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說，王爺回來了。
希音早早地站在王府門口，來接父王和母妃回家。
可是她等到的，是那個女人。
那個學(xué)了母妃樣子的人。
在那個女人下了馬車的那一刻，希音知道，母妃再也不會回來。
那個女人，眼睛很美，長得很好看，要不是學(xué)了母親的模樣，或許希音不會討厭她。
希音看了一眼女人，看了一眼父王，轉(zhuǎn)身進了王府。
走過那長長的院子。
那長長的院子，走過了她父王和母妃的院子，卻什么也沒有留下。
希音的身影，那么淡定而又孤寂。
像極了她的母妃。
奶娘王氏并沒有離開，而是走上前，向煙雨玟行了一禮。
“王爺歸來了?！?p> “這是林鹿，她以后就住在王府。”煙雨玟的視線隨著奶娘的聲音收了回來。
“知道了，王爺。”
“希音可還好？”煙雨玟回想起那個背影，心中仿佛有根刺在戳著，他已經(jīng)毀了很多東西了，但是希音，是他最不想傷害的。
“回王爺，都好，只是天天記掛著您和王妃，王妃何時回來？”
煙雨玟心中的那絲僥幸終于淡然無存，“王妃沒有回來過嗎？”
奶娘聞言，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又看了看王爺，終究是嘆了一口氣，“王妃沒有回來過，可要派人去尋找？”
煙雨玟靜默片刻，嘴角一絲苦笑，“不必了?！睙熡赙滢D(zhuǎn)身牽起林鹿的手，吩咐道：“把山水閣收拾出來吧，側(cè)妃林氏就住在那里。”
“是，王爺?！?p> 奶娘看著眼前的景，又想到近日王府的動蕩，只覺得不安。
希音在母妃的院子里，住了近一月，誰也不見。
最后進了院子里的，是林鹿。
穿著新制的衣服，清美得不似人間該有的人，只是模樣舉止，還是學(xué)著寧伊人的影子。
林鹿好奇地打量著寧伊人的住所，眼中毫無不妥當(dāng)?shù)南敕āＯＲ糇源蛩M來，就看著這個女人，這個已經(jīng)被父王封為側(cè)妃的女人，這個學(xué)著母親樣子的女人，希音很討厭。
如此想著，希音拿出了母妃留給自己的一柄長劍，朝著那女人刺去?？墒撬趺纯赡軅昧肆致?？希音看著她躲避的招數(shù)，便也不再進攻。
這個女人，為什么和母親那么像？
她見過母親嗎？
“怎么，不傷我了？”林鹿溫柔好笑地看著她，“希音長得真好看，像極了你的母妃?！?p> 希音收了的劍幾乎又拔出了來，但是知道自己不敵，而且那女子的招數(shù)，竟然都是模仿母妃，所以什么也沒做，只是淺淺淡淡地道：“你不配提我的母妃，臟?！?p> 一個“臟”字，說得林鹿恍惚了一下。
“為什么臟？”她是真的不解，她得到的一切都很美好。
希音看了看她，“你究竟知不知恥，你搶了我的父王，你毀了我的家，你讓母妃回不了家，你這樣的女人，不臟嗎？”
林鹿看著眼前小小的孩子，心里竟有一絲慌亂。
“你為什么學(xué)我母妃的樣子，你自己難道沒有樣子嗎？”希音再次嘲諷道。
“自己？你的母妃，我不能學(xué)嗎？”林鹿不解，“我很喜歡你的母妃，喜歡她的笑，喜歡她的話，喜歡她的一切，在我心里，是如姐姐般，我喜歡她，所以學(xué)她。”
或許是因為跟著祖父煙雨禮的緣故，希音比尋常孩子，懂得更多些，她看著眼前的女子，心里有疑惑，而這疑惑，只有父王可以解。
希音終于出了門，去見了父王。
父王的書房，沒有了往日的溫暖，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片荒蕪的氣息。
那扇母妃靠過的窗，也已緊閉。
煙雨玟看著自己的女兒，心里無盡的痛楚。
“希音，你終于出門了?！睙熡赙湫⌒囊硪淼氐?。
“你的側(cè)妃，究竟是什么人。”希音的話里，并不多余，也毫無敬意。
煙雨玟并沒有生氣，走到希音的前面，溫柔地蹲了下來，說道：
“希音，父王犯了一個錯，弄丟了你的母妃，你知道母妃不會再回來了?！?p> 希音并不接話。
“希音，林鹿，非我族類，她是靈族，之前她救了父王，她對人世間的一切，并不了解，所以也許，很多時候，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言行不妥?！睙熡赙洳恢獮楹危瑢οＲ?，對自己的女兒，并不選擇隱瞞。
希音終于開了口，“父王可知道，母妃不會再回來了，她不會要你了?！?p> “父王知道?！?p> “你不喜歡母妃了嗎？”希音就算再懂事，年歲也太小，也理解不了眼前的情況。
煙雨玟搖了搖頭，“父王怎么可能不喜歡希音的母妃，父王很愛她很愛她?！?p> 希音不解。
“可是父王犯了一個錯誤，”煙雨玟耐心解釋道：“對不起，希音，父王沒有資格帶回母妃了，父王連問的資格都沒有了。”
希音這句話聽懂了，回頭看了看已經(jīng)回到這邊的林鹿，眼神里很多情緒，“父王從此，是要和這個女人在一起嗎？”
煙雨玟隨著希音的視線看了過去，心中的矛盾并沒有減輕多少，不遠處的女子，是那么獨一無二的存在，是讓他選擇放棄了伊人的存在。
希音看著父王的神色，心中最后的期冀也沒有了。
“希音知道了，父王很喜歡她，即使喜歡母妃，也喜歡她是嗎？”
煙雨玟苦笑，苦笑自己女兒的透徹，“希音，你可以學(xué)著，去喜歡她嗎？”
希音不言語，隔了好一會才道：“父王，如果我想母妃了，可以去找她嗎？”
“可以，只要希音能找到母妃?！睙熡赙浯饝?yīng)道。
希音很滿意這個答案，只是回頭看著那個女子的時候，眼里的光又淡了下去，“我會試著喜歡她的，只是，我不喜歡她學(xué)著母妃的樣子。”
煙雨玟的心隨著這句話，狠狠地疼了一下，這段時間，就是這份相似，他才說服自己那么心安理得。
“父王，母妃就是母妃，她就是她。”希音看著父王，一字一句地說到，“這世間，只有一個母妃，她不配學(xué)，母妃就是母妃，”
煙雨玟聞言，久久不語。
是啊，怎么能是一個人？
希音沒有等父王回答，而是走向那個叫林鹿的側(cè)妃。
“林側(cè)妃，”希音看著那個女人的眼睛，說道：“不要再學(xué)我母妃，不然終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為何你這么不想我學(xué)你的母妃？”林鹿不解。
“因為這一切都是錯的，你是錯的，你傷害了我，傷害了母妃，傷害了很多人，如果你再學(xué)母妃，我會殺了你?！毕Ｒ舻?，“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林鹿此時方有所了悟，點了點頭，“對不起，希音?！?p> 希音看著她，“不要再學(xué)我母妃，你不是她?！?p> 林鹿聞言，遠遠地看了一眼煙雨玟。
希音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突然看出了眼前女子眼神里的那絲怯懦，希音無情地點出道：“你怕父王不會再喜歡你？”
在希音的話里，林鹿第一次知道了心痛的感覺。
希音看著眼前這個很蠢很傻的女人，她好像突然懂了，母妃為什么會選擇離開。
所以，是父王也并沒有那么非母妃不可。
“林側(cè)妃，你敢做自己嗎？還是學(xué)著母親的樣子，偷得父王的喜歡？”希音并不放過她，“父王說，讓我學(xué)著喜歡你，聽說你善琴，明日，你來教我?！?p> 希音說完，看著林側(cè)妃的神色，才算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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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玟遠遠地看著二人分開，看了林鹿一眼，轉(zhuǎn)身進了書房。
林鹿一人，在那院門口，站立半晌，方才走近書房。
輕啟門扉，步履形態(tài)，已沒有寧伊人的影子。
對啊，她和煙雨玟，擁有的到底是什么？
家是什么，林鹿不太懂，但是煙雨玟是自己從寧伊人那里偷來的，可是她不愿意還。
林鹿關(guān)了門，看著眼前這個人間之人，她見的第一個人類，她偷了記憶得來的人類，她模仿了寧伊人的樣子，得到的人類。
是好奇？
還是喜歡？
她其實好像更喜歡寧伊人，喜歡她的樣子，她的言行，她的笑，她的羞澀，所有她全學(xué)了來。
可是在希音那個孩子眼里，卻是那么的鄙夷，她告訴她，她沒有學(xué)她母妃的資格。
可是眼前的人，讓她感受到了寧伊人的喜悅，感受到了人間情愛的愉悅，他是王爺，他有著俊美的容顏，他溫柔，即使再憤怒，他待她依舊溫柔。
可是他眼里，也有矛盾。
他看著她的時候，是看著她了？還是想著寧伊人？
原來這就是替身的意思，難怪人類那么不喜歡被模仿。
林鹿有一絲苦笑，第一次懂得‘自己’是什么意思。
煙雨玟察覺到她的異樣，抬起頭來。
“林鹿，你······？”
林鹿在他面前，散開這因為好奇而學(xué)了來的人類的發(fā)髻，脫了這因為好看而穿了的人類衣物，就那么靜靜地站在煙雨玟的書案前。
在從窗戶灑進來的光里，這個女人的身體美好得猶如一尊神像。
煙雨玟站起來，走到她面前。
“玟，這就是我。”林鹿溫柔笑著，笑里，再也沒有寧伊人的影子。
煙雨玟的手指落在她好看的鎖骨上，林鹿?jié)M意地看著他的癡迷。
“在你的眼里，我可是她？”
煙雨玟的手停了下來，停在了她的頸項間，彷佛握了她的生死。
“你喜歡的到底是我，還是我學(xué)的樣子？”
煙雨玟看進這雙眼睛里，手掌握了她的臉側(cè)，低頭，溫柔而堅定地吻住眼前這像謎一樣的女人。
他不想失去伊人，可是這一刻，煙雨玟承認，他一直知道，她不是伊人。
她是林鹿，仙林曲中意，是自己給了她名字。
是他負了伊人。
是他負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