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歡心想:"實在太被動了。"
她忍著怒氣:"怎么沒有繼續(xù)往下寫呢?"
明明就提早一個半小時來的,到底教會幾題?
眼看著今天又有新單元,越積越多。
這兩個怎么辦?。?p> 她看了題目一眼,這一題確實偏難。
"如果題目很難,就跳過,看下一題,先算你會的,不要就等著老師,這樣真的教不完,你們也要幫幫我啊。"
她盡量讓口氣更好一點,極力掩飾怒氣,以免學生緊張。
她感到無奈,因為這些話,她已經(jīng)說過好幾次了。
只剩不到十分鐘,至少要把這一題帶過,她抓緊時間:"這是平分,剛剛說過了,平分是......"
黃貼心又想搶答,李歡說:"你剛剛答過了。"
她看向倪勇敢,用眼神鼓勵他。
倪勇敢低聲回答:"除。"
李歡點點頭:"沒有那么復雜,要對自己有信心,看到題目,就把你能想到的,全部用進來,寫錯也沒關(guān)系……"
她耐著性子,再教一遍,兩個小孩乖乖跟著運算,李歡抬頭掃視其余學生。
一進班,就自動拿出習作,悶頭寫的,唯有小四的樊翊功。
大多數(shù)學生,恍神個一、兩分鐘,也乖乖拿出練習本,自動寫起來。
而小四的樊翊成,從剛剛一進教室,就趴在桌上,雙手抵著下巴看李歡,怔怔出神。
李歡對他說:"我臉上也沒解答。"
她覺得這家伙,比起面前兩個小五學生,更加令人頭痛。
樊翊成聽了李歡這句話,有些尷尬的看著李歡傻笑。
李歡的眼神和語氣,透著微慍:"習作拿出來呀,還要發(fā)呆。"
她很想將這小家伙提起來,上下左右搖一搖,晃一晃,估計能抖落不少灰塵,順道幫他揮發(fā)一下渾身的散漫氣息。
這孩子,永遠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樊翊成這才緩緩讓上半身離開桌面,轉(zhuǎn)身從書包里拿出習作來,像漂浮在太空艙一樣,每個動作,都帶著飄移虛浮。
他隔壁的雙胞胎弟弟,樊翊功,瞥了哥哥一眼:"我都快寫完了,你連一題都沒寫。"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意。
李歡剛來補習班上課時,樊翊成的媽媽金雅蓮,特地來找過她。
樊翊成見到母親,就抱著她直撒嬌,不肯松手。
?。⒗蠋?,我兒子不能打喔。"她邊說著,邊愛憐的輕撫兒子的頭發(fā)。
李歡心想:"就特地來說這句話,可見也知道兒子多欠打。"
金雅蓮續(xù)道:"他個性強,寫功課的事不要逼他,他會自己想通。"
李歡心想:"不寫功課還幫他找借口。"
這母親給他絕對的自由。
李歡對家長教育孩子的理念不茍同,但外表絲毫不顯露反感,只回說:"好。"
這對[成功]雙胞胎。
哥哥樊翊成,身形比同齡男孩子略為矮小,渾身圓鼓鼓的,卻也不算肥胖,膚色略黑,整體看來甚是可愛。
但個性像樹懶,可以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總要李歡一再喊他回神,才會動一動筆,頗有小聰明,就是被動。
而弟弟樊翊功,則生得特別瘦弱,清秀白皙。
李歡常說:"哥哥是不是都偷吃弟弟的飯???"
樊翊功具有高度榮譽心,只要稍加贊美,即刻加足馬力,就像喜歡跑輪的倉鼠一樣。
經(jīng)過將近半年的相處,所有學生里,李歡最喜歡他。
一日在書局,看到一個黑色帆布鉛筆盒,其上印著[叫我第一名?。莸陌咨謽?,李歡立即買下來,拿到補習班送給他。
李歡回頭看著兩個小五生寫到第三步驟,除法也對了,她開心贊美:"太棒了,兩個都算對了。"
兩個男生讓老師一贊美,都生起一絲信心。
"剛剛是公畝換成平方公尺,現(xiàn)在倒回去,四百四十六平方公尺,怎么換成公畝?"
兩人都是一頓。
這一題在半小時前,李歡才教過。
她深自警惕:[沒有學不會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
李歡想著,兩個學生對于互換單位已經(jīng)弄混,連之前學過的長度、容積、容量、重量之間的關(guān)系,也全糊了。
她語調(diào)平和而緩慢:"幾乎都是一百的間隔,一平方公里等于一百公頃,一公頃等于一百公畝,一公畝等于一百平方公尺。"
黃貼心驚嘆:"對耶。"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
李歡冷眼看著他,再看一眼倪勇敢,他也是一樣的反應。
李歡很想伸手,往兩人頭上拍下去。
這話,她已經(jīng)講過至少十次了。
這兩個孩子,每次都像第一次聽到一樣。
兩人對于大小單位之間的關(guān)系,也弄不清楚,李歡只好用投機取巧的說法。
"你以前學的,都是小單位,現(xiàn)在這些新的,都是大單位,能記住嗎?"
兩人點點頭。
李歡每次用盡心力教過后,兩個孩子聽懂了,回去就丟一邊,根本都不看,下次回來上課,就將上次教過的,忘得差不多。
她甚至懷疑,這兩個孩子,是否一個禮拜中,只在這三個小時,認真學習數(shù)學?
她又不能時時跟在身邊,怎么帶得起來?
沒有過目不忘的天賦,自己又吃不了苦,不愿下苦功,如何學得成?
才小五,月考只在七十分之間徘徊,怎么升學?
學習,除了天賦,還要靠毅力與興趣。
天賦是父母給的。
老師負責激發(fā)學生的興趣。
而學生自己,或為了榮譽心,或為了興趣,憑著一股毅力與決心,永不放棄,別人練一小時,我練一個月。
而今許多學生,在沒有選擇的余地下,被迫接受教育,致使讀書學習,很難成為一種興趣,因為從來不知道,沒有讀書,會是什么狀況?
大多數(shù)學生,在最寶貴的幼童至青春期,被制度推著走,接受古代只有貴族與富人才能享有的教育權(quán)利。
原來象征崇高地位的,稀奇少有的,一旦變成普及,有多少人會珍惜?
于是,教育被踐踏,也糟蹋了指導老師。
就像名牌包量產(chǎn)。
教育普及,減少了文盲,讓人人都能認字,但認字,實在不需要教九年。
最應該教育的,應該是職業(yè)無貴賤。
李歡一眼望見跟自己一樣神游的樊翊成,立即回過神來,向面前兩個學生問:"十元能換幾個一元?不要說,用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