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溯敏走在人行道階沿上,過馬路時,一個戴著棒球帽的男生迎面走來。
“你好??!”男生先打招呼,跟著楊溯敏的方向走。
“你好。”楊溯敏愣了愣,看向他,聲音好熟悉。
“你認(rèn)識白野嗎?”男生問。
“怎么了?我不是白野,你有事找他本人?!睏钏菝粽f。
“我看見你跟白野一起進(jìn)小區(qū)的,你認(rèn)識他吧?”男生繼續(xù)問。
“嗯,有什么事嗎?”楊溯敏疑惑。
“我是江云澄的男閨蜜,我叫賈斯凡?!蹦猩驹跅钏菝羯磉?,“能跟你交個朋友嗎?”
賈斯凡,這個名字有點熟悉。
“能直接說,找我有什么事嗎?”楊溯敏皺皺眉,有點不耐煩。
江云澄?是她嗎?
“是這樣的,今天江云澄跟我說看見白野親你,是真的嗎?”賈斯凡壓了壓棒球帽。
楊溯敏有點吃驚,看了他一眼說:“假的,你想問什么?”
江云澄說什么關(guān)我什么事。
“哦——我就是誠心跟你交個朋友,對了,你叫什么名字呀?”賈斯凡笑著說。
“我叫楊奇,別跟著我了。”楊溯敏有點不耐煩。
“嗯,好!小姐姐再見!”賈斯凡離開了。
江云澄……是她嗎?楊溯敏捏緊了手。
烈陽快要曬得她人間蒸發(fā)。
身邊車輛川流不息,鳴笛聲讓她感到頭痛。經(jīng)過的人很嘈雜,蟬鳴很聒噪,楊溯敏眼前一陣眩暈,不受控制地失重,狠狠摔在地面上。
耳邊有哭聲,哭得撕心裂肺,像是一雙從黑洞里伸出的手離楊溯敏越來越近,抓著她的腦袋撕扯。
想吐。楊溯敏腦海里只剩下兩個字。
一瞬間,腦里化為空白。
“醒了?”再睜眼,只覺得身邊很清靜了。
“……”楊溯敏不想說話,看到了身邊的楊媽正紅著眼。
“你別哭?!睏钏菝魡≈曇粽f,抬起手想要為楊媽擦去眼淚。
“沒事,有點激動?!睏顚幬兆∷氖?,舒了一口氣,“你嚇?biāo)牢伊?。?p> “我怎么了?”楊溯敏有點無力。
“你在大街上暈倒了,有人扶你起來,你又吐了一地。”楊寧又好笑又心疼,“哈哈哈……人家一臉嫌棄地把你送來醫(yī)院,王琴阿姨認(rèn)出你聯(lián)系了我……”
“嗯?!睏钏菝暨€是不想說話。
還真吐了啊……楊溯敏白著臉笑了一下。
“奇奇,你有什么心事嗎?”楊寧握著她的手更緊了一些,眉頭在一起,“醫(yī)生說,你這是應(yīng)激反應(yīng),是小學(xué)那件事嗎?”
“應(yīng)激反應(yīng)……”楊溯敏啞著聲念了一遍。
“媽永遠(yuǎn)在你身邊,你跟我說。”楊寧忍不住又紅了眼,楊溯敏也感受到手心里的幾點濕熱。
“天熱,中暑?!睏钏菝舻谝淮蜗ё秩缃?。
小學(xué)哪件事?。课以趺床挥浀昧?。
“嗯,媽相信你,媽永遠(yuǎn)都相信你。”楊寧說。
應(yīng)激反應(yīng)嗎?什么亂七八糟的。楊溯敏揉揉眼。
“楊姐,奇奇好點了沒?”王琴走了進(jìn)來,遞給楊溯敏一杯水。
“謝謝?!睏钏菝魡≈?。
有些無力地捧著水杯喝了一口。
怪力少女楊溯敏因為暈倒要退出奇壇了嗎?楊溯敏腦子里竟浮現(xiàn)出這一句話。
“嗯,好點了,還好你及時聯(lián)系了我?!睏顚帉χ跚僬f。
“不客氣,小楊也算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嘛!”王琴笑著說,“現(xiàn)在看見她長高了不少呢,以前就是一個蠢萌的小不點,但到處欺負(fù)小朋友,我家那個沒少被收拾,哈哈哈……”
“我……這么蠻橫的嗎?”楊溯敏低聲說道。
怪力少女兼小霸王。
“是啊,你四年級跑來跟我告狀呢,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說‘賈斯凡在酒巷抽煙,笨笨的明明不會還咳嗽得沒心沒肺’哈哈哈……”王琴笑得流眼淚。
“哦……”楊溯敏尷尬地?fù)蠐项^,“有點記不清了?!?p> 賈斯凡好像也不記得我了呢。楊溯敏笑了笑。
回到家,手機(jī)顯示了好幾條重疊的消息。
——帥楊,我在你家樓下。
——帥楊?帥楊?
——呼叫楊溯敏同學(xué)~
——這算是拒絕我嗎?
——我回去了,你看到消息回我一句,我不會打擾你了。
下午6點24分,這么晚!我是進(jìn)入夏眠期嗎?
楊溯敏看完消息一臉疑惑:我拒絕什么?不打擾我什么?
——靚雨!靚雨!
——呼叫陳思雨同學(xué)!我是楊溯敏!
——你怎么了?怎么發(fā)了一堆我看不懂的話???
——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我消息!我生氣了!
——我從中午昏迷到現(xiàn)在,你信嗎?
楊溯敏看著發(fā)出的消息,自己都無法相信,掐了掐臉:“嘶~痛,是真的?!?p> ——怎么了?你中暑了?
——嗯,應(yīng)該是吧。
——你是把太陽的熱能一個人吸收完了嗎?中暑這么嚴(yán)重。
——嘿嘿,說不定真是這樣,不愧是我!
——帥楊真厲害~為全世界送去一份清涼和愛~
——嗯嗯,我明天去找你,彌補我放你的鴿子。
——不用啦,重度昏迷患者,好好休息吧!
——靚雨申請明天請假一天。
——那這樣我們就兩天沒訓(xùn)練了。
——沒關(guān)系,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來探望夏日清涼守護(hù)者~
——嗯嗯,低調(diào)低調(diào)。
——晚安啦帥楊~好好休息。
——晚安辣靚雨~我會的。
楊溯敏放下手機(jī),閉上了雙眼回想賈斯凡說的話。
該死,又想吐!楊溯敏捂著嘴跑到廁所,一通發(fā)泄。
胃里微微痙攣,楊溯敏忍著吐的勁兒憋回去,吸氣,呼氣,幾個來回才平靜下來。
難道嘔吐都自帶關(guān)鍵詞了嗎?楊溯敏撫著胃部。
這可不行啊——我好好的暑假決不能荒誕于此!她心里暗暗發(fā)著狠勁。
楊溯敏蹲在馬桶邊,準(zhǔn)備開始卡BUG自己探索原因。
“好……江云澄是小學(xué)的那個女生嗎?”楊溯敏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很快胃里就開始翻江倒海。
“嘔——”楊溯敏快要吐到脫水。
“算了,管她什么JYC,看這樣子是因為她了?!睏钏菝舭巡聹y的關(guān)鍵詞用英文單詞念出來。
嗯,沒事,胃里一切安好。
出神的時候,健忘的她竟回想起一些往事。
上小學(xué)時,楊溯敏和陳斂在操場上打羽毛球,沒有正式場地,只是一塊靠近花壇的地方。
花壇里沒有花,是一叢叢低灌木和幾棵間距差不多的桂花樹,夏天桂花樹枝葉瘋長正好可以乘涼。
當(dāng)時楊溯敏不懂羽毛球,只是單純喜歡,習(xí)慣把羽毛球拋高用拍擊打發(fā)球。
抬頭盯著球時,繁葉間的縫隙透過光,點點光影就映在楊溯敏稚嫩欣喜的臉上。
這一次楊溯敏拋出的球向身后偏,她跟著羽毛球的變動向后倒退。
“哎呀——”身后一個女生摔倒在地,還沒反應(yīng)過來,楊溯敏踩在了那個女生的手掌心上。
“怎么回事?。俊?p> “楊溯敏你怎么能欺負(fù)江云澄同學(xué)呢?”
“啊?”楊溯敏蹲在江云澄身邊,抬頭看去,同學(xué)們都一個接著一個圍了上來,責(zé)怪她的話語也撲面而來,“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江云澄同學(xué)?!?p> 責(zé)罵聲里,這句道歉顯得軟弱又無力。
江云澄哭花了臉,哭聲也很快引來了老師。
“怎么回事!楊溯敏,你怎么能打同學(xué)呢?”老師一把拽起她,臉色比烈陽更紅。
楊溯敏手腕上被勒出紅印。
“我打羽毛球的時候不小心踩到的,不是故意的!”楊溯敏的眼眶濕潤著,紅紅的一圈像考卷上的紅“╳”一樣顯眼。
“道歉?。 崩蠋熥е牧Ω罅诵?。
“對不起!對不起!”楊溯敏止不住地發(fā)抖,垂著腦袋。
“誰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啊,嫉妒江云澄和白野玩,就故意踩人家唄!”張靜叉著腰說。
“對呀!一個女生像個男生一樣。”
“假小子!”
“對,假小子!”
周圍的同學(xué)聽完張靜的話都附和道。
楊溯敏攥緊著拳頭,看向老師:“我才不是假小子!”
老師白了她一眼,沒等楊溯敏低下頭扇了一巴掌,大聲吼道:“你以為我沒注意到嗎?小小年紀(jì),嫉妒同學(xué)還報復(fù)!你一個女生怎么這么心機(jī)呢?!”
楊溯敏臉上火辣辣的痛,腦子一片空白,哽咽著說不出話。
她望向水龍頭一樣止不住淚水的江云澄模糊不清地說:“你解釋??!我沒有故意踩你……”
完全看不清江云澄的表情,她沒有說話,甚至哭的更大聲。
之后,就不記得發(fā)生了什么。
上了初中以后憑著特技,這段記憶慢慢消磨殆盡,現(xiàn)在竟又回憶起來。
左臉是不是痛不確定,只是像夏天里腐爛的紅蘋果。
四周的嘈雜蓋住了盛夏里的蟬鳴,一切又模糊了。
唉——明明睡了那么久,現(xiàn)在還是有點困。不知道是不是窗外月光的催眠效果和吐完后的疲憊。
管他什么呢!一群墻頭草,說什么對什么。楊溯敏有些不屑。
不在意嗎,還是紅了眼眶。
楊溯敏沖了個澡,蒙上被子倒頭就睡。
耳邊只有空調(diào)呼呼作響的聲音,一切又好像回到了暑假第一次躺在這張熟悉又陌生的床上的時候。
月光也靜靜地躺在窗臺上,不吵不鬧,好像一位沒有任何顧慮的老者,就這樣閉目凝神,不在乎石板路上行人踏出的聲響,不在乎野貓的長叫,更不會在乎過往被黑夜的影子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