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師徒
當(dāng)戒色整理好一切之后,時間已經(jīng)過了深夜,跟以往的練功一樣,戒色感覺自己充滿了精神,沒有一絲疲憊。
此時水池邊的三足大鼎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師父在專心致志的料理篝火上的烤肉,陣陣蟲鳴襯托的夜晚更加的安靜。
一切都是那么奇怪,而這些奇怪都讓戒色早已習(xí)慣。
看到戒色穿著整潔的望著這里,忘空開口說到:“小猴子,餓了嗎,可以來吃了?!?p> 說完就拿起一串由竹簽串好的烤肉,然后朝著戒色伸著手,示意戒色快點過來。
戒色趕快加緊腳步,走到師父身邊,接過烤肉就咬了一口。
每次跟師父練完功,戒色就會感到奇餓無比,每次自己覺得奇餓無比的時候,師父總會拿出可口食物。
忘空看著戒色狼吞虎咽的模樣,目光也變得溫存,不禁伸手撫摸起戒色的小腦袋,緩緩的說道:“慢點吃,慢點吃?!?p> 不消片刻,戒色便消滅了一串烤肉,忘空合時宜的遞給戒色一個葫蘆,提醒道:“泉水,慢點喝,小心嗆到?!?p> 戒色好像沒聽到忘空的勸阻,接過葫蘆就喝了一大口,然后故意長吁了一口氣。
忘空則見怪不怪的看著戒色,輕聲說道:“小猴子,先緩一緩,不要吃的太急,等會再吃。”
“師父,你吃吧,我吃飽了?!苯渖B忙擺手說道,就完就抬頭看著月亮,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忘空依舊仔細擺弄著篝火,這師徒二人就一個朝著天上望著,一個朝著身下看著。
“師父,這次下山,我聽到了很多以前沒有聽過的詞語,什么八姓啊,九州啊之類的,這些你都知道嗎?”像往常一樣高,每次下山回來,戒色都會第一時間向師父賣弄起自己的知識。
“嗯,知道?!苯裉觳煌?,忘空破天荒的給與了戒色意想不到的答復(fù)。
往常師父回答自己的問題時候,總是十分敷衍,唯獨今天師父給了確切答案。
師父這一回答,讓戒色自亂手腳,因為他也只是簡單的知道這些詞匯,但是“九州八姓”其背后的意義,他哪里清楚,只是想跟師父賣弄一下,沒想到這個老和尚,不上道啊。
不對,莫不是師父在哄騙自己?
“哦?師父你也知道???那我考考你,這九州是哪里,這八姓都姓什么?”戒色說完,都開始在心里佩服自己聰明。
假如師父哄騙自己,那這個問題就能把他鎮(zhèn)住,但是假如師父告訴自己答案,那自己也不吃虧啊,真是一招妙手。
“這九州啊,說起來來頭就大了,傳聞上古時期,就把如今大安王朝的這片天下,劃分為九州,有句話怎么說來著?九州之內(nèi),盡是中土,九州之外,盡為蠻夷,我雖然不同意后半句,但是這話還是一語道破了九州是什么?!蓖諢o視戒色的小心思,頭也不抬的說。
咦?戒色從沒想過師父會跟他說出這些話,一絲不甘心一絲期待的繼續(xù)問道;“那這九州都是哪里啊?!?p> 忘空此時已經(jīng)收拾好了篝火,然后自己又填了兩塊干柴,回答道:“天下九州,分別是京州、江州、楚州、幽州、錦州、晉州、越州、云州還有咱們靈玉山所在的青州?!?p> 忘空每說一個州名,戒色便用木棒從篝火中拿出一小塊木炭,不多不少,擺了九塊。
戒色看師父說的不像是為了哄騙他而編造的,接著問:“那八家呢?”
“八家啊,這說起來話長了?!蓖照f著伸了個懶腰,然后席地而坐。
戒色見狀急忙起身走到忘空身邊,勤快的給師父推揉起肩膀,邀功的詢問:“師父您看我這個力道還行么?師伯總說我手勁太狠,我輕點下手?!?p> 忘空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孝心,張口說到:“說到這八家,可以說得上都是雄鎮(zhèn)一方,除了京州之外,每一州都有一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氖兰?,這些世家要么經(jīng)商,要么從仕,要么是軍中巨擘,要么是世代書香,可以說,這八家就是大安王朝的根基,嗯,也可以說是歷代王朝的根基,就說咱們青州魯家,儒家親傳,至今已有四十多代,教化天下,善莫大焉?!?p> 對于魯家,戒色還是有印象的,每年都會有很多魯姓子弟前往般若寺學(xué)法論經(jīng),只是沒想到魯家的來頭竟然這么大。
戒色問出自己心中不解:“那京州為什么沒有世家?”
“因為京州最大的世家姓魏。”忘空看著戒色,有些意味深長的說到。
“姓魏?當(dāng)今的天子的姓氏···?!苯渖樦鴰煾傅拇鸢刚f出。
“是的,京州不屬于世家任何一家,只屬于皇族?!碑?dāng)談到皇族的時候,忘空面色上帶著一絲惆悵,只不過月光之下,照映的很不明顯。
戒色沒有發(fā)覺師父的異樣,只是追著問:“那為何八大世家不愿意入主京州呢?假如一姓主兩州,那不就超越的其他七位世家了嗎?”
忘空似乎早就料到戒色會有如此的問題,笑著直接回答說:“小猴子,你以為這皇位是你想上就能上啊,而且,就算這八大世家沒有登上皇位,可是這朝中文武,盡是世家子弟?!?p> “所以當(dāng)今圣上就開設(shè)書院,準備了文武大考對吧。”戒色抓緊機會,趕快賣弄一下自己知識,表示師父不要輕視自己。
“是的,本朝天子其實也是前朝重臣,奈何··前朝起了一些風(fēng)波,嗯,最后前朝小皇帝就禪位于當(dāng)今天子,為了安定民心,便設(shè)置了以白鹿書院為首的五大書院于九州,只招收寒門弟子?!边@段話,忘空說的吞吐,也不知是否有意在隱瞞什么。
對于師父的語氣,戒色是毫不在意,一來是他本就不知道這些事情,師父說什么就是什么。二來就是少年心性,對任何事情都會感到好奇,但是大體上只是追求個不求甚解就好。
若是一個世家一個世家仔細拆分開給戒色講解,恐怕戒色就會起不了興致了。
“師父,那書院為何不招收世家弟子啊,只收錄普通人家?“戒色順著師父的講解說出自己心中的疑問。
”這豪門望族,大抵都有自己的家傳底蘊,文武兼?zhèn)?,而且每年都有向朝廷推薦官員的名額,所以并不需要去書院進學(xué)?!蓖罩v完,就打開了戒色拿來的五谷香,沉醉的吸了一大口酒香。
生怕師父喝酒耽誤了講故事,戒色急忙問道:“是啊,您看這豪門望族有著家傳底蘊,讀起書來肯定十分拿手···?!?p> 忘空聞言,停下飲酒的動作,正色的問戒色:“師父做了一輩子和尚,你也愿意做一輩子和尚么?”
戒色果斷回答:“當(dāng)然愿意啦?!?p> 忘空接著問:“若是有一天,你不愿意做和尚了怎么辦?”
戒色本想說自己怎么可能不愿意做和尚呢?師父師伯與諸位師兄都這么好,寺內(nèi)上下一團和氣,怎么可能不愿意當(dāng)和尚呢?
可是看到師父目光,心想師父的問題肯定另有深奧,于是一時間就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忘空則繼續(xù)說道:“將來你若有一天,不想當(dāng)和尚了,有人不許怎么辦呢?木匠的孩子是木匠,農(nóng)戶的孩子是農(nóng)民,就好像····就好像這牛的孩子是小牛,羊的孩子是小羊,這就是天經(jīng)地義的么?”
忘空說完,自己也覺得荒唐,直接仰頭喝了一口酒。
戒色以為師父喝醉了,不解的說到:“師父,恕我直言,據(jù)我了解,牛真的只能生牛,羊也真的只能生羊,你不能借著耍酒瘋違背大自然的規(guī)律····哎呦?!?p> 忘空沒等戒色說完,就伸手敲了一下戒色的腦殼,看著戒色揉著腦殼的模樣,笑了一下。
“可是我們是人,不是牛羊啊。”忘空語重心長的說到。
這時,戒色才算初步的理解到了師父的本意,原來是自己理解錯了,然后天真說到:“是啊,醉江樓的伙計小張哥,父母就是務(wù)農(nóng)的,小張哥沒有務(wù)農(nóng)的心思,便進城做了伙計?!?p> 看到徒弟在慢慢理解自己的話,忘空就繼續(xù)加以引導(dǎo),說:“那你有沒有想過,若是這小張哥想要做官,他怎么辦?!?p> 戒色這才恍然大悟道:“師父您的意思是,皇帝他開設(shè)書院,只收平民的原因就是讓這些平民百姓有書讀,有官做是吧。”
忘空點點頭,回答道:“是啊,老百姓們經(jīng)常說人的命,天注定,所以這開創(chuàng)書院之舉,從某種程度上說,可以說是逆天改命了,算得上一大善事?!?p> 戒色似乎想到了什么問題,直接向師父提出:“既然開設(shè)書院是件好事兒,為什么不多開設(shè)幾家?”
忘空沒想到徒弟竟然在短短時間內(nèi)就想到了這一點,實屬不易,于是就解答到:“是啊,可是這書院也沒辦法開那么多家,····這里面的牽扯····實在太大了?!?p> 忘空說了一半,語氣變得飄忽起來,戒色也聽得不是十分確切,打算再讓師父再說一次。
“這些說了太多,你也記不住,等你長大些,我再講給你聽吧?!蓖胀蝗晦D(zhuǎn)移了話題,只是語氣聽起來不會十分舒服。
戒色此時有兩個疑惑,第一師父今天怎么給自己講起這些事,第二是師父怎么知道這些事的。
按照以往戒色的習(xí)慣,肯定不會追著師父沒完沒了的問,但是看來師父今天興致很高,講了很多以往從不會提起的事兒。
于是戒色就隨口問了一句:“師父今天怎么就講了這么多?我還以為師父從不在意山下的事兒?!?p> 聽到徒弟說出這樣的話,忘空朝著戒色招招手,示意戒色坐到自己身邊來。
戒色以為師父要“獎勵”自己倆腦瓜崩,奈何師命不可違,就迎著頭皮做到師父身邊,咬牙運氣,打算抗住師父這兩下。
忘空看著徒弟如此模樣,玩味的笑了起來,伸手輕輕的撫摸著小徒弟的腦袋,就像在擦拭著一件珍寶一樣。
“我當(dāng)年下山的時候,跟你現(xiàn)在的年紀差不多大,當(dāng)時的心性其實也跟你現(xiàn)在差不多一樣,滿腦子都是行俠仗義的江湖,后來就這樣在江湖上行走了十來年,遇到了很多好人好事好朋友,也遇到了好多壞人壞事壞東西,你白日里見過的怪哉前輩,當(dāng)初也是我行走江湖時候照顧我的前輩之一,以后見到了,不要失禮?!蓖鼔m一邊回憶,一邊告誡著弟子。
戒色沒有打岔,只是靜靜的聽著師父的回憶。
“我下山那年,跟你一樣是個小和尚,對什么都不懂,一心想的就是不要敗壞了師門名聲,闖出一個大俠的名號,也好讓我?guī)熜珠_心開心?!?p> 忘空嘴里的師兄,就是般若寺當(dāng)代住持忘塵大師,忘空年幼便被忘塵領(lǐng)上了山,代師授業(yè),兩人行若師徒,情同父子。
“當(dāng)時師兄叮囑我:下山了就要好好玩,玩兒好了再回山念經(jīng),若是有人欺負你,就報上師兄的名號,如果沒嚇唬住對方,你就趕緊跑,跑回咱們般若寺,就什么都不用怕了?!蓖照f到這里,不自覺的笑了笑。
“然后我就帶著一些銀兩跟這串佛珠下山了。”說完忘空就指了指戒色現(xiàn)在戴著的那串佛珠,道:“就是這一串。”
戒色聞言,也低頭看了看自己從小戴到大的佛珠。
“剛下山,我就被一群小孩騙光了銀兩,機緣巧合下,遇到了怪哉道長,我們倆都覺得對方有趣,就決定相伴行走江湖,道長道法深廣,這趟江湖走的也算是有驚無險?!蓖战又貞洝?p> 看來怪哉道長在醉江樓里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啊,戒色不由得想到。
“再后來,我就遇到了她,那時候她剛從家里跑出來,見到我們一僧一道,覺得十分有趣,就決定加入我們一起行走江湖,當(dāng)時怪哉道長巴不得一個大財主來加入隊伍里,省的連住店的錢都沒有,而我,只是覺她好看?!闭f到這里,忘空的語氣似乎還帶著一絲不好意思。
“有多好看?”戒色聽聞師父說的模糊,一時間也沒反應(yīng)過來,就隨口接著問。
“嗯,世上最好看,一看她我就忘記了回山,忘記了念經(jīng)?!蓖諏Φ奶炜眨f出了一個佛門弟子不該說的話。
“師父,你不會是在說我?guī)熌锇???p> 戒色雖然從包伯伯嘴里知道師娘的存在,但是從沒見師父提起過,即使壯著膽子問師父,換來的也是沉默。
師父就是這樣,不愿提起的就不會提起,誰問都不行,沒想到今日師父竟然自己主動說了。
“是的?!蓖湛隙ǖ幕卮鹆私渖珕栴},然后便不開始說話。
“師父,那我能問一個關(guān)于我?guī)熌锏膯栴}嗎?”戒色不愿意放棄這個機會,趕快抓緊問到。
“問吧?!蓖諞]有回頭,依舊望著遠方。
“我?guī)熌锏降资钦l?何方人士?!钡玫綆煾冈手Z,戒色急忙說出了困擾自己好久好久的問題。
“她姓魏,叫魏金城,家住京州皇都,是大安王朝的長公主,也是如今天子的長女?!?p> 戒色這才注意到,原來師父一直喜歡眺望的方向,就是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