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這樣笑好看，以后都要這樣笑。（三千字）
“你好像笑了，又好像沒笑?！迸酥魅斡行┠貌粶手饕狻?p> “那可能是潘主任你看錯了。”時故小小的揶揄道。
其實他知道自己笑了，但是露出那抹笑容的人卻又不是他。
所以他選擇插科打諢把這篇翻了過去。
老潘也沒有太過糾結，他只要面前這個男孩兒情緒穩(wěn)定就好。
想了想，他接著說：“總之心理醫(yī)生沒從你的嘴里問到關于你那強烈自救意愿來源或支點的任何信息，這也讓她對你的治療一直沒有特別好的進展。”
“直到你老班主任找到她，與她交流溝通之后，她才知道了你強烈自救意愿可能的來源。”
“你妹妹，苗妙妙?！?p> 毫不意外的聽到了那個名字，時故表現(xiàn)的十分淡然。
除了嘴角那抹笑意更溫柔了些，他臉上的表情并沒有太大波動。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個女孩兒在自己生命中的重要性。
過去的自己同現(xiàn)在的自己有太多的相似之處，他知道這兩個靈魂對苗妙妙的感覺是相似的。
那是比生命還重要的珍貴。
潘主任還在說著：“知曉了苗妙妙的存在之后，你的心理醫(yī)生才知道你在接受治療時由始至終都隱瞞了自己還有一個妹妹的事實，并且表現(xiàn)得毫無破綻，讓她都沒察覺到你口中那個如同魔窟一般的家里除了你父母和你自己之外，其實還有另一個人?！?p> “得知了你妹妹的存在之后，你的心理醫(yī)生幾乎立刻判斷出了你妹妹會是個什么樣的女孩兒?！?p> “溫柔，軟糯，可愛，最重要的是，對這個世界保持著孩童般的天真，無憂無慮。”
“她沒見過你妹妹，卻描述的非常準確?！?p> “她說，特別早熟的你，絕不會讓自己的妹妹再經(jīng)歷一次你經(jīng)歷過的東西?！?p> “你把她保護的特別好，小心翼翼地如同在呵護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p> “她是你的光，你的唯一，你的命?！?p> “你不會讓她看見你見過的世界?！?p> “你讓她面向光明，自己背負世界的黑暗?！?p> “你強烈的自救意愿來自于她，也只是為了她?！?p> “你給她營造了一個不真實的真實世界，她的世界里除了沒有黑暗，其他的一切都是真實。”
“但也因為你把那些黑暗的東西都扭曲，掩蓋，妝點得不像來自于黑暗，像是普通生活里普通家庭的普通現(xiàn)象，于是她的世界多了一份虛幻的假象?！?p> 時故聽到這里，心里對過去的自己頗為敬佩。
他自忖，自己做不到這樣的孤身背負黑暗，而把美好的光明全都留給妙妙。
上輩子面對相似的境況，他的選擇是逃離黑暗。
但他愿意向這個方向努力，讓自己也能做到同樣的，甚至更好的愛。
“潘主任，那個心理醫(yī)生不是沒見過我妹妹嗎？”時故收起心里的思緒，打斷了潘主任：“她怎么說得頭頭是道的？”
“哦，你班主任跟她說了些你妹妹的事兒，還有在學校的表現(xiàn)什么的，她基于這些信息推斷的?！?p> 潘主任說了老半天，發(fā)現(xiàn)時故的精神并沒有他想象的那么脆弱，情緒也沒有那么容易波動，還能揶揄他插科打諢，心里也沒剛開始那樣小心翼翼七上八下提心吊膽的了。
“這樣啊……”時故眼珠子一轉，旁敲側擊：“早知道當初保密協(xié)議簽嚴一點了……就這點隱私，全沒了?！?p> “說道這個，我其實有個問題非常想詢問你?！迸酥魅瘟ⅠR咬鉤：“據(jù)你的心理醫(yī)生所說，你并沒有和她簽常規(guī)的心理治療保密協(xié)議，而是另簽了一個特別的，約定當你長時間不再去接受治療后，可以向第一個找到她詢問你情況的人全盤托出你治療情況的協(xié)議?！?p> “你心理醫(yī)生問過你為什么會選擇這樣的協(xié)議，你沒有回答?！?p> “我現(xiàn)在再問一次可以嗎？”
時故愣了一下，這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啊。
但是想了想，他沒有選擇混過去，而是代入自己開始思考，另一個自己會是因為什么做出這樣的選擇。
想了一會兒，他開口了：“我只是擔心，自己沒能活下去，妙妙該怎么辦?！?p> “給她營造了一個美好世界的是我，我要是不在了，她的世界會崩塌的?！?p> “我希望她即便沒有我，也能擁有美好的人生?！?p> “所以我設計了那樣一個協(xié)議，只是為了在自己沒辦法繼續(xù)為她撐起世界之后，親手打破自己營造的美好，讓她親眼看到世界的真實。”
“我深知長痛不如短痛，拖泥帶水的反而會制造更大的傷害?！?p> “俗話說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我希望自己離開之后，妙妙可以很快的從我為她制造的虛幻美好中走出來，走進真實的美好。”
潘主任恍然大悟，但是很快又職業(yè)病一般不由自主地開始擔憂：“你就不怕過程太激烈，你妹妹接受不了嗎？”
時故搖了搖頭，他已經(jīng)完全代入了另一個自己的思維：“她能接受的?！?p> “我是掩蓋了父母的問題，扭曲了家里的黑暗，讓她一直都保留著天真，但是我并沒有忘記培養(yǎng)她的獨立，個性，和自我?！?p> “當她在爸爸媽媽吵架時可以和我一樣掛著耳機不理會那些噪音般的污言穢語的時候，我就知道，如果有一天沒有我了，她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的?！?p> 說到這里，他突然笑得如同向陽花一般燦爛：“不過現(xiàn)在不需要了，我不會死，不會離開，我會一直在她身邊，我會告訴她真實的世界，然后把那個真實的人生也過得美好?！?p> 潘主任看著這個笑容愣住了。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笑容。
他第一次見時故，是在這個孩子初一第一次考到年級第一的時候，那時他負責代表學校領導給優(yōu)秀學生頒發(fā)獎狀。
當時他沒覺得這個孩子和其他的小孩有什么區(qū)別。
只是比其他的孩子更淡然一些。
再后來，當他接過老同事的請求，開始格外關注這個孩子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了這個看起來一起如常的孩子，眼里深處是麻木。
他笑，他鬧，但是他的眼睛，從沒有過任何波動。
就像……死了一樣。
但是今天，那雙死寂地眼睛里，卻展現(xiàn)了由內而外的真誠笑意。
給潘主任的感覺就像，活過來了一樣。
他突然有些感動，也有些悲傷。
感動的是，那個讓所有人嘆惋的孩子似乎有救了。
悲傷的是，他的老同事看不到這個鮮活的笑容了。
“這樣就好，你能想通真的再好不過了?！迸酥魅闻闹鴷r故的肩膀，沉重而有力：“太好了?！?p> 時故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他：“那個，您接著說？”
潘主任搖搖頭，有些哭腔，又有些欣慰：“其實我想說的也已經(jīng)說得差不多了。”
“我跟你說這么多你過去的故事，只是想借此循序漸進地喚醒你，引出你的自救意愿，加強你的自救意愿，讓你的自救意愿壓過自毀傾向?！?p> “這是你心理醫(yī)生教我的辦法，她說你的自救意愿本就很強烈，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已經(jīng)很久沒去接受心理治療了，但只要你還活著，那么加強你的自救意愿才是最好的治療方法?！?p> “你心理醫(yī)生說，你這種非病理性的心理問題，病人自己的主觀意愿是決定性的?！?p> “所以一定要讓你自主的，自愿的，自救?！?p> “其實我在聊天的時候一直很忐忑，生怕那句話引起你不好的記憶，讓你情緒失控。”潘主任說著有些哽咽：“我從你初中就關注著你，等了好久，才終于等到你情緒穩(wěn)定向上的機會。”
“這可能是我挽救你唯一的機會了。”
“我絕不能失敗。”
他握著時故的肩膀，感慨萬分：“你剛才那個笑容真的太帥氣了！”
“我好喜歡這個笑容?！?p> “你以后一定要經(jīng)常這樣笑，這樣笑真的很好看。”
潘主任越說越激動，一下子把時故攬進懷里緊緊抱住，哽咽著。
時故眨了眨眼睛，緩緩地抬起手也抱住了潘主任。
他突然有些遺憾。
遺憾另一個自己沒能感受到，這個世界上其實還有很多人在愛著他。
他走了，這些愛都落到了自己頭上。
這對他來說，是在是太遺憾了。
也很不公平。
這個時候如果有一面鏡子放在時故面前，他一定能看到自己臉上幸福的，滿足的微笑，還有那灌滿了愧疚的眼淚。
然而他沒有鏡子，自然也對自己的表情一無所覺。
他只感覺到了自己臉上涼涼的，好像流淚了。
“行了，兩個大男人抱一會兒表達了感情就好了，再抱下去就過了。”潘主任松開時故，抹著眼淚說。
時故也連忙松開了手，拿袖子擦眼淚。
潘主任看著他還想說些什么，卻欲言又止。
思索之后，只是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那個，我想去看看他?！睍r故走之前笑著對潘主任說。
他們都知道那個他是指誰。
時故上課去了，潘元勝卻靠著自己的辦公椅，看著天花板，沉默著，暗自淚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