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去祭奠姚夫人,二夫人給安排了馬車和十多個隨行伺候的下人。
江庭雪卻婉拒了,客氣地對二老爺夫婦說:
“母親一向愛清凈,就還是我和英梅、鄭嬤嬤去便可以了。”
二夫人心里暗暗舒了口氣,二老爺想起自己對姚夫人喪事的怠慢,臉色便有些訕訕的,忙聽從江庭雪的意思,安排姚家的車夫只送江庭雪主仆三人出城。
江庭雪的眼神從姚芊語驟然放松的臉上掃過,笑著和二老爺?shù)热烁孓o后就往二門處走去。
蔡嬤嬤領(lǐng)了清荷候迎面走來,二人給江庭雪行禮,清荷抱著包好的祭品,蔡嬤嬤恭謹(jǐn)?shù)貙パ┱f:
“大姑娘,按理說,老奴是沒資格去給姚夫人磕頭的,可離京的時候,夫人和二姑娘都反復(fù)叮囑過,希望老奴代替她們給姚夫人上炷香寄托哀思。
所以,老奴就厚著臉皮來求您了。”
鄭嬤嬤面色不動,英梅卻緊張得咬住了嘴唇。
今天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的,忽然多出來兩個人可怎么好?
江庭雪回頭看了一眼還站在二門處的二夫人和姚芊語,就對著蔡嬤嬤點了點頭。
看著江庭雪和蔡嬤嬤一行人遠去,姚芊語緊張得直發(fā)抖,回到屋子里后就抓著二夫人的手低聲問:
“娘,這可怎么辦?要是傷了江府的人,我們可怎么交待?”
二夫人就只是冷笑,端起茶杯喝了兩口才說:
“若能讓那小賤人死了,別說傷了兩個下人,就是傷了自己,那黎氏怕也是求之不得?!?p> 這世上肯定有真正疼愛繼子女的后母,但那黎氏絕對不是,充其量也就是太會演戲而已。
二太太腹誹黎夫人的時候,江庭雪一行人已經(jīng)乘上了姚家的馬車。
已經(jīng)是深秋,城里城外卻沒有多少蕭瑟的痕跡,潯陽河中不時還有客船順流而過。
等越來越接近姚夫人的墓地,周圍便顯得人煙稀少起來。
英梅和鄭嬤嬤一起動手清理墳頭的雜草,江庭雪開始擺放祭品,蔡嬤嬤和清荷就跟在一旁幫忙。
香燭才剛?cè)计饋?,旁邊的石楠林里忽然犬聲大作,蔡嬤嬤和清荷大吃一驚,回頭就看到十幾只大狗正呼嘯而來。
清荷嚇得魂不附體,連滾帶爬地往蔡嬤嬤身后躲。
英梅和鄭嬤嬤似乎早有準(zhǔn)備,一左一右沖到前面護住了江庭雪。
狗群的腥臭氣息已經(jīng)撲面而來,蔡嬤嬤嚇得渾身發(fā)軟跌倒在地上,被江庭雪抓住胳膊拖到了她的身后。
墳地后側(cè)的林子里忽然沖出一胖一瘦兩個男子,兩個人都拿著劍,風(fēng)一樣地卷進了狗群之中。
眼花繚亂之間,濃重的血腥味飄散開來,熏得清荷和英梅都捂著胸口干嘔不已。
江庭雪一直鎮(zhèn)定地站著,等史文和史武兄弟倆收了劍向她行禮,她才微笑著說:
“辛苦兩位,這里沒事了,你們?nèi)グ佯B(yǎng)狗的人綁過來,若他們不肯就范,直接殺了便是?!?p> 史文和史武應(yīng)聲遠去,難受得還爬不起來的蔡嬤嬤和清荷都瞪大了眼睛看著江庭雪。
剛才那樣的話,真的是出自大姑娘之口嗎?美麗溫柔得如同空谷幽蘭一般的大姑娘,怎么會說出這樣殘忍的話來?
不問一句就直接把人給殺了?而且很自然隨意的樣子。
清荷依然驚慌失措,蔡嬤嬤到底老成些,急忙跪下感謝江庭雪剛才把她護在身后。
江庭雪只是笑了笑,依然十分客氣地說:
“嬤嬤不必多禮,你好意來祭拜我母親,卻受了這場驚嚇,該表示歉意的是我才對?!?p> 蔡嬤嬤連聲說“不敢當(dāng)大姑娘如此說”,英梅和鄭嬤嬤已經(jīng)去把清荷攙扶起來,又給她拍打身上的塵土。
史文和史武過了好一陣才回來,各自手里提溜著一個渾身濕透的男人。
史文清瘦穩(wěn)重,矮胖但是十分靈活的史武卻大大咧咧的,他給江庭雪行禮后就大著嗓門說:
“江姑娘,這兩個小子狗急跳墻,竟然往河里逃,可還是被我們兄弟給捉回來了?!?p> 江庭雪正意外史家兄弟的衣服怎么沒濕的時候,史文已經(jīng)給她行禮稟報說:
“正好有一艘船路過,這兩小子想跳水逃跑,驚了船上正在看書的公子,就被那公子的護衛(wèi)先給捉到船上去了,我們兄弟說了他們做的惡事后,那位公子便讓我們把人帶回來?!?p> 江庭雪含笑點頭,也沒再繼續(xù)追問,只問史家兄弟說:
“他們兩個誰是主事的?”
史武一腳踢在地上穿土灰色衣服的男人身上說:
“就是他,衛(wèi)老七,衛(wèi)家三房的一個幫閑?!?p> 又踢了一腳旁邊的小個子男人說:
“這是衛(wèi)七的狗腿,外號麻六?!?p> 江庭雪點了點頭,神態(tài)平靜地問衛(wèi)七愿不愿意指認(rèn)幕后的指使者。
衛(wèi)七見江庭雪只不過是一個柔軟的女子,連說話都是輕聲細(xì)語的,就嘿嘿笑了一聲說:
“我們兄弟在此養(yǎng)狗,不過是為了補貼家用,用不著誰來指使我們?!?p> 江庭雪便再不多看衛(wèi)七一眼,只指了他對史武說:
“打斷他的手腳再綁回去,若是回去后還不說,就直接割了他的舌頭?!?p> 史武楞了一下,馬上大笑著應(yīng)了下來。
史武手起腳落,只聽咔咔兩聲,衛(wèi)七馬上疼得鬼哭狼嚎地在地上打滾,一連聲地哭叫著說是衛(wèi)嬤嬤指使他做的。
麻六顧不得濕衣服在地上滾得滿身是泥,瘋了一樣地爬過來朝著江庭雪磕頭求饒:
“江姑娘,我什么都說,我什么都說,求你饒了我吧,我家里還有妻兒和老母親要養(yǎng)活。”
江庭雪笑了一下,依然輕聲細(xì)語地對史文說:
“那就這樣吧,把他們帶回府里去問話。”
因為小路難行,馬車是停在二里開外的大路上。
一行人往停馬車的地方走,英梅和鄭嬤嬤攙扶著江庭雪走在前面,清荷扶著蔡嬤嬤走在中間,史家兄弟一人一個拖著衛(wèi)七和麻六走在最后。
等這一群人的身影走遠了,石楠林里才閃出來一個黑衣侍衛(wèi),站了片刻便又朝著潯陽河邊去了。
微波瀲滟,河面如同鋪上了一層碎銀,莫名的就令人覺得心情愉快。
船行緩慢,李辰彥在甲板上背手而立,聽到后面有腳步聲就含笑轉(zhuǎn)過了身。
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衣袍雪白,一塵不染,清秀的眉目干凈到似乎連陽光都不好意思沾染,只敢在他周身留下一層明亮的光影。
高達箭步跳上甲板,嬉笑著給李辰彥行了禮說:
“二公子,屬下弄清楚了,果然是潯陽姚家,那兩個家伙得罪的姑娘姓江?!?p> 李彥辰好似想到了什么,正思索的時候,站在他旁邊的霍亮已經(jīng)驚訝地叫了起來:
“姚家的江姑娘?不會就是江啟年那個老狐貍的嫡長女吧?”
他們主仆剛從京城出來,雖然進出京城時都是隱了行蹤的,可京城里的那些流言他們也聽到過。
高達就拍掌大笑起來,對李辰彥和霍亮說: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有意思了,那位江姑娘看似柔弱,卻實在是個厲害角色,明顯就是早有準(zhǔn)備的,她要是回了京城,以后江府怕是要熱鬧起來了?!?p> 黎夫人賢良,堅持要接喪母的江家嫡長女回京撫養(yǎng),這可是京城里的一樁美談。
高達就將自己剛才看到的一幕細(xì)細(xì)講了,霍亮嘖嘖了兩聲說: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江啟年那個老家伙這下該頭疼了?!?p> 李辰彥也不禁莞爾,伸手輕敲了高達和霍勇的額頭說:
“不可如此議論姑娘家,更不得對江大人無禮,記住了沒有?”
高達和霍亮齊聲應(yīng)了,叫船夫加快速度,一行人又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