān)切的問道。
“我們家三人沒事,但我母親得病了,現(xiàn)在在村中祠堂里集中管著,我們怕子蒼跑出去看奶奶傳染了瘟疫,所以就把他關(guān)在樓上,不讓他出去?!比~子蒼的父親道。
“哦,你母親是怎么得病的?為何你們沒事?”王陽明問道。
“我也很奇怪,我們村得病的都是住在前村的人家,母親喜歡到前村去竄門,可能是竄門的時(shí)候被傳染的,可我們又都是好好的,并沒有傳染給我們?!比~子蒼父親道。
“讓我看看?!蓖蹶柮鞔盍艘幌氯~子蒼父親的脈,看了看面色和瞳孔,然后又看了看葉子蒼和他的母親;確實(shí)是很正常,并沒有得病的癥狀。
“平常你母親都是跟你們一起吃、住的?”王陽明道。
“是的,我們都住一屋,吃一個(gè)鍋煮的飯。”葉子蒼父親道。
“最近你母親有沒有接觸過別的陌生人或者吃過與你們不一樣的東西?”
“沒有,我母親除了回娘家,從來都不出村的,十年前,外公、外婆過世后就沒回過娘家了;吃飯也是,我們做什么,她就吃什么,沒有什么不同的?!比~子蒼父親道。
“奶奶經(jīng)常去前面吳奶奶家,還經(jīng)常在那里吃東西,吳奶奶一家都得病了,準(zhǔn)是吳奶奶傳染給奶奶的。”葉之蒼道。
“不許亂說?!比~子蒼父親道。
“吳奶奶是誰?”王陽明問道。
“那吳奶奶跟我母親是同一個(gè)村嫁過來的,沒出嫁之前就認(rèn)識,兩人雖然不是親戚,但都是同一個(gè)村來的么,就走的特別近,也是姐妹相稱了。平時(shí)就經(jīng)常有走動來往,甚至我們小時(shí)候,母親回娘家都要約著吳奶奶一起的,家里有些什么糧食和吃的東西都會相互拿來拿去的,遇到剛好吃飯時(shí)間,也是都會留對方在家里吃飯?!比~子蒼父親道。
“哦?!蓖蹶柮髀牶髴?yīng)了一聲,心想這也就是很平常的鄰居往來么。
“子蒼,你先在家里待幾天啊,等村里人的病都好了,先生來接你去學(xué)堂啊?!蓖蹶柮饕粫r(shí)也看不出病因,只能安慰道。
“先生,什么時(shí)候能出去呀,我在家里都憋瘋了,我奶奶能治好嗎?我要去看看奶奶?!比~子蒼道。
“快了,很快就會好的,你奶奶一定能治好的。”王陽明道。
“太好了,先生說能治好,那一定就能治好?!比~子蒼道。
王陽明的這些學(xué)生聽了王陽明的課后,都對王陽明是非常的崇拜,先生說什么都認(rèn)為是正確的;先生說能,在他們心里就覺得一定是能的。其實(shí),這次王陽明心里對這個(gè)病根本沒底,毫無頭緒,只是安慰一下葉子蒼一家而已。
王陽明見自己學(xué)生一家安好,不免有些欣慰,但對兩個(gè)村那么多的病人,自己卻毫無辦法,心里是又焦急又沉重。幾人辭別了葉子蒼一家,慢慢的離開了下納會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