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二次覺醒

　　那句話不屬于任何現(xiàn)存于世的語言，以至于人們以為是酒精麻痹了他的舌頭，歡笑和樂曲蓋過這個老人的話語，一張張赤紅的面孔襯得預言大師的臉孔格外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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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爾諾貝利……切爾諾貝利……

　　?

　　那個爆發(fā)了慘烈核事故的地方？他在書上看到過……不，不對，不止在書上看到過，也在哪里聽到過，似乎有人近距離地，字正腔圓地對他念誦過這個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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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滿灰塵的鎖被撬動了，宴席上的燭火在他眼中模糊成細碎的光，那些光沿著蜘蛛網(wǎng)似的裂痕延伸……那是手機的屏幕，在被擁擠的人流撞倒前，他在看一則新聞短視頻，斯拉夫發(fā)言人聲音肅穆，底下是白底的黑色中文字幕……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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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切爾諾貝利……石油泄漏……土地污染……”

　　?

　　不對……這個新聞的時間……等等。

　　?

　　這個年份……？

　　?

　　我豈不是已經(jīng)畢業(yè)很多年了？

　　?

　　他覺得渾身發(fā)冷，烤肉和佳釀的香氣都無法使他緩過來，他退出歡歌勁舞和觥籌交錯，一步步走入長夜的黑暗，在大腦意識到前，腿腳就自己邁動了，強行牽拉著肌肉和骨骼，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他倉皇逃離，逃離不斷閃現(xiàn)的記憶，似乎只要走得足夠快，過去的陰影就抓不住他。一只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從他的皮膚上裂開，眼淚劃過他的臉頰。他想要放聲大哭，喉嚨卻被無形之手緊扼，連喘息都變得鮮血淋漓。

　　?

　　他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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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切爾諾貝利……切爾諾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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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息按著祂的心意流動，而祂憑本能追逐著信息，千萬只眼睛穿過曠野和黑暗，死死地盯住一塊生銹的俄文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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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日的殘骸佇立在祂眼前，無聲地宣告著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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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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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成為透特前，他是孟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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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柏是十九歲的大學生，是新中國未來的棟梁，無憂無慮，未來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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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那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

　　孟柏是二十九歲的老師，是一名初中的教育工作者，也曾無憂無慮，也曾未來可期。

　　?

　　他想起那個曾喜歡過的女孩往衣襟上別黃桷花的樣子，也想起她電話里低啞失落的聲音；他想起躺在一片白色里的父親，那樣安詳恬然，仿佛下一秒就會醒來；他想起一貫強勢的母親，她面無表情得好似刀刻斧鑿，眼淚卻在臉上流淌成溪流；他想起那只長毛貍花貓往肩上爬的樣子，帶刺的舌頭一下下刮過發(fā)頂；他想起那個最終握住母親的手的男人，他看著他們越走越遠，遠到背影縮成小點才轉(zhuǎn)身離去；他想起自己異母異父的弟弟，他總是眼巴巴地望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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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未忘卻，只是不愿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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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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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那些漸漸撫平心傷的日常被驟然來臨的災難攪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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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海嘯帶走了去海邊度假的母親，世界各地都在發(fā)生令人匪夷所思的變化，滾燙的巖漿涌出富士山，融化的冰川淹沒威尼斯，不可名狀的漩渦將釣魚島附近的漁船拖進水底，大量石油從切爾諾貝地實驗基地泄露，月亮染上了血色……人類的文明在極力抵抗，但最終一切都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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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的記憶被撕得粉碎，唯一明晰的一片變化莫測的荒原，無窮無盡的知識光裂生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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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日文明傾頹毀滅，他本該隨它而去，但拜知識荒野所賜，他僅剩的部分以信息生物的形式茍延殘喘，渾渾噩噩地漂浮在瀕臨崩毀又走向新生的靈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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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文明在舊文明的尸骸上萌發(fā)，一位位古神從隕落的詭秘之主和上帝手中接過這世界的控制權，血族始祖托起光芒妖異的紅月，精靈王用三叉戟令天與海對祂俯首稱臣，巨人王將疆域擴張到黃昏的盡頭，空想之龍執(zhí)起玩弄人心的筆……一份份至高無上的力量很快被瓜分殆盡，而知識荒野留下的烙印讓他得到了那雙窺探隱秘的眼睛。

　　?

　　他變成了祂。

　　?

　　祂是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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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睡半醒的夢境在此刻走向盡頭。

　　?

　　祂輕輕吐出一口氣，看不出喜怒，“為了叫醒一個不愿醒來的人，你們還真是煞費苦心?！?p>　　?

　　黑夜女神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祂身后，看向佇立在祂們面前的鋼鐵尸骸。

　　?

　　“脫離迷夢固然痛苦，但你會慶幸自己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