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四疊半神話大全
“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苯Y束了地獄趕稿的櫻井櫻一推開被當作游戲開發(fā)社團活動室的舊教室的大門，就大聲嚷嚷起來。
結果活動室里的三個人完全沒有理會她的話，只有躺在沙發(fā)上看小說的人吉教授從書后面發(fā)出了一聲“歡迎”。
明石選擇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擺上一把椅子和一個小桌子，然后正在奮筆疾書。
張雪峰坐在陰暗的角落里，面前擺上兩塊顯示器，正在制作新的游戲樣例，敲擊鍵盤的聲音在整個房間里有節(jié)奏的響起，就像一首三流的電子音樂。
“這個老頭是誰？”看了一圈之后，錯過了第一次見面會的櫻井就開門見山。
“你這樣說的話，人吉教授會傷心的。”張雪峰頭也沒轉，依然盯著黑色背景的屏幕。
“教授給的滿分里，可是有一半是因為你畫的人物和背景哦?！?p> 人吉教授雖然沒有說話，但很鄭重的點了點頭。
“啊，這就是那個教授評委？”像是想起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櫻井馬上收起自己剛剛不屑的態(tài)度，變成了一個尊敬師長的好學生。
“真是對不起啊，教授。我之前不在，所以不清楚狀況，很感激您對我的認可?！闭f完了客套話，突然又話鋒一轉，這種變臉速度讓張雪峰自愧不如。
“所以教授您在這里干什么?！?p> “作為你們社團的指導老師，我覺得我在活動室監(jiān)督你們是很正常的事情吧。”人吉教授很自然的就擺出了一副教訓自己手下研究生的姿態(tài)。
“我剛剛在來的路上好像遇到了物理系的院長，他好像在您的辦公室門口踱步呢?！睓丫m然是笑著說的，但這副笑容就像是神話里引誘凡人出賣靈魂的惡魔。
“見鬼，你怎么不早說?！比思淌谮s緊從沙發(fā)的縫隙里找出自己的手機，然后在一長串的未接來電里按下最上面的一個，然后一邊說著各種花式的道謙詞，一邊穿上外套離開活動室。
“我第一次知道日語里面表達道歉的詞語這么豐富?！睆氐装杨^轉到門的方向的張雪峰甚至發(fā)出了這樣的感慨。
“我回來了。”在結束了和人吉教授毫無營養(yǎng)的對話后，櫻井櫻又再次站到了門口，說出了這句熟悉而又陌生的臺詞。
“歡迎回來?！泵魇瘺]有抬起頭，但是用冷淡的聲音表達自己的情緒。
“歡迎回來?！睆堁┓逭玖似饋恚呦蚍胖鞣N飲料的柜子，“要喝點什么嗎？只有紅茶可以嗎？”
“誒，你們選的這個地方竟然有這么多的寶貝?！睓丫畽言诓淮蟮幕顒邮依锏教帣z視。雖然對于那個看上去很舒服的沙發(fā)躍躍欲試，但大概是考慮到剛剛享受過它的人才離開沒多久，還是不甘心的坐在了早就準備好的椅子上。
“小滿你撒謊之前看一下自己的面前，”她一眼就看到了堆滿了各種飲料的柜子最上層的速溶可可粉?！奥闊┙o我泡一杯熱可可吧?！?p> “我只是買了太多的紅茶，希望有人能幫我分擔一些?！睆堁┓遴洁熘€是老老實實的把準備好的熱可可遞到了櫻井櫻的面前。
“畢竟學長你的紅茶只是拿來兌酒的，當然喝不了多少?！泵魇廊槐硨λ腥?，但也沒錯過可以吐槽的機會。
“我總覺得小七海你被小滿帶壞了?！睓丫畽寻衙^又對準了張雪峰?！澳阋郧翱刹粫f這些沒有營養(yǎng)的吐槽的。”
“我倒是覺得會吐槽的明石同學很可愛啊?！睆堁┓褰o自己泡了一杯紅茶，沒有加白蘭地，坐到了櫻井的對面。
“我還是喜歡酷酷的小七海，變成這個樣子不就和我人設沖突了嘛?！睓丫畽言囍攘艘幌旅媲暗臒峥煽?，然后在被燙到說不出話的情況下依然豎起了大拇指。
“小滿，如果你創(chuàng)業(yè)失敗了，可以去酒吧里當調(diào)酒師?！痹诨謴土苏Z言能力后，櫻井櫻的第一句話就差點讓張雪峰把自己嘴里的茶給全部噴了出去。
“為什么我要去當調(diào)酒師啊。”對于創(chuàng)業(yè)失敗的詛咒先不談，這個當調(diào)酒師的評價確實讓他意想不到。
“因為你剛才把飲料遞給我的動作特別像一個調(diào)酒師啊?！?p> 難道作為畫家的思維都是這么跳脫的嗎？張雪峰只好說，“難道你見過酒吧里的酒保上酒的動作？”
“我記得給你說過，我曾經(jīng)在一家只有女員工的咖啡廳打過工?！睆堁┓寤貞浟艘幌?，雖然確實隱隱約約的有咖啡廳的記憶，但確實沒找到和酒吧相關的檔案。
“我覺得酒保和負責做咖啡的人應該是差不多的，考慮到你這么愛喝酒，我覺得你應該會去做酒保?！睓丫畽呀K于說完了她的推理，房間里的另外兩人都一齊陷入了沉默。
“不過學姐，你一進門就說我們有一個嚴肅的問題，請問是什么啊?！泵魇矔簳r停下了自己的筆，做到了櫻井櫻的旁邊。
“學長，我要一杯拿鐵咖啡?！弊轮?，明石就很自然的就向張雪峰下單。
“你看，我就覺得小滿很有這種當咖啡師的氣質(zhì)?！钡玫搅藢嵗牡臋丫畽掩s緊向張雪峰顯擺。
“可學姐你剛剛說的是酒保。”但明石沒有接這個話。
“所以明石同學你是要中杯，大杯，還是特大杯?！币呀?jīng)無力吐槽的張雪峰干脆順勢玩起了梗。
“你的三個杯子不是一樣的大小嗎？”很可惜，明石沒有領悟到這個玩笑的精髓。
“那就是用左邊的這個杯子吧?！弊鳛橐粋€經(jīng)常靠咖啡撐過早上，下午以及可能的后半夜的人，在喝膩各種速溶咖啡后，也會在有空的時候研究一下手沖咖啡和各種花式咖啡。
當然大部分的時候都是用黑咖啡將就一下，以至于當進入了某個獨立游戲公司當上主策后，第一個要求就是買一臺半自動咖啡機。
“一杯拿鐵，請慢用?！辈恢挥X間，就連張雪峰自己也代入到了咖啡師的角色里。
“確實學長很有這方面的氣質(zhì)?！痹谄穱L了一口咖啡后，名師也決定附和櫻井櫻的觀點。
“所以櫻井你說的很嚴肅的事情是什么?！?p> “那就是我們的社團也好，公司也好，還沒有起名字?！睓丫言捳f完，然后發(fā)現(xiàn)兩人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我還以為我們在慶功會上都討論過了?！睆堁┓鍝狭藫项^，大概是潛意識里覺得這種事情應該是在慶功會或者是正式成立的時候討論。
“因為那時候突然收到了小七海母親發(fā)來的合同，然后大家都很生氣吧?！睓丫畽训故墙o出了一個解釋。
“哦，差點忘了這一茬?！痹谑盏藉X并迅速的花掉之后，張雪峰就把這件事完全拋到了腦后。
“所以我們應該叫什么名字呢？”張雪峰重復了一遍這個問題，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并沒有想好。
“要不我們叫葬儀社吧，聽上去很酷的?！睓丫忍岢隽俗约旱姆桨?，先不說這個名字很快就會和一年多后的動畫撞上，但就這幾個字來說，就讓人覺得是個什么地方黑社會組織。
“我都說過了，不管是死亡金屬還是視覺系搖滾都已經(jīng)過時好幾年了?！睆堁┓逯荒苓@么無力的反駁。
“那地獄公路？死亡森林怎么樣？迷墻也行啊?！睓丫痔统隽艘贿B串的名字。
為什么一個粉色頭發(fā)的可愛女孩子會那么喜歡重金屬啊。
“停一停，我可不想被那些老爺子找上門來收版權費，而且我們目前要做的也不是那種恐怖，暴力風格的游戲?！?p> “如果要寫那種劇本的話我也可以把故事寫成男主先向一個女生表白，但是又和第二個女生糾纏不休，最后被女主殺死的故事?！泵魇荒樌淠恼f出了一個經(jīng)典的橋段。
“打住，我們要做的是全年齡向的游戲，那種小孩子看了會做惡夢的橋段是不能寫的。要讓小孩子相信光的存在?！?p> 張雪峰趕緊阻止了明石的發(fā)散思維，如果不趕緊說明的話，這個家伙是真的會寫出那種超展開的，但自己可沒法變出一條游艇給玩家看啊。
“那你有什么意見嗎？”對于自己一再被否定這件事，櫻井顯得有些生氣，特地抱著手靠在椅背上。
“我想想啊，”對于這個問題，張雪峰一時間因為有太多的備選項而甚至需要整理一下思路。
“首先要避免和那些已有的公司沖突?！?p> 所以什么任天堂，卡普空，法老控就別想了，畢竟自己還能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搜索到他們的招聘信息呢。
“然后最好要有點典故，如果是和游戲相關的話就更好了?！?p> “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呢？”櫻井櫻特地湊近了，詢問。
當然是向你獻上忠誠了。要不是手邊缺少了什么可以折斷的東西，就幾乎下意識的接上了這句話。
“雪崩吧。畢竟是最早的虛擬世界小說之一?！倍疫€是大名鼎鼎的《最終幻想7》里的組織名稱。
“但聽上去好沒意思啊?！睓丫畬τ谶@個完全是為了切題而想出的名字，以自己的審美表達了拒絕。
“其實我挺想用一個什么‘盜作’，‘怪盜’之類的詞語來做名字的?！币恢北３殖聊拿魇蝗婚_口。
對于這些直接指向盜竊的詞匯，切切實實嚇了張雪峰一跳。畢竟真要說起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就是當一個小偷，把別的作品偷竊過來改成自己的名字罷了。
“不至于吧，聽上去我們正在做的事情就像是在做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張雪峰趕緊打圓場，甚至懷疑這個心思縝密的學妹早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秘密。
“因為當我真正創(chuàng)作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上似乎已經(jīng)沒有完全新的故事了。”明石的出發(fā)點似乎完全不是張雪峰像的那樣。
“我總是在不自覺地想要去借鑒別人的故事，從這個作家，那個作家的故事截取出一段可以讓自己用的故事然后拼湊起來，雖說最后落筆的人是我，但實際上真正驅動那支筆的是那些我借用的人?！?p> “所以我才想突然想到用小偷或者盜賊來作為名字，不過如果學長和學姐覺得不適合用來做社團的名字話，請務必允許我用來做自己的筆名。”
“直到我寫出真正屬于我的故事為止?！?p> 話題突然變得沉重了起來，雖然不是隱射張雪峰剽竊他人創(chuàng)意，但這種發(fā)言也讓他覺得自己如芒在背。
畢竟每一個游戲從業(yè)者入行的時候，都是抱著一個偉大的理想，不管是稱為下一個某某，還是實現(xiàn)自己的預想中的偉大設計，終歸都是有一種尋求烏托邦的單純理想。
但最后能在這個行業(yè)留下來的，大多數(shù)都是失去了信念的人。
大概，沒有理想的人不會傷心吧。
“小七海你應該換個角度想?！痹趫龅娜齻€人里，唯一在公開的身份上有著商業(yè)屬性的櫻井櫻突然安慰起了明石。
“所謂的商業(yè)創(chuàng)作的秘訣就是要快速滿足最苛刻的甲方的需求，所以熟練運前人留下的寶貴財富也是一種了不起的技能?！?p> “所以，學長我現(xiàn)在做的也只是一個‘商業(yè)寫作嗎’？”明石又把難題丟回給了張雪峰，甚至在語氣上還特地加強了最后的四個字。
“等下我們不是正在討論社團的名字嗎？”張雪峰身為一個程序員對于創(chuàng)作者們機器跳躍的思維有些手足無措。
“那個怎么樣都好，雪崩也好，太陽耀斑也行，反正都一個水平?！睓丫畽岩餐蝗惶搅嗣魇年嚑I里。
“反正就我們?nèi)齻€人，哪來的商業(yè)寫作。”不管怎么說，先穩(wěn)住自己親手招來的編劇，“不管是劇本也好，還是美術也好，甚至包括玩法，最重要的事情歸根結底是滿足我們自己的創(chuàng)作欲?！?p> “就像明石你提到過的那個從萬代公司要走了八億日元做動畫的例子，歸根結底我們要做的就是這么一件事?！?p> “指花掉八億日元的預算？”櫻井櫻最大的特點就是能夠在一本正經(jīng)的場合說出具有搞笑效果的話。
“當時是說盡情的創(chuàng)作，不留遺憾啊。”張雪峰忍不住也找了一本書敲了敲櫻井櫻的額頭。
“所以，七海?！睆堁┓蹇粗魇?，“請你寫出屬于你的，最棒的劇本，而我和這個笨蛋的責任，就是把你的故事，以最好的形式呈現(xiàn)給所有人，讓你的母親見識到你真正的才華?！?p> “為什么要叫我笨蛋啊。”櫻井櫻的抗議被直接無視了，然后張雪峰把寫滿了需求的文檔全部塞到了她的懷里。
“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商業(yè)畫師，在一晚上完成這些需求應該是很簡單的事情吧。”
而櫻井櫻看了看被塞到自己手上的需求文檔，發(fā)出了絕望的呻吟。
“你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