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他怎么在這?他不是應該在宅院里嗎!”
宋銘只覺著腦瓜子嗡嗡疼,誰特么來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人在迷離時,卻往往能做出最合適的反應。
宋銘正是如此,他在迷迷糊糊間,搶下了親兵牽著的馬匹。
一溜煙。
跑了……
王定見他奔向了衙署方向,搖了搖頭,沒去管他。只是率著百十名騎兵沖亂了對方松散的陣型。
高順曹性也帶兵從院內沖殺而出。
兩相夾擊之下,主將又早早腳底抹油,除了個別宋家的死忠者,大多數(shù)士卒棄了軍械,選擇了投降。
那宋銘迷瞪著闖進大門,迷瞪著邁進大廳。
然后,他就更迷了。
紅衣戎裝的呂玲綺持戟立于一旁。
老爹宋翼卻是和獻帝相對而坐,正在小幾上對弈。
只見獻帝將手中白子輕落于盤上,淡淡道:“宋卿,你輸了?!?p> 宋翼面露恍然,呃了一聲,審視了一下棋盤局勢,良久道:“陛下雖年少,棋力卻高臣甚遠,臣輸了?!?p> 說罷投子于盤,甚是蕭索。
“宋卿心有旁騖,輸是自然。”獻帝默默撿拾棋子,也不抬頭,緩緩道:“看來宋卿與王定的對弈,也是敗了?!?p> 宋翼倒是看向自己滿身硝煙的兒子,嘆道:“是啊,滿盤皆輸啊……”
宋銘聽出老爹語氣里毫無責備之意,只有淡淡的失落。
年近花甲的老爹,本來保養(yǎng)得宜,發(fā)色亮澤,膚色紅潤。
可這一夜之間,卻變得雞皮鶴首,目光渾濁。
直像是行將就木。
一念之間,雙膝咚咚跪地,雙手伏于地面,頭顱低垂,眼角有那珠玉墜于磚石,四散迸裂。
“阿翁,兒子對您不起!”
這邊獻帝已經(jīng)撿完了他的白子,道:“宋卿,你自己的布棋,還是自己收拾吧?!?p> 撐膝起身,一旁侍候的魏忠早已搶上前扶著,向門外走去。
經(jīng)過宋銘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朕有八字,與汝共勉。獅子搏兔、一擊而定?!?p> 見宋銘仍然懵懂,也不再說,自顧離去。
陡變叢生!
那宋銘突然暴起,拔出腰間的環(huán)首刀,作勢向獻帝砍去!
口中暴喝:“吾命休矣,拉皇帝墊背,便是賺了!”
呂玲綺身形立動,方天畫戟捅向宋銘后心。
誰料宋銘早在注意著呂玲綺,劈向獻帝的一刀,竟是虛招!
他一個錯步,躲過戟尖,呂玲綺一招用盡,力有不殆。
宋銘化砍為戳,仍是要取獻帝性命。
魏忠大喊出聲,卻是沒有上前擋刀的勇氣。
獻帝卻是扯出個笑來。
‘如此死了,也算輕松?!?p> “嗡~”
“刺啦~”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呂玲綺左手一拍房中立柱,利用這一反力,蕩起右手的畫戟。
戟上的小枝鉤掛住宋銘的側頸,刺啦一聲劃掉了半個脖子。
一只羽箭牢牢釘在宋銘眉心之處,直從后腦冒出箭簇來。
宋銘化刀為劍的這一招,終究沒有能刺出去。
一道身影當先躍入門檻,疾步到獻帝身旁探查一番,見獻帝無恙才長舒一口氣道:“王定來遲,陛下恕罪?!?p> 獻帝眼神復雜的看了看王定,扯起笑容道:“無礙,有呂溫侯女公子在,朕安心得很。何況還有這神射曹軍侯趕來支援?!?p> 曹性持著弓此時也進得廳來。
獻帝嘉獎,他卻是目無表情。
見王定循聲看來,他便裂開大嘴無聲地笑。
王定再次確認獻帝無恙后,也就不去理會他的話中意味,任由魏忠攙著他去了。
廳中的老者,眼見長子血濺當場,卻無甚表示。
只是那駝著的背,更佝僂了。
“宋世伯似是早有此見?”王定跪坐到獻帝剛剛的位置上。
宋翼沙啞著開了口:“銘兒剛猛直率,卻最易折。既然謀事不成,生已無望,行此一舉,也屬份然?!?p> “你父子如何確定我不能活你?”
宋翼的眼中古井無波,他微微一笑,道:“吾志向死,你也不必戲弄。銘兒帶兵走后不久,呂姑娘便引著陛下來尋我對弈。闔府毫無聲息,豈不是早已被你們掌握了?”
見王定不說話,只是笑。
宋翼接著道:“對弈當中,不斷有傳令兵來稟。先是銘兒五百悍卒圍了宅院,百二十人沖入一進院落,大門被抽空了架構,坍塌之后隔絕內外,再用埋藏好的薪柴硫磺以火攻之。我想你最想燒死的,是銘兒罷?”
王定撓撓頭,竟有些訕訕:“我只道進攻前院的必是重兵,因為宋銘不想我們有一人走脫。如果他當真身先士卒,倒省去我后續(xù)的布置?!?p> 宋翼搖頭苦道:“你的諸般布置,倒算得嚴謹。先是堵死后門,逼迫銘兒逾墻而攻,丈余長的木竿、高處的弓箭、墻角的熱油,便都能派上用場。我想你的守御之器,不止于此罷?”
“嗯,石灰胡椒、陷阱尖刺,便是金汁,也收集了許多?!?p> “如此布置,你卻不在其中指揮調度?”
王定爽朗笑道:“高校尉統(tǒng)領陷陣,長于攻城破寨,對這守御之道,最是爛熟于心。曹軍侯射術精湛,于高處俯覽全局,更是箭無虛發(fā)。有此二人,我又何必前去露怯?”
宋翼瞥見曹性聽著王定的話,又咧開了大嘴,不由得認真審視起王定來。
‘時刻招攬人心,此子所圖甚大?!?p> “你與陛下便是以來往擔送酒食的仆役為掩護,出得宅院罷?”
“不止,那些引火守備的器物,也是由此送與高校尉手中?!?p> “你昨日才入城,便有如此能量?”
“呵,便是令郎麾下,我也安排了人的。”
宋翼怔忪片刻,道:“看來那擾亂軍心者,是你的人了?!?p> 見王定點頭,又道:“銘兒抽盡城防軍卒,你也立時便知了?如此聲勢,你麾下兵寡,又該如何應對?”
“好教宋世伯知道,此番入城,計有四百余眾。高校尉曹軍侯率二百人院中防御,玲綺統(tǒng)五十人拱衛(wèi)陛下,還有數(shù)十人傳遞消息刺探情報。而我得知令郎盡抽守城兵卒后,便率人攻下你們的馬廄,以一百騎兵對五百步卒,再有高曹二位里應外合,我想總不至落敗吧?”
宋翼盯著王定良久,終于長長一嘆,道:“吾父子敗的不虧。還有最后一問。”
得王定示意,宋翼緩緩張口:“你,緣何料定我父子必叛?竟有如此超前之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