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明路

　　那杜公子帶著許多箱子，果然走得很慢。沒走出多遠(yuǎn)，葉傾懷就追上了他。

　　“杜公子留步?！比~傾懷抱拳行禮，道，“你落了東西，我替秦姑娘送過來。”

　　杜公子聽葉傾懷如此說，停下了腳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你是她什么人？”

　　他語氣不善，問得直接，葉傾懷陪著笑臉答道：“在下賀有為，是文心堂里讀書的學(xué)生，和秦姑娘不過一面之緣?！?p>　　“休沐日里還這么一大早就去書堂讀書，賀公子胸懷大志啊?！倍殴雨庩柟謿獾?。

　　葉傾懷裝作沒聽到他語氣中的譏諷，謙虛道：“過了年節(jié)便是春闈，小生沒有杜公子這般大才，只能以勤補(bǔ)拙?！?p>　　杜公子不以為意地哼了一聲，問道：“秦姑娘有什么東西要交給我?。俊?p>　　葉傾懷從懷里掏出那張拜帖，遞給他。

　　那杜公子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快，他沒有接下拜帖，而是對(duì)葉傾懷道：“這東西我用不上了，你扔了吧?！?p>　　言罷，他轉(zhuǎn)身便要走。

　　葉傾懷連忙踏上半步攔住了他的去路，行了一禮，客客氣氣地道：“小生見公子對(duì)秦姑娘癡心一片卻得不到佳人青眼，不禁為公子感到惋惜。公子才高八斗，若是能對(duì)癥下藥，投其所好，還擔(dān)心姑娘不投懷送抱嗎？”

　　聽到“投懷送抱”四個(gè)字，那杜公子眼神果然亮了一亮。

　　他停下了腳步，湊近了葉傾懷，問道：“你是說，我送的這些東西她是因?yàn)椴幌矚g才不收？”

　　“秦姑娘在書堂浸淫多年，往來皆是飽識(shí)之客，耳邊皆是圣賢書聲，自然喜歡詩書文墨?！彼聪蛳氯藗儽е膶毾?，道，“杜公子這些珠寶自然是價(jià)值連城，若是送給商賈之女，想必對(duì)方必然喜笑顏開。但若是送給秦姑娘，只怕秦姑娘難以領(lǐng)會(huì)公子心意啊?！?p>　　杜公子聽葉傾懷這樣一說，聯(lián)想起先前秦寶珠對(duì)自己的態(tài)度，深覺在理，連連點(diǎn)頭，嘆道：“唉，不瞞你說，為了尋這些珠寶，我花了一個(gè)多月時(shí)間呢，可她連看都不看一眼。賀生，那依你說，我應(yīng)該送她些什么呢？”

　　“此話說來話長了。”葉傾懷四下環(huán)顧，見街口有一間茶樓，道，“杜公子若能賞臉，可否茶樓一敘？”

　　那杜公子被葉傾懷三言兩語勾起了興致，吩咐完小廝回家，就和葉傾懷一起上了茶樓。

　　葉傾懷從來也沒有想過，她在后宮中耳濡目染的那些爭寵的手段和心思，有一天能在這里派上用場。

　　“依小生所見，杜公子不妨尋上幾本民間話本或是野史傳記，先拿給秦姑娘看看，看看她是喜歡才子佳人的，還是市井傳奇的。杜公子摸清了秦姑娘的喜好，才好投其所好，事半功倍?！?p>　　“賀生說的有理。我明日便去紅葉軒把那里的話本各買一本，裝箱給秦姑娘送去?！?p>　　“誒，杜公子此言差矣?！比~傾懷故弄玄虛地?cái)r住了他，“圣人治學(xué)，循序漸進(jìn)。此非治學(xué)一家之道，放之天下而皆準(zhǔn)，男女之間亦是如此?！?p>　　“此話怎講？”

　　“自古女子以矜持溫婉為德。試想，若是杜公子這般聲勢浩大地去文心堂，縱然秦姑娘有心親近，恐怕當(dāng)著街坊的面也不好收下公子的禮。更何況，公子一次便把所有的話本都送去了，下次難道要空手嗎？”

　　“你說的甚是有道理?！倍殴舆B連點(diǎn)頭，“賀生，你可真是妙人啊。實(shí)不相瞞，我先前納妾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還從沒碰到過秦姑娘這樣的硬釘子。若不是你說，我當(dāng)真不知道，這男女之間，還有這么多門道呢?！?p>　　幾句話間，杜公子已經(jīng)被葉傾懷的言辭談吐深深折服。兩人在茶樓窗邊的雅座上，一談便是一個(gè)多時(shí)辰過去了，從男女情事一路談到京中趣事，又一路談到家族世家。杜公子不僅將自己的姓名年紀(jì)告訴了葉傾懷，甚至連家中幾房姬妾，有幾個(gè)分家都對(duì)葉傾懷和盤托出了。

　　“杜公子家中原來是做絲綢生意的。難怪出手如此闊綽。”葉傾懷恭維他道。

　　“像我家這種商戶，在盛京城中不值一提，到處都是?！倍盼臉凡灰詾槿坏?cái)[了擺手。

　　“杜公子謙虛了?！?p>　　“唉，不說我家了。賀生家是做什么的？看你衣著談吐，是書香門第吧？”

　　作為皇帝，葉傾懷還是第一次被問到自己家是做什么的。

　　她頓了一頓，道：“實(shí)不相瞞，小生是從京左來的，此次是來投奔本家，準(zhǔn)備參加春闈的。”

　　“本家，賀家……”杜文樂皺著眉想了想，呢喃道，“盛京城中似乎沒聽過什么姓賀的大家族啊?！?p>　　“我家族人丁不旺，杜公子沒聽過也是自然。本家也只有家主在軍中領(lǐng)了一個(gè)禁軍的三品都尉，算不上什么大家。”

　　杜文樂卻突然反應(yīng)過來，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國舅府賀家的孩子。我以為你家是文官世家，沒往那方面去想。”

　　葉傾懷謙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默認(rèn)了他的推斷。

　　“那你還考什么春闈啊？”得知了“賀有為”的身世，杜文樂不解道，“讓賀都尉在禮部幫你討一個(gè)升貢的名額不就成了么。我們這種商戶是沒辦法，只能參加科舉。你干嘛還要參加??？”

　　“升貢的名額不是每年由各地庠學(xué)報(bào)給禮部的嗎？禁軍都尉也有資格提報(bào)嗎？”葉傾懷有些懵。

　　“說是這么說，哪有那么認(rèn)死理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他那個(gè)二兒子的進(jìn)士不就是從禮部那里升貢上去的么?！?p>　　“你怎么知道的？”

　　杜文樂笑了笑：“他那個(gè)二兒子可是京城四少之一，誰不知道他那些事啊?！?p>　　葉傾懷皺了皺眉，臉色也冷了幾分。

　　杜文樂見她臉色不好，道：“賀都尉是你大伯吧，他沒跟你說這些，估計(jì)是和你生分。我聽說很多大家族里面，本家和分家關(guān)系都不好，你們家又遷出了京城，你這次來估計(jì)要挨些白眼?！?p>　　葉傾懷沉默著沒有說話。

　　杜文樂見她不說話，只道她是心中難受。他一邊剝著花生，一邊寬慰她道：“你也別難受，你大伯既然不幫你，兄弟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

　　葉傾懷抬起頭來看向他。

　　杜文樂見她眼中期冀地望著自己，似乎猶豫了下，然后湊近她低聲道：“不過這要看你有多少錢了。”

　　葉傾懷心中一動(dòng)，這才是她此行的目的。

　　她面上不露聲色，從腰間掏出兩錠銀子，放在桌上，向?qū)Ψ酵屏诉^了。

　　這次出宮，別的她都沒帶，就帶了銀子。帶了很多。

　　杜文樂見到她手中的白銀，不禁有些詫異。但他卻用那只肉實(shí)的大手按住了葉傾懷的手，將她的銀子推還了回去，道：“我與你一見如故，不要你的錢，你只要能替我在秦姑娘面前美言幾句就算還了我人情了。你把這銀子收好，有用的到的時(shí)候?！?p>　　葉傾懷收回了手，問道：“那是何時(shí)？還請杜兄明示?！?p>　　他四下環(huán)顧了一下，見沒有人，才正色問道：“你可知道盛京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