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濘與殘木鋪就的廢墟里,少年艱難前行。他沒有跟隨村里的隊伍,而是先一步離開,抄最近的小路回到了村里。
他要找他的小翠、小黃、小紅和小不點兒,那都是他精心喂養(yǎng)的山雞。哪怕還有一絲希望能令它們存活,他都愿意去尋。
少年好不容易辨清家的位置,腳步不停地趕了過去。卻失望地發(fā)現(xiàn),雞舍早已垮塌,只有幾根雞毛殘余。
拾起雞毛,他的眼神頓時閃爍。多日相伴卻莫名分離,令他臉頰抽搐、淚濕了衣襟。
他對不起它們。
他沒能力帶它們一同離去。
忽然……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一陣樹枝晃動的聲響令少年一驚。
他匆忙抬頭,朝聲音來源看去,又一屁股坐倒在地。
泥濘飛濺,濺了他滿衣;樹枝倒插,刺進了他的手心里,他卻毫無反應(yīng)……
因為他看見,一顆頭生獨角、金輝燦燦的巨大頭顱穿過樹與樹的間隙,停在了他的頭頂。
少年不敢妄動,也動彈不得,只能呆愣愣地與之對望。而下一刻那巨大頭顱卻動了,緩緩俯首、巨口開啟。
少年心想自己應(yīng)是死定,連一點兒反抗之心都無法生起,只能用力閉上眼睛,等待劇痛的來臨。可他等了半天卻也沒等來想象中的吞吃,反而聽見了幾聲熟悉的聲音……
“咯、咯、咯、咯咯咯!”
他難以置信地睜眼,發(fā)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竟是自己養(yǎng)的那幾只山雞!
……
……
風(fēng)不雨注視著眼前的少年,看他驚喜地將山雞抱起。這幾只雞是它在附近山洞發(fā)現(xiàn)的,覺得十分熟悉,思來想去終于想起,這是自己養(yǎng)的雞。
嗯,曾經(jīng)的自己。
原本,它是想來看看,雷雨過后的村子變成了怎樣的光景。如果可以,它愿意出手,讓村子恢復(fù)曾經(jīng)。
畢竟這場雷雨因它而起,它也有責(zé)任將損失抹去。
只是它沒想到,雷雨剛結(jié)束一天,村里便有人歸來。而在一番觀察后,它發(fā)現(xiàn)那人竟是自己。十七歲的風(fēng)不雨,這次沒有被利劍透心,甚至他都沒見到那幫神使,也就順利活了下去。
不過,通過神識觀察,風(fēng)不雨發(fā)現(xiàn)眼前的少年既是自己、又非自己。他的魂魄并非來自藍星,而是這方世界的原住民,令它不禁唏噓……
一切或許本就該如此,若非自己穿越,眼前這懵懂少年即便遇見神使,想必也是會跪的,至少性命不必?fù)?dān)心。
死的,只會是自己。
沒想到,陰差陽錯下,自己這異界之魂已然走到如今。不光完成了山伏未完成的蛻變,還順利獲得了山神權(quán)柄。
這一切,就像是命運使然,本不可估計,細(xì)思卻令人心驚。
算了,不去想了。
如今雖已得到權(quán)柄,但路途依然漫長,繼續(xù)往后走罷。
風(fēng)不雨收回思緒,再度望向少年,此時的少年已經(jīng)不再恐懼,只是怔怔地看著它。它眼神微動,有千般言萬般語想同他說,可神念剛探出,卻又放棄了。
它抬起頭望向四周,回想著記憶里村子的樣子,一道念頭閃過。霎時間,山河之氣悄然涌動,令整個村子、連帶村子所在的山體都震動了起來。
“轟隆隆隆隆隆??!”
正在找尋少年的村民們察覺到震動,以為又有災(zāi)難將至,不禁紛紛停下腳步、面露駭色。唯有少年的父親在這常人都難以站穩(wěn)的震動里,發(fā)瘋似的前沖,眼神焦急地搜尋。
他就這么個兒子,他們家就這么個香火。
“不雨——”
他拼盡全力呼喚著。
……
……
“嗯?我好像聽到了我爹的聲音?”
少年迷茫地張望,同時心驚。他知道父親此刻一定非常生氣,甚至能想象迎接自己的將是如何猛烈的棍棒,但他不在意。他找回了他的雞,還親眼見證了神跡,代價不過是一頓打而已。
太值了!
此時少年眼前的景象,仿佛只存在于夢里,令他不敢相信,卻又真實無比……
他看見,泥濘的土地中浮起一顆顆水滴,在半空匯聚,漂上天空歸入云里;他看見,倒塌的房屋重新立起,斷裂的木頭自動接續(xù),茅草干爽如新;他看見,破碎的瓦罐器物褪去泥土,拼合重塑,飄回了一間間屋子里;他看見,點點金光落在水淹的田間,作物重復(fù)生機。
一切的一切,又回到以前的樣子,只等它們的主人歸來,日子便能繼續(xù)。
做完這一切,風(fēng)不雨轉(zhuǎn)頭看向少年,巨大眸子里金光閃動,像是在猶豫著。少年不明白它的意思,也只能大眼瞪小眼地與它對望,靜靜等待著。
風(fēng)不雨能感覺到,有一個男人正瘋魔似的朝這邊跑,因為他的兒子在這兒。它不想見到他,只因他是如今這世間,唯一還能撥得動它心弦的人了。
猶記得,這個男人曾為了保護它,自己差點兒葬身虎口,胸腹留下猙獰傷疤……
猶記得,這個男人曾為了讓它暖和,在嚴(yán)冬里只身涉險,以命搏來一張熊皮,卻凍壞了關(guān)節(jié)筋骨……
猶記得,這個男人的棍棒每每敲下,為的只是讓它記得,它的安全比什么都重……
猶記得,在它被一劍透心、失去意識的前一刻,這個男人沖了上去,化作一頭猛獸……
猶記得……
十七年養(yǎng)育恩重,千年歲月不可磨,但此時的它已然不復(fù)曾經(jīng),這些都早已與它無關(guān)了。
算了,最后道一聲別……
算了,還是不道了。
“唉……”
一聲輕嘆,像是斬斷了什么。風(fēng)不雨眼神微亮,將一道念頭投入少年的腦海中,順便將他手上的傷給治好。
少年只覺眼前金光閃過,忽然愣住……
當(dāng)他再回神時,眼前已什么都沒有。
“不雨!??!”
片刻后,少年身后傳來父親焦急的呼喊,語氣像是長久漫步在黑暗里卻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絲光亮,欣喜而惶恐……
他回過頭,看見那熟悉的身影狂奔而來,緊接著是擁抱,很緊,緊得他差點兒喘不過氣來了。
“爹……”
少年輕喚,隨即猛然掙脫,因為他有任務(wù)還沒完成。
父親愣住,卻見自己兒子一臉認(rèn)真地盯著自己,說出了一個驚天的消息:“山伏老爺告訴我,從今往后,東方有神了,它獲得了群山的權(quán)柄……”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山伏老爺讓他記在心里:
“你爹身上有舊傷,天氣一冷就渾身疼,你要多注意……
以后孝順點兒,別再讓他為你擔(dān)心?!?p>
墨夜白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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