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名……照舊是陸瑤!”夫子頗為贊許地對眾學子宣布月課批閱結果。
“陸瑤，像你這樣的好種子，要繼續(xù)嚴格要求自己，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夫子夸獎的同時，不忘敲擊。他自然明白幼稚孩童心性不穩(wěn)，若只被表揚，太易自滿自得，不進則退。
“陸瑤，辨數(shù)識字斷篇和通識，你樣樣領先，這樣的人我真沒見過幾個，你怎么做到的？”陸小虎人如其名，虎頭虎腦的樣子憨態(tài)可愛，讀書修學卻是真不在行。
村里人往上數(shù)幾代，很多出自同一根系，所以像陸瑤這樣同屬陸姓的人，在學院里隨處可見。
樸頑學院里，新一批學子已經(jīng)入學月余了。陸瑤稱得上天賦異稟，遠遠超過同批學子。
她自己倒是答不出陸小虎的問題，因為她想了想，自己只是聽夫子的話去做而已。
不過她的確喜歡學堂，因為學堂里有很多書冊。
在她來到學堂第三年的時候，學堂添辦了新的閱讀閣，那閣中所有書冊，均對學子開放，只需仔細登記及時歸還即可。
陸瑤一有時間就抱著那些借來的書冊，如饑似渴地覽讀。
家中依舊是父親外出做做勞工，母親主持耕作及照看家庭。陸瑤長到八九歲，也跟其他孩子一樣，成為家中一把助手。阿斐表姐一直跟著他們生活，成了家中一員。
阿斐表姐的父親在她來到陸瑤家不久，便不治而亡。表姐母親處境艱難，后來馬虎找了個鰥夫復嫁過去。阿斐也叫那人阿爹，卻沒有搬去同住，因那人不喜再撫養(yǎng)一個非己所出的女童。
所以，阿斐表姐，成了陸瑤家的固定成員，直到她出嫁夫家。
這幾年，陸瑤家的孩子們都前前后后入了學堂。但像陸瑤這樣愛看書冊的，還是只她一人。兩個小弟也看，但只愛些熱鬧對打的畫冊，不是什么書都愛看，不像陸瑤那般照單全收。
她從志怪小人，看到江湖奇情，從幼犬刨坑，看到域外風物。
很多字和圖畫，她還看不懂，卻也磕磕絆絆啃下去。常?？吹萌肓嗣裕埮e到嘴邊都變干了，有時因眼睛負荷過重導致眼淚橫流。
書里的故事，她盡信了真。
那些心屬一人，至死相隨的情戀；那些義薄云天，豪情萬丈的俠志；那些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倫常歡悅；那些舍己為人，中正無私的情理行操……
大多數(shù)時候，她避著家中長輩，長輩不太歡喜她好書成性。因家中人口眾多，生計繁重勞累，她凈干些不在實處的活計，更像是忙中偷閑。
陸瑤就這么一年年聽著夫子的話，拿著所有賽事的頭名，安穩(wěn)的長大著。那些幼時潑皮欺負她的男童們，也漸漸長大，識人明理。日日聽著陸瑤被友鄰師長交口相贊，不僅不再欺負她了，有時遠遠見了，還要躲著她。
陸瑤有一日經(jīng)過學堂門口，意欲入內時，門邊一位男孩竟慌張欠身讓她先進。她似乎漸漸有了令同齡人生敬的氛圍。偶爾令她私下有些尷尬，懷疑自己認真板正，有失親和。
陸瑤以為，時日就是這樣，她會永遠“聽話”下去，被人客氣的贊嘆下去，從來不會感覺到“學不會”這類事。
殊不知，此時的陸瑤，空如白卷，只一腦子書里的世界。正漸漸把她養(yǎng)的面向局限，心思執(zhí)著，根基虛空。
天地人心廣博，她的世界里，又怎會一直只存飽滿的好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