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小葵花課堂的開班
茅草屋里擺設(shè)不多,但是打掃得干凈整潔,桌椅上一絲灰也沒有,床鋪還散發(fā)著陽光曬過后的香味。
“娘,這妹子是咱家來的客,人家可會做飯了,做的魚湯真叫絕,我端了一碗給您嘗嘗?!?p> 牛壯媳婦把湯放在小案上,先半抱半扶著床上的人起來,又塞了幾個枕頭到她身后,才重新端起碗,拿著勺子想喂她。
等牛壯媳婦忙完了,秦舒眉才看清床上老太太的樣子。面色蠟黃,雙眸渙散,嘴唇輕微發(fā)抖,和精干的牛壯媳婦看起來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老太太對秦舒眉沒興趣,對兒媳婦手里的湯倒是很有興趣,一口接著一口,很快一碗湯就見了底,嘴唇也不抖了。
見牛壯娘氣色好轉(zhuǎn),秦舒眉在心中默默下了結(jié)論:這病就是餓的。
老年人不比年輕人,很多粗糧大肉都很難消化,又沒有能立刻補充體力的東西,自然一日比一日衰弱。
據(jù)牛壯媳婦所說,牛壯孝順他娘,一開始拿出積蓄買點豬肉給他娘吃,為了補身子,還專門要帶著大肥膘的。結(jié)果老太太吃完,當日就上吐下瀉,消化更差了。長期吃不下飯,自然血糖就低。
對待這種病人,得吃點軟和好消化的,魚肉是上佳的選擇。應(yīng)急的話,還是身邊備著糖最好。
秦舒眉想通這個關(guān)節(jié),趁著牛壯媳婦收拾碗筷,把道理和她講了一遍。
“現(xiàn)在嫂子也看見了,將來你學(xué)會了制糖,能幫著你婆婆康復(fù)不說,還能上縣里賣錢,干嘛不學(xué)?”
牛壯媳婦手指捻著圍裙,連連搖頭:“這怎么行,一雙鞋換了頓飯,怎么還能要你的手藝,那也太不像話了?!?p> “這有什么,嫂子你收留了我們,牛壯哥還帶著延吉治傷,這就是救命之恩。教你做個糖不算啥?!?p> 面對秦舒眉的真誠攻勢,牛壯媳婦連連潰敗,這位不善言辭的樸實農(nóng)家媳婦,最終還是緊握著秦舒眉的手,接受了她的好意。
聽說娘子要教牛壯媳婦做糖,延吉眼睛都亮光了。這年頭,糖是稀罕物,只有祭灶、祭祖還有重大節(jié)日的時候才會買點吃。侍衛(wèi)家里都是苦出身,甜點糕餅和糖果,對他們來說就是好日子的象征。
“做糖得需麥種和糯米,嫂子你家有嗎?”要是沒有原材料,自己剛才說的那些也都是瞎白活。
“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麥種,至于糯米,那倒是稀罕,不過牛大鵬經(jīng)常在幾個縣城買賣貨,說不定他家有,我去問問?!?p> 既然決定要學(xué),牛壯媳婦就打定主意好好學(xué),斷沒有出師未捷先打退堂鼓的道理。說干就干,她放下抹布,拍了拍衣服,腳下生風(fēng)地往外面走。
“嫂子你居然會做糖!也太厲害了!”延吉看牛壯媳婦走了,歡快地湊上來?!澳媸窍勺酉路?,樣樣精通。”
“好啦,別用這些好話招呼我?!毖蛹卸嗄苷f,秦舒眉是早見識過了,她才不吃糖衣炮彈那一套?!斑€不快去旁邊歇著,明天你換過藥咱們就走?!?p> 據(jù)牛壯說,延吉治的及時,虧得有灰包粉先控制了傷勢,還不算太嚴重,換兩副藥膏消了血瘀就能好。
聽楊昭全在旁邊清了清嗓子,延吉立刻溜得不見人影。
“你怎么在這兒?不是讓你跟著牛壯哥去選麥芽了嗎?”正準備著蒸糯米大鍋的秦舒眉一個不小心,差點撞在楊昭全身上,抬頭不解地看著他。
“何必要再教她制糖,麻煩越少越好。況且這是流放,不是游玩,半月內(nèi)我們必須出現(xiàn)在良州,不然不光侍衛(wèi),連你我也是殺頭的罪名?!?p> 楊昭全面色嚴肅,他一直把秦舒眉當成同伴看,如果她在路上一直浪費時間,那剩下的路程也會很麻煩。
“牛壯哥的娘情況危險,若是不盡快補充能量,很快就會要了命。不明真相的牛壯哥一家,收留了我們就是擔了巨大的風(fēng)險。教她做糖,也是為了報答她收留之恩。況且牛壯哥家有現(xiàn)成的麥芽,做糖很快,絕對不會耽誤明天的行程的?!?p> 她自然知道流放的危險性和嚴肅性,就是因為以后可能都沒機會報恩了,她才不想在流放的路上欠下別人的人情。
楊昭全聽她這樣說,張了張口,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從來都是別人服務(wù)自己,就算自己踢了下人一腳,或者賜了他們手板,下人們也口口聲聲說那是恩賜。
在秦舒眉之前,沒人像她這樣,站在這些底層人的角度說話,更別提要報這些平民的恩了。
“你上學(xué)堂時受的教育不行啊。”
秦舒眉一看他那副眉毛糾結(jié),滿眼不理解的樣子,就知道他根本沒承過牛壯家的情,或者根本沒把這情看在眼里。
要不是看在和這么一個三觀不正的人生活在一起挺難受的份上,我這個形婚對象才懶得再教育你呢。
她拉著楊昭全坐在草墊上,給他單獨開了一堂“小葵花媳婦課堂”。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曾經(jīng)身居高位,就更要有一顆仁慈的心。你看,延昌、延富和延吉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他們和你一樣,都不是金剛不壞之身,為什么要在危難時刻擋在你面前?”
“因為他們奉七弟之命?!睏钫讶氐美碇睔鈮?。之前行軍打仗,自己手指之處,便有男兒前赴后繼,聽上級號令不是最基本的嗎?
“停?!鼻厥婷紱]好氣地瞟了他一眼。
“將在外,君命還有所不受呢,更何況是一個王爺?shù)拿睿恳撬麄儾辉缸o送你,大可在前幾日的刺殺中就不盡力保護你?!?p> “以前你的手下聽你的話,那是因為你是蔚王,但若要是想讓你的手下真對你死心塌地,就得讓他們對你這個人服氣,而不是對你這個頭銜服氣?!?p> 遠遠地看見牛壯媳婦抱了一個袋子回來,秦舒眉趕快結(jié)束了這堂課,拍了拍楊昭全的后背,讓他自行理解人格魅力的重要性。
類似的話,夫子也曾經(jīng)給他們兄弟幾個講過。但現(xiàn)在由秦舒眉這么直白地說出來,理解起來倒是容易許多。
延昌幾個從對她畢恭畢敬,到今日可以說話玩笑,都是她是用真心換真心,用愛護換愛護得來的。有什么從未出現(xiàn)過的東西,在楊昭全的心中悄悄生了根。
拌好切碎的麥芽和糯米飯,秦舒眉錘了錘發(fā)硬發(fā)僵的后腰,對著牛壯媳婦笑得開心。
“這樣就成了,發(fā)酵一夜,明日便能熬糖了?!?p> “妹子,你這真是,唉,我都不知說什么好了?!迸严眿D是實在人,不會說太多感謝的話,她把秦舒眉推出廚房,轉(zhuǎn)身直接從家里的面缸里舀了幾大勺混著雜糧的白面出來,準備給秦舒眉這群人做點自家都舍不得多吃的硬實貨。
牛壯早就收拾好了兩間屋子,因為被褥不夠,他將最后一床厚褥子給了秦舒眉夫婦,給剩下三個男人鋪了厚厚的一層干草。怕他們熱,每張床鋪上還加了一張竹席。
“妹子和她男人一間,三個兄弟一間,這樣成不?”他向五個人展示了一下勞動成果。
她真的要被迫和楊昭全同床共枕了?!
秦舒眉看著那張打理妥當?shù)拇?,不得不和男人睡一起的羞恥感,打敗了想睡干凈被褥的沖動。她恨不得向牛壯再要點干草打個地鋪。
秦舒眉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洗漱干凈坐床上的,等她反應(yīng)過來,楊昭全已經(jīng)關(guān)好了門坐到了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