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千錘百煉
“圣上駕到?！?p> 聽到熟悉的高呼聲，高小川驚得一蹦三尺高，然后連滾帶爬的從兵仗局里沖了出來。
但心中卻是驚恐不已，萬歲前兩天才來的，怎么今天又來了？
當(dāng)皇帝真清閑啊，可你就算再清閑，來這種爛地方干什么呢？是木頭不好玩，還是宮中的女人不好玩？
在高小川的帶領(lǐng)下，天啟一踏入兵仗局的大門，又看到成百上千的身影跪伏在地，于是眉頭一皺的道：“下次別讓工匠們放下手中之事迎駕了，好好做事即可。”
“是，萬歲?！备咝〈ㄟB忙應(yīng)承。
天啟示意了一下，高小川會意，立即對眾工匠道：“萬歲體恤爾等，下次不用迎駕，都起來，快去干活吧?！?p> 眾人小心翼翼的起身后，又立即回到各自的工位，偌大的兵仗局再次響起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簟?p> “你派人到火藥局將最好的二十個工匠找來?！碧靻⒂址愿栏咝〈ǖ?。
高小川心頭一動，莫不是萬歲又發(fā)明了更好的火藥？他不敢耽擱，連忙派一少監(jiān)去執(zhí)行命令。
天啟沒有找一個涼快的地方待著，而是向兵仗局里面慢步走去，高小川一驚，連忙道：“萬歲，里面悶熱異常，且異味難聞……”
“是啊，萬歲，龍體要緊?！蓖躞w乾也勸道，而且他自己打心底也不想進入這么臟亂的地方。
天啟隨意揮了下手道：“無妨?！?p> 王體乾沒辦法，沒有再勸。
高小川也很無奈，他之前打交道的最大人物就是兵仗局前任掌印太監(jiān)，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應(yīng)對大明天子，只能小心的跟著。
其實，不只是他，整個兵仗局的所有人，包括正在工作的工匠，也都悄悄的留了個心眼，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觸犯了龍顏。
有人看到天啟過來，本能的就要跪迎，不過立即被天啟揮手制止，高小川領(lǐng)會，看到有人心不在焉就呵斥他認真干活，不用跪拜。
隨著不斷深入，由汗臭、鐵水、木料、炭火等混雜在一起的難聞氣味越發(fā)濃郁，簡直令人作嘔，更別說天啟這樣的九五之尊了。
不過，他的靈魂來自另一個世界，沒有那般高高在上，所以即便有些不適，也是盡量忍住。
一旁的高小川則忍得更加難受，因為他很少會進入里面，即便偶爾進來察看一番，也是用手帕捂著口鼻。
王體乾更不必說，幾次差點要吐出來，好在努力忍住了。
可現(xiàn)在連天啟都沒這么矯情，他們敢這么做嗎？
“叮叮當(dāng)，叮叮當(dāng)……”
天啟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跨過一道門檻后豁然開朗，一股熱浪也撲面而來，汗水從毛孔中不爭氣的就要決堤而出。
這里和外面簡直是兩個世界，一個熱似火爐，一個天寒地凍。
“萬歲，小心龍體啊。”高小川壯著膽子提醒道，生怕皇帝在自己的兵仗局出什么問題，那樣的話，自己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無妨?！?p> 說罷，天啟直接走向最近的一個煉鐵爐，兩個脫去上衣的工匠正揮汗如雨的敲打一塊燒紅的鐵塊。
他們神情專注，再加上周圍的吵雜聲，一時竟沒注意到天啟一行的靠近。
直到揮起大錘的那個漢子正要砸下去，眼角的余光無意間瞥了一下，頓時臉色一變，手頭一松，差點讓錘子落下來砸到自己，因為根本沒想到皇帝會來到這樣的地方。
還不待天啟出聲制止，他已經(jīng)丟下錘子跪伏在地。
另一人嚇了一跳，慌亂間手一松，夾住鐵塊的鉗子掉落，連帶著燒紅的鐵塊也從鐵砧上掉下來，差點燙到自己的腳。
高小川連忙道：“別跪了別跪了，快起來做你們的事?！?p> 天啟以防再出現(xiàn)這樣的事，立即讓身后跟著的幾個太監(jiān)和大漢將軍去通知其他人不要跪拜，安心做事即可。
兩個工匠忐忑的站起，然后又重新開始工作，不過，他們雖然還在賣力的干活，但打鐵的節(jié)奏明顯已經(jīng)亂了。
天啟沒再看他們，立即向下一處走去，這兩人正在進行另一個步驟：卷槍管。
他們將一個完成鍛打的燒紅鐵板放在一個U型模具上，然后不斷的錘打鐵板的中間部分，這樣的話，鐵板就會從中間一點點凹進U型模型內(nèi)。
為了使鐵板能更快的彎曲，所用錘子的錘面是成球面的。
但是，鐵板從加熱爐里拿出來后，會不斷降溫，而溫度不夠，便很難錘打，所以工匠需要不時的將鐵板送進加熱爐里加熱，然后再拿出為錘打，如此反復(fù)。
這是一個緩慢又非常耗費體力的工作，同時也消耗心力，因為要全神貫注，不時的轉(zhuǎn)動鐵板的位置調(diào)整其受力面，不然就很難成形，或者達不到想要的形狀。
隨著不斷的錘打，鐵板便慢慢的合攏，最終形成一根管狀雛形。
但這還只是完成槍管的第一步，如果要保證槍管的質(zhì)量，還要在外面用第二層鐵板包裹，這就需要將上面的工作再重復(fù)一遍，最終形成雙層槍管，其目的自然是保證槍管的安全性。
一根槍管的好壞，不但影響火槍的威力，也關(guān)乎到士兵的性命，因為劣質(zhì)槍管說不定什么時候就炸膛了。
管狀雛形打造出來后，接著就將一根均勻粗細的圓鐵棒插入鐵管內(nèi)，其重要作用就是決定槍管的口徑。
因為剛錘打出來的槍管肯定不會是正好合適的口徑，所以又要不停的錘打，加熱，錘打，再加熱，如此反復(fù)，千錘百煉。
而這時候的錘打，就要改用凹面錘，這個凹面錘的作用與U型模具相同，使鐵管不斷成形的同時，接口處的痕跡合攏并消失。
最后再換上普通的平面錘，對鐵管的外觀進行定型。
這個時代的槍管外形并非后世常見的圓形，而是八邊型，因為這種形狀的槍管更容易固定在槍托上。
完成整形后的鐵管，就可以將里面的鐵棒取出來冷卻了，這個過程不能直接放到冷水里進行，否則極容易導(dǎo)致槍管變形，那樣的話，就很難補救了。
槍管完成冷卻后，接著便要將內(nèi)壁用鋼鉆鉆得平滑光直。
這對工藝的要求很高，每天大概只能鉆進一寸左右，所以光是鉆好槍管，可能就要一個月時間。
當(dāng)然，如果偷工減料，那就另當(dāng)別論，現(xiàn)在天啟親自盯著，自然不允許這種情況發(fā)生。
不過，他也不可能一直觀察這個不斷重復(fù)又漫長的打造過程，他現(xiàn)在只有一個感覺：太慢了，太辛苦了。
這還是他不知道一支完整槍管的打造過程，否則恐怕會直接崩潰。
一個熟練的工匠生產(chǎn)一支火槍都要一個多月，如果要量產(chǎn)一萬支槍，那不至少要一千個熟練的工匠用一年的時間？
作為一個擁有現(xiàn)代靈魂的皇帝，完全接受不了這樣的效率，所以他的第一想法自然就是上機械，哪怕是水力機械也好。
可現(xiàn)在沒了發(fā)明點，自己又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只能另想他法了。
正在這時，一個身影從不遠處沖過來，然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邊瘋狂磕頭，一邊哭訴道：“萬歲，請給小人作主啊，給小人作主啊?！?p> 見到這一幕，王體乾大驚，正要下令將其逮拿，卻被天啟揮手阻止。
這就是所謂的告御狀嗎？那可是要冒不小的風(fēng)險，一般人不到走投無路，肯定不敢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