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家豪華氣派的客廳里。
高霸業(yè)舉起高爾夫球棍,正準備朝著兒子身上爆打,卻感到一陣昏眩,丟了球桿,跌坐沙發(fā)上。
已經(jīng)四十三歲的高哲成,一邊想著要將兇器藏起來,一邊只敢眼神關切父親。
他趁沒人注意時,偷偷將地上的球桿,往沙發(fā)座椅下踢去,戰(zhàn)戰(zhàn)兢兢立在一旁。
?。⒋蟾鐒e氣。"這溫柔話語,來自高霸業(yè)的二房,四十二歲的美貌女子,楊雅莉。
高霸業(yè)喪偶未再另娶,六十一歲那年出了車禍,便找來剛從護校畢業(yè)的楊雅莉,照料他的起居。
兩年后,楊雅莉便跟了高霸業(yè),至今未有子嗣,但她個性上不貪求非分名利,因而深得高霸業(yè)歡心。
高霸業(yè)自年輕時就刻意節(jié)欲,避房養(yǎng)生,如今高齡八十三,卻看似六十出頭,身形結(jié)實壯碩,白發(fā)濃密,臉龐緊致,罵起人來,總會震得身旁人的耳中生疼。
楊雅莉輕撫丈夫胸口,給他緩緩氣:"不是還有錄取一間大學嗎?將來也是大學生哪。"
?。⒛鞘裁匆半u大學,丟人現(xiàn)眼,讓他去讀四年,要我這把老骨頭……"
他氣極了,停了一會,接著說:"要我去深山躲四年?"
楊雅莉安慰丈夫:"有些人晚開竅,大學讀四年,不可能毫無收獲,說不定……"
沒等她說完,高霸業(yè)回頭對兒子大聲一吼:"給他準備留美!"
嚇得高哲成陡的跳起,囁嚅道:"可是他外文能力差,恐怕申請不了好學?!?p> 他正想跟父親討論,是否讓兒子重考一年。
不等他話說完,高霸業(yè)又是如雷吼聲:"老子給你留這么多錢,干什么用的?。?p> 言下之意,是要兒子花錢找關系,讓孫子進名校,嘴里不肯言明,膝下子孫,一代不如一代,他又急又怒。
"大哥,你忘啦,咱們漢升讀的可是名校數(shù)學系。"
楊雅莉與高哲成年齡相仿,個性隨和,高哲成多次在父親的暴打下,幸得楊雅莉解救,漸漸地跟楊雅莉親近,將她當成可以說得上話的長輩。
馬秀卿病故后,楊雅莉與高哲成促膝長談,才得知他與高云溪的戀情始末。
她同情高云溪母子,若不是尊重丈夫的決定,她老早想去探望這對母子。
她一樣同情馬秀卿,一樁錯誤的婚事,三個人痛苦。
她心中等同看待高耀勝與高漢升,但如今高耀勝明顯不如高漢升,這些年來,高家傾盡所有的栽培他,誰叫他如此不長進?
如今馬秀卿也已過世多年。
這時候,也該給高云溪母子一個進入高家門的機會,還給人家一個公道。
她自認這么做,是為高漢升好。
豈料,她所謂的好,卻不是高漢升想要,反使他的人生,更添愁苦。
此時楊雅莉一徑的鼓吹丈夫,重新看待高漢升這個穩(wěn)重自持的孩子,他才是高家名符其實的長孫。
?。?.....而且還修了輔系,好像是......是財經(jīng)哪。"她說著看一眼高哲成,見高哲成肯定的點頭,她才篤定自己沒記錯。
是了,高霸業(yè)這才想起,高家還有一個男孩。
之前因為高漢升的母親,以及他的口吃,讓高霸業(yè)認為,這孩子不堪當高家子孫,現(xiàn)在一經(jīng)對比,高下立判。
之前高漢升的缺點,都是別人的基因差。
如今高漢升的優(yōu)點,都是遺傳自他高霸業(yè)。
想到高家還有救,他心情大好。
?。押⒆訋Щ貋碜屛铱纯?。"高霸業(yè)想起學業(yè)有成的孫子,語氣頓時柔和不少。
楊雅莉開心的瞥了高哲成一眼。
?。⑹?。"高哲成恭敬應答。
"耀勝的事,你可得給我趕緊辦好。"高霸業(yè)依舊不愿放棄這個孫子,現(xiàn)下雞蛋放在兩個籃子里,心情寬慰不少,不自覺的微微一笑。
之后,高霸業(yè)要求高漢升單獨入住高家,學習接觸家族事業(yè),高漢升不肯,除非高家愿意給母親名分。
但因為高耀勝無論如何不肯接受,他聽說了事件始末,更加痛恨父親,認為母親被騙婚,是高家對不起她。
這件事演變成無解習題,雙方僵持不下。
之后,高家動用人脈與大把鈔票,到處打點,才將高耀勝送進名校。
高云溪長期勞心勞力,郁郁寡歡。
雖然身為物理治療師,幫助別人更好的使用身體,卻不愿善待自己的身體,耗損過大,五十多歲起,身體各處,陸續(xù)出現(xiàn)問題。
她強忍病痛,直拖到不能再拖,才由兒子陪著去醫(yī)院做檢查,也獲知得了肝癌。
高哲成只在農(nóng)歷春節(jié)期間與中秋節(jié),會來探望高云溪母子,從不留宿,用過晚飯就離開。
更多時間,是到學校找高漢升,帶他上餐館吃飯。
高漢升年紀漸長,了解父母的情事,因為心疼母親,一度拒絕與父親見面。
經(jīng)過高云溪的開導,漸漸的原諒父親,但卻不愿再同他一起上餐館吃飯。
他的成長階段,從未全家一起出現(xiàn)在公開場合,這一點,令高漢升始終耿耿于懷。
高云溪隱瞞高哲成自己生病的事,并嚴禁兒子透露任何消息,癌癥末期,無法再經(jīng)由化妝掩蓋病容,更借故避開高哲成的探訪。
?。⑽也灰獎e人同情,更不想讓他見到我又老又病的模樣。"
高漢升雖然理解母親,但總覺得母親真是過得太委屈。
眼見母親病情一直無法好轉(zhuǎn),高漢升為此常??奁?,害怕失去母親。
他搬回家陪著媽媽,在五股與臺北之間,一百六十多公里的距離,來回奔波,一邊陪著母親抗癌,一邊準備學校課業(yè)。
然而高云溪的人生實在太過辛苦,長期抑郁,加上病痛,求生意志并不堅定。
期間,高云溪多次囑咐后事,高漢升不愿接受母親看似交代遺言的模樣,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高云溪過世前三天。
?。⒛阏J真聽我說。"她自知時日無多,急著跟兒子把心里話說清楚。
?。⑽覐膩頉]怪過你爸爸,因為他才有了你。因為你,我感激他。"她輕輕握住兒子的手,她已經(jīng)沒力氣了。
高漢升緊緊握住母親的手,哭到視線模糊。
"回到你爸爸身邊。"母親望著兒子,眼神空洞,因為病重,她已經(jīng)看不清兒子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