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時間在被打發(fā)

　　長椅上的沉默沒有持續(xù)多久。

　　四條詩音輕輕的出口氣。

　　她看著面前的藍(lán)白機(jī)器貓，想起了星期四的劍道部事件——那里她有些地方很困惑。

　　平靜的話語像是在自言自語，四條詩音慢慢地說道：

　　“東京的淺草寺里面有高僧，在那里可以許愿，他們會給你一個護(hù)身符，保佑你無災(zāi)無難愿望成真，所以每年都會有大量的游客或者虔誠的拜訪者去淺草寺上香。”

　　四條詩音停頓，繼續(xù)說道：

　　“但事實上，愿望的成真不是靠虔誠或者僧人的禱告，而是自身的努力，大部分去求符的人都只是想尋找一個寄托，繼續(xù)下去的理由。”

　　長椅的周圍是人來人往的人流，但坐在上面的早川望和四條詩音像是被隔開。

　　早川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這個少女的話總是話里有話。

　　沉默了一會兒，早川望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像是在講故事，語氣平緩帶著調(diào)侃：

　　“公元2世紀(jì)安敦尼王朝時期，有一位異國的使者來拜訪羅馬，為的是表達(dá)自己國家對它的尊敬，畢竟羅馬王國是當(dāng)時最強(qiáng)大的國家，地中海甚至一度成為它的內(nèi)海。”

　　“按理來說，能夠主動臣服的國家是不需要再出征，但那位使者沒能走出宮殿，原因是他對當(dāng)時的國王圖拉真如此說道——”

　　“「啊，偉大而又神圣的王啊，您是世界上最尊貴的人，能夠一睹您的面容也已經(jīng)是我此生最大的無憾，我用何種語言都無法表達(dá)您的英俊，代表……」”

　　“但是那位侍者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衛(wèi)兵叉了出去。”

　　“……”

　　四條詩音沉默了一會兒，略微困惑：

　　“我只看過《羅馬十二帝王傳》，《君士坦丁時代》以及《羅馬法史》，你說的故事我沒有聽過?！?p>　　早川望解釋：

　　“那是我編的，歷史上的原型是亞歷山大出征時期，阿里斯托遇到了投敵的將領(lǐng)，因為他太過于諂媚，被暴躁的阿里斯托一劍刺死?！?p>　　“所以這和我的話有什么關(guān)系？”

　　“有很大的關(guān)系——”早川望看向她，“你可以說話不要繞圈子嗎？我們不是接頭的特工或者間諜，這里很安全?！?p>　　四條詩音陷入沉默。

　　“抱歉，有時候會不自主的想要找到切入點?！?p>　　“你和部長聊天怎么不像是間諜對接？”早川望嘆聲。

　　“人和人的親密關(guān)系是不同的?！彼臈l詩音解釋，“我對你的好感可以忽略不計?！?p>　　“……”

　　早川望一時間無法反駁……因為沒有好感所以找話題需要繞這么大一圈嗎？你可以選擇沉默的喂。

　　“那把道具劍是你的？”四條詩音注意到了早川望手上的爆碎牙。

　　“友人的?！?p>　　“說起來?！彼臈l詩音撩起耳邊的發(fā)絲，“劍道是一門算的上難的運動，新手從拿起劍到揮動劍，最少也需要一個月?！?p>　　“雖然努力可以加快這個進(jìn)程，但無論如何，劍道的難度不會因為努力而改變，就像登山的人可以加快速度，但他到達(dá)山頂?shù)木嚯x沒有改變?！?p>　　早川望思考片刻：

　　“你想問我星期四的那天，為什么能贏是嗎？”

　　早川望說，把這一長段的話翻譯過來就是這個意思。

　　四條詩音喜歡繞圈子說話，他能做的就是跟上思維，然后直白的切入，不折磨自己。

　　“因為部長幫我特訓(xùn)了?！痹绱ㄍ_口說，“部長的特訓(xùn)加上天賦，所以贏下來了?！?p>　　“聽上去不太可能?！?p>　　“人的天賦是很可怕的東西?！?p>　　“不，我是指雨宮同學(xué)的特訓(xùn)?！?p>　　“……”

　　“不過我相信你?！彼臈l詩音輕嘆了一口氣，“不管怎么說，雨宮同學(xué)會開心，劍道部的人也不會再找麻煩，這件事還是謝——”

　　四條詩音的話卡住。

　　“謝……”

　　她慢慢的蹙眉。

　　“……”

　　最后是沉默。

　　“嗯。“

　　四條詩音輕咳一聲，慢慢抬眼：

　　“早川同學(xué)，從現(xiàn)在開始，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從黑暗升級到了葉子?！?p>　　“喂喂喂黑暗是什么？”早川望頭疼。

　　“眼神的拒絕觸碰?！?p>　　“我是克蘇魯？不可言不可視不可理解？”

　　“差不多?！彼臈l詩音笑了笑。

　　“有人說過和你聊天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嗎？”

　　早川望移開視線，她的笑容早川望無法直視，某種程度上她也是克蘇魯，不可言不可視不可理解。

　　“認(rèn)識我的人大部分都說我很有禮貌。”四條詩音回復(fù)。

　　早川望想了想，開口說道：

　　“在鳥羽上皇院政期間，有一位白面金毛九尾狐變化而成的絕世美女，由于其才識廣博而又絕世美艷，被人喜愛，只要見過她的人都會夸贊她然后喜愛她，但事實上，她是一頭會吸食人精氣的妖怪?！?p>　　他的話也繞起了圈子，因為他發(fā)現(xiàn)這樣無論是嘲諷還是夸贊，都可以被對方理解——而且比直接冠以「笨蛋」要更加嚴(yán)厲。

　　四條詩音冷淡道：“抱歉，我不是玉藻前，而且我的里表如一，硬要說的話，我更想成為奧爾良的圣女?！?p>　　早川望沒有反駁。

　　奧爾良圣女，那是法蘭西的傳奇人物，貞德的名稱。

　　她是拯救法蘭西的英雄，擊破了英軍的不敗神話，軍事天才。

　　某種意義上這個比喻很恰當(dāng)，因為四條詩音擁有她的美貌、智慧、堅毅、信念，想來是閱讀了很多的中外歷史最后喜愛上了那位人物。

　　但圣女貞德死的時候才19歲，她被勃艮第人俘虜，移交給英軍，沒能見到國家統(tǒng)一就被處以火刑燒死。

　　那是一件很遺憾很無奈的事情，如果有一名真正的騎士就好了，那樣可以拯救她。

　　當(dāng)然，四條詩音不是貞德，而且她也有個地方不像。

　　早川望看向四條詩音的胸脯。

　　——然后輕咳。

　　他不敢說出去，不然會被四條詩音用嫌棄的目光注視，然后聽到她冷漠的聲音“如果你在用目光性騷擾的話我會考慮警視廳的電話?！边@般。

　　所以早川望收回了目光。

　　“好的，奧爾良的A階圣女?！?p>　　四條詩音疑惑道：“A?”

　　早川望想了想，解釋道：“Archer，我的友人跟我講的，圣女貞德的職業(yè)是Archer，那是一部以歷史人物為舞臺的奇幻故事?！?p>　　四條詩音若有所思的點頭。

　　“很奇怪的知識，但是我會記下的?！?p>　　早川望的良心有點痛苦，但他淡定點頭。

　　“嗯，不客氣?！?p>　　時間在對話中慢慢流過，身前是走動的人流，四條詩音和早川望的對話大部分是地理和古時代的典故，正常而又直白的交流很少。

　　但不知為何，早川望卻不覺得麻煩。

　　大概是坐在這里太無聊了，時間需要被打發(fā)，而這樣的對話恰巧可以打發(fā)多余的時間。

　　“對了?！彼臈l詩音開口，“你知道人一生中的時間有多久嗎？”

　　“根據(jù)東京2013人均壽命報告顯示，男性73.1歲，女性81.8歲。”早川望即答。

　　“折換成小時？”

　　幾秒過后，早川望再次即答：

　　“男性六十三萬九千四百八十個小時，女性七十一萬八千三百二十個小時——怎么了？”

　　四條詩音沉默的時間比較長，然后開口：

　　“女性應(yīng)該是七十一萬六千五百六十八個小時?！?p>　　早川望微妙開口：“我承認(rèn)，我是估算……所以你想說什么？”

　　“人這一生中平均下來，只有六十七萬個小時?！彼臈l詩音慢慢開口，“而當(dāng)67萬個小時過后，我們氧化成風(fēng)，能變成啤酒上相鄰的泡沫，能變成空氣中微不足道的塵埃，所有的最后，都是不存在的東西?！?p>　　四條詩音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很奇怪，讓早川望有點愣神，這種理科生的浪漫是于宇宙中不變的定理帶來的撼動。

　　而她的下一句，是帶著笑意的話。

　　“所以想要表白，你可以現(xiàn)在說。”

　　早川望的愣神消失，奇怪的氛圍也退去，她話語中的勾引和玫瑰色的背景，都掩蓋不住她嘴角露出的微笑——他想起了第一次的見面。

　　早川望深吸了一口氣。

　　“你知道龐加萊回歸嗎？在一個封閉系統(tǒng)中，任何粒子在經(jīng)過一個漫長的時間之后，必然能回到其無限接近其初始位置的位置，盡管這個時間的長度遠(yuǎn)遠(yuǎn)超出我們所能想，但是它必然會實現(xiàn)，世界是輪回的?！?p>　　“所以，如果我會對你表白，那只能說明曾經(jīng)某個時刻，你對我表白過。”

　　早川望說，盡管龐加萊回歸的定理用在這里可能不太對，但只要最后一句話的意思傳達(dá)到就足夠。

　　“你很自戀?！彼臈l詩音開口，冷漠的聲音是熟悉的感覺。

　　“原話奉還?！?p>　　氣氛重新變得寒風(fēng)蕭瑟。

　　在某種意義上，這種現(xiàn)象也是龐加萊回歸。

　　中間的三八線沒有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