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了了攜心容到了無著庵,隨大流上了香,添了香油錢。
廣南雖早晚已涼下來,可現(xiàn)在日頭高掛,曬得人昏昏欲睡。
她倆出門又早,原本包了兩塊點心在車上吃了。心容是個心寬體胖的,而沈了了一晚上焦慮擔心滴水未進,現(xiàn)時亦覺頭目森然。
沈了了問了庵里的小比丘尼,靜慧師太等人都在側院看診,今日不僅客房滿了,連齋飯也未必顧得過來。好在沈了了常來,添的香油錢也大方,小比丘尼識得她,尋了個粗使仆婦給她們找了一碟子綠豆糕,一碟子什錦糕。
剛就著茶水墊了幾口,沈了了瞧見靜慧步履匆忙從側院過來,趕緊跟了上去。
靜慧本來只顧著往庵堂后面沖,一時不曾留意沈了了從側面跟過來。沈了了便緊跟著她到了庵堂后面的院落,倒像是兩人一同去的,一路上無人阻攔。
靜慧到了后院,看到主持靜虛師太在藥房前指揮著人配藥煮藥,一頭便扎到她跟前:“師姐,今日來看診的,又有幾個同樣癥狀!“
靜虛聽及此,立刻駐足細細詢問。
“今日來的幾個,也是颶風被水淹了船塢,后來吃了官府給的防瘟疫的湯藥。才吃了三副,上腹疼痛難忍,頸部以有些腫脹,都還在發(fā)熱?!?p> 靜慧語氣急促,焦急無比:“師姐,快想想辦法,若晚了,只怕又是……”
一時難受得說不下去。靜慧雖與靜虛年紀相仿,修身養(yǎng)性的功夫卻遠不及師姐。靜虛到底沉穩(wěn)些,剛準備細問,就看到她旁邊的沈了了。
靜慧順著師姐目光看去,唬了一跳:“嗬!你怎么在這兒?”
靜虛見她問的無禮,趕緊施禮接話:“沈施主可是有什么急事?此處制藥煮藥,非庵堂人不可入內(nèi),施主見諒?!?p> 沈了了也趕緊回禮致歉:“師太言重了,我本是尋靜慧師太說話,哪兒知道一路跟到這兒。我這就退出去?!?p> 說罷趕緊欠了欠身,又對著靜慧福了一福:“靜慧師太,我在前面偏堂揀福豆,我這不是急事。若您得空,我再尋您說話。”
靜慧合了雙掌答道:“沈施主,我這確是急事,您先前面稍候?!闭f罷叫過一個小比丘尼,送沈了了原路出去。
無著庵里都是比丘尼,來燒香進佛的多是廣南府地的婦人。若想知道各家后院閑話,即便庵里比丘尼嘴嚴,也抵不住各家跟著夫人小姐進香的丫頭仆婦話多。
靜慧幼年學過抓藥,因機緣被郎中指點個兩年。雖則性子直,說話不走心,但醫(yī)術不錯,心術又正,頗得主持倚重。
而沈了了也是個干脆利落人,雖則做了翠香閣的生意,靜慧待她與其他香客并無不同。翠香閣諸人有個不好言說的病痛,找靜慧便宜得多。是以沈了了平日里來無著庵,都是尋靜慧說話。
沈了了學廚的時候,就學過藥膳藥理,聽靜慧剛才說的,像是中毒的跡象。
心里七上八下回到前面偏堂,心容正伸著脖子四處張望,看見她便提著裙子快步迎過來:“姐姐,可尋著靜慧師太了?”
她問是問了,卻根本沒管沈了了回沒回話,自顧自說:“可不得了,我適才揀福豆揀得煩了,想尋人問問今年仲秋那五色繩可還能請著?!?p> 沈了了點點頭,她去尋靜慧師太,也是想看能不能多請幾根回去辟邪。
“我剛進西南角的偏堂,見著個仆婦打聽這事,誰知這仆婦說這無著庵藥死了人呢,師太們哪兒還得空祈福請五色繩!”
心容后面那句是咬著沈了了耳朵說的。沈了了知道,心容性子好,人又面善,讓人望之可親,誰有什么事,都十分愿意說與她知。因著這個,她雖疲懶,在翠香閣卻有一席之地。
“你可問了經(jīng)過?”
“我本來想著這仆婦怕是道聽途說,聽岔了也有的。誰知道她竟是前兩日,那來看診的人……死了,被官府的人拉走后,就是她去清掃的?!?p> 心容打了個寒戰(zhàn),繼續(xù)道:“她說那人像是下沙口村的,平日里行船,身體康健著呢。這次也就是吃了防瘟疫的藥,送來的時候就不行了。當時她聽靜慧師太說,像是中毒……”
心容越說聲音越低,說到最后,滿是擔憂地看著沈了了:“姐姐,那防瘟疫的藥,咱們都吃了的,你說,咱們要不要也去看一看?”
沈了了瞪了她一眼:“誰看你也不用看!”
心容被她說得縮了縮脖子:“哎呀好姐姐,我就這么一說。這可叫什么事呢!”
這個心容,嘴巴叼著呢,因人長得富態(tài),平日里吃食是忍了又忍戒了又戒。
她的道理是,既然喝涼水都長肉,那她入口的東西,必須是好吃的。只要她認為不好吃,即便能救命,那是絕對不入口的。一個防瘟疫的藥,她指定沒吃。
可心容的擔憂不無道理。她能這么想,那些喝了防瘟疫的,更得這么想!沈了了看了下這無著庵里進出的各家夫人小姐,只怕這些話,早就傳得滿廣南府遍知了。
風起萍末,三人成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