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伙人是瀘州境內(nèi)有名的人販子，他們和正當?shù)难廊瞬煌?，都是在各地偷搶幼童或者女子賣到外地去賺錢。
高達本就對這伙人有所耳聞，今天白天在縣城附近發(fā)現(xiàn)了其中兩人的蹤跡，一路跟蹤就找到了這里。
江庭雪和高達說話的功夫，船上的管事過來稟報說人都已經(jīng)從底倉放出來了，都是些孩子，有些連自己叫什么都說不清楚。
只有一個年齡大些的女孩子，但是臉毀了，還是個啞巴。
最糟糕的是，可能是逃走的人販子做了破壞，那艘船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漏水的痕跡。
“大姑娘，以奴才的估計，最多兩炷香的功夫，那艘船一定會沉的?！?p> 管事的說完話就抬眼去看江庭雪，蔡嬤嬤垂手站在一旁沒有說話。
她自然是不想讓江庭雪再繼續(xù)插手這件事情，那么多孩子，還都是幼童，就算拿了江府的名帖去最近的縣衙，怕是也很難妥善安置。
說不定還會惹上別的是非。
江庭雪看了一眼史家兄弟和高達，就柔聲對蔡嬤嬤說：
“嬤嬤，先把孩子們接到咱們的船上來，剩余的事情再慢慢商議吧！”
蔡嬤嬤馬上應了下來，臉上沒有絲毫的勉強。等她領著人下去了，高達就笑著給江庭雪行禮說：
“多謝江姑娘大義相助，我這就趕回去稟報我家少爺，天亮前我一定會回來，安置這些孩子的事情必然不會再麻煩江姑娘?！?p> 江庭雪微微笑了笑，讓高達不必客氣，先吃了飯再去趕夜路。
近百個大小不一的孩子被塞在狹窄的底艙里缺吃少喝，這會兒都已經(jīng)不成人樣了。
江庭雪下到一樓，看著擠滿了甲板的孩子們個個衣衫破爛面黃肌瘦，只覺得心疼不已。
許是被打罵的多了，孩子們完全沒有一點兒聲音，都只是瑟縮地擠在一起看著江庭雪。
江庭雪在心里嘆了口氣，吩咐鄭嬤嬤安排吃食：
“把孩子們安置到各個房間里去避寒，船上能吃的東西都拿出來，不需要蒸煮的先拿出來給她們分了充饑?！?p> 鄭嬤嬤應了一聲就領著人去忙了，英梅護著江庭雪準備往回走，忽然從人群里擠出來一個女孩子，看身量應該就是管事剛才說的那個唯一成年的啞女子。
啞女子消瘦的厲害，亂蓬蓬的頭發(fā)下，一張臉上布滿了丑陋的疤痕，只一雙眼睛亮的驚人。
英梅怕啞女子沖撞了江庭雪，就要去攔她，可那啞女子力氣極大，推開英梅就抓住了江庭雪的袖子把她往人群里拉。
江庭雪一邊示意英梅不要擔心，一邊跟著那啞女子走到了人群中間。
角落里躺著一個面黃肌瘦的小男孩，也就兩三歲的樣子，好似是發(fā)了高燒，緊閉著眼睛不停地打哆嗦。
啞女把小男孩抱在懷里，然后跪下來不停地朝著江庭雪磕頭。
很明顯，她是在哀求江庭雪救治懷里的這個孩子。
江庭雪忙蹲下身子去試探孩子的額頭，可眼神掠過啞女那摟緊孩子的手腕時，她卻如遭雷擊地呆住了。
啞女穿著破爛的單衣，細瘦的手腕裸露在外面，手腕處的一個紫紅色胎記十分顯眼。
江庭雪猛地抬頭看向啞女，若不是顧忌著旁邊還有江府的下人，她差點兒就失聲驚叫起來。
細看這雙眼睛，這不就是素心嗎？
她曾答應秦蘅離京后就隱姓埋名地生活，等回京再改名換姓隱于后宅。
為了讓秦蘅更放心，她甚至送走了從小伺候自己一起長大的素心。
素心家貧，可江庭雪在成名之后給她的賞賜不少，素心家的日子也好了很多。
而且讓素心離京的時候，她給了素心不少銀子，足夠素心在鄉(xiāng)間過上一輩子富足的生活。
素心家離京城只有百余里地，而且她的家人待她也不錯，可她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幾百里外的廬州，而且是這樣一副凄慘的模樣？
臉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疤痕，只一雙眼睛還是當初的模樣。
“這個孩子一直都是你在照看對不對？”
江庭雪努力壓抑住自己聲音里的哽咽問素心，見素心點頭，她就讓素心抱著孩子跟她一起走。
蔡嬤嬤在夜色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但她什么也沒說，帶著清荷忙前忙后地把素心和那個孩子給安置在了江庭雪的隔壁。
喝完藥的孩子依然昏睡著，素心半跪在床邊，不停地用棉帕浸了冷水后敷在那孩子的額頭上。
天色已經(jīng)微明，江庭雪一夜未睡，坐在一旁的椅中默默地看著素心。
史家兄弟已經(jīng)審問了那幾個人販，人販子們說只有素心是他們在洛陽郊外綁來的，知道她賣不了什么錢，只圖讓她在路上照看這一船的孩子。
她囑咐過素心再不要回洛陽的，可素心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洛陽？而且臉上還受了這樣嚴重的傷？
一輪紅日滾出天邊，李辰彥帶著高達和霍亮騎馬趕了過來。
白衣白馬的少年，出現(xiàn)在岸邊的那一刻，整個船上的人都靜默了，連照顧孩子忙碌了一夜、熬得雙眼通紅的幾個廚娘也清醒過來，心中暗嘆自己莫不是看到了畫里走下來的人。
江庭雪隔著窗戶正好可以看到李辰彥，卻只是掃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眸。
她上一世算是把什么樣的人都見識過了，就算再出現(xiàn)一個比眼前人出彩十倍二十倍的人，也不可能讓她的心里掀起半點兒波瀾。
她現(xiàn)在只想著如何不留痕跡地把素心留在身邊。
她多想立刻就把素心摟在懷里問清楚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多想立刻命人去請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來給素心醫(yī)治。
可她不能這么做，蔡嬤嬤不是個簡單的人，這一路上的任何事情，她回去后都會向黎嵐細細稟報。
只要她把素心帶回去，黎嵐肯定就會在背后把素心的一切都查清楚，若是她表現(xiàn)的太在意素心，說不定就會引起懷疑，甚至會給素心帶來滅頂之災。
更何況，她要是想讓仙云縣主和秦蘅的罪行曝光于天下，素心是必不可少的證人，那么她在素心面前永遠都只能是江庭雪，而不可能是林洛桐。
不然，她怎么讓素心去理解這荒誕的一切呢？
更何況，她只有在是江庭雪的時候，才能給素心最好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