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山神廟相隔一個山峰，林宵尋了一處樹木茂密的空曠地，在這里生了一堆火。懟懟背著他的箱子，林宵則將還有一絲氣息的曹屠陽扔在了地上。楚玉緩過了些心神，照顧左眼已經(jīng)沒了的陸鳴。
懟懟沒有管其他人，先取水遞到林宵嘴邊：“喂，你趕緊喝?！?p> “你當(dāng)我是充氣娃娃嗎？”林宵沒好氣的道，“喝水就能恢復(fù)原樣？”
他的右手干涸如枯瘦的樹枝，仿佛失去了生命力一般。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只是被那把刀吸去了全身的力量，后遺癥全體現(xiàn)在手上了。打一個曹屠陽便成了這副模樣，如果正面面對萬山岳，豈不是直接脫水？
懟懟當(dāng)他是抑郁癥，竟然沒跟他一般見識。反而是細(xì)心的給他檢查了一下傷勢，但是嘴欠的她還是調(diào)侃道：“你不太行嘛，就一個曹屠陽，看把你虛的?！?p> 被女人說不行，林宵從來沒有受到這種污辱。就要跟她解釋一下到底什么才叫做行的時候，曹屠陽醒了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綁，右手也是空空如也，劇烈的斷臂疼痛使他怒目圓瞪：“你們是什么人！”
懟懟湊上前，讓他看清了自己的臉，冷笑道：“神策軍很了不得嗎？”
“你是……那個南齊女人！那他是林宵？”曹屠陽不再威脅他們了，知曉這樣做毫無益處，這兩人與自己是不死不休的存在。
林宵有樣學(xué)樣，拿了一把匕首在火上烤，陰側(cè)側(cè)的道：“曹將軍，我和賤內(nèi)有些話想要問你，麻煩您配合一下?！?p> 懟懟白了他一眼，誰是你賤內(nèi)了？不過有外人在，還是給了他這個面子。
“呵……呵呵……”曹屠陽陰冷的眼神掃了一圈，“雖不知你們想要做什么，但總不至于愚蠢到與將軍作對?！?p> 林宵拿著匕首在他面前比劃：“猜對了，我們就是來取萬山岳狗頭的?！?p> 提及萬山岳，楚玉像是被激活了一般，發(fā)瘋也似沖過來：“我殺了你！萬山岳！我殺了你！”
懟懟搶先一步將楚玉攔住，沒好氣的瞪了林宵一眼，壞了他想要趁機占便宜的美夢。
林宵訕訕坐下，不理會兩個女人如何，對曹屠陽和顏悅色的道：“曹將軍，我知道你們的萬將軍是洪荒境巔峰的大高手，天下無敵。而我呢，只是一個不入品的廢物。她呢，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所以你有什么可避諱的呢？我們只想知道萬大將軍的作息時間罷了?！?p> 曹屠陽吐出一口血，右手?jǐn)啾垭[隱作痛：“我奉勸你們，放棄這種白癡的想法?！?p> 林宵將匕首抵近他的喉嚨：“我們只想知道，萬將軍的日常行程而已，你不會這么吝嗇罷？”
“將軍每日辰時正，會親自監(jiān)看軍中早操，其余時間，我也不知?！辈芡狸柵蘖艘豢?，“讓你們知道又如何？即便在神策軍四鎮(zhèn)中，萬將軍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就憑你們？想要近他身都不可能?！?p> 懟懟似乎比林宵的信心更足，最初追殺萬山岳不過是一時之憤。但是此時，卻已經(jīng)是可以實施的具體目標(biāo)。她更關(guān)心的，是被神策軍拐賣的孩童去向：“你們抓走的那批孩童，現(xiàn)在在哪兒？”
“將軍早就猜到你們會來劫營，便讓費澤先行一步，將他們帶到北方去了。果真是大有收獲，南齊悍將淳于相的人頭，好大一份軍功?！辈芡狸栄笱蟮靡猓吘箶貧⒁幻榛木掣呤?，是對南齊實力的極大削弱。
“北方？”懟懟最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她是南齊人，絕難深入大魏境內(nèi)救人。
“北方哪里？”林宵皺眉問道。
“我怎知道？”曹屠陽笑道，“可能是極北三州吧。”
懟懟狠狠地在他傷口上踩了一腳，絲毫沒有憐憫之心，冷聲道：“你這說辭騙林宵這等三歲小孩子還行，想騙姑奶奶么？極北三州現(xiàn)在反叛軍聲勢浩大，你們神策軍北鎮(zhèn)大敗而歸。你跟我說把孩童送到那里去？想要賣給誰？”
曹屠陽疼得在地上翻滾，額頭滴出斗大的汗珠，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林宵看得也是肝疼，他只會拿匕首嚇唬一下，沒想到這女人直接就上刑了。
曹屠陽還要表現(xiàn)硬氣一點，懟懟直接奪過匕首，扎進(jìn)他的小腿。滾燙的刀尖刺進(jìn)肉中，帶出一股燒焦的味道。
“京城！京城！”曹屠陽也不敢再扛，疼得撕心裂肺，“送到京城去了！”
“接頭人是誰？”
“這個我真不知道！”曹屠陽有氣無力的回答，現(xiàn)在已是半殘之軀，生無可戀。
林宵還在咀嚼他方才那句話的涵義，不防陸鳴突然竄了出來，從懟懟手中奪過匕首，還將她撞倒在地上。林宵急忙護(hù)住懟懟，卻看到陸鳴舉起匕首，用僅余的一只眼睛發(fā)狂似的看著曹屠陽，口中喃喃念叨：“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一刀，兩刀，三刀……在曹屠陽絕望的慘叫聲中，被他幾個時辰之前還看不起，曾經(jīng)折磨過的那個人連續(xù)十幾刀刺穿了喉嚨、頭部，以及身體上任何完整的地方。
林宵捂住懟懟的眼睛，并沒有阻止他，想要的情報已經(jīng)知曉了，這個人留著也無用。而且他也是殺害懟懟朋友的兇手，拐賣幼童案的參與者，死不足惜。
懟懟沒好氣的拍開他的手：“你把我當(dāng)小孩呢，這種程度的事情，我還把握得住?！?p> 過了好一會兒，曹屠陽的尸體都已經(jīng)血肉模糊，陸鳴仍舊瘋狂的揮舞匕首上下。楚玉奔過去死死的將他抱住，泣聲求他停下。陸鳴像是失去力量一般，重重的癱軟在她的懷里。
楚玉恢復(fù)了鎮(zhèn)定，朝林宵、懟懟道：“多謝賢伉儷相救。大恩大德，我古華派沒齒難忘?！?p> 一夜之間，楚玉長大了，成熟了。
懟懟收拾了行李，將林宵的箱子背在身上，說道：“山水有相逢，我們這就告辭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們還是早些離去吧?！?p> 在林宵的抱怨聲中，懟懟強拉著他離開了這個簡陋的營地。楚玉望著地上一片狼藉，心中酸苦。
他們?nèi)置靡鈿怙L(fēng)發(fā)的從門派出發(fā)，前來刺殺叛徒萬山岳。結(jié)果現(xiàn)在二師兄不知所蹤，三師兄廢了一只眼睛，損失太過慘重。回家吧，尋門中的叔叔伯伯們商議古華派的未來。
她吃力的將陸鳴背起，艱難而又堅定的朝北方行進(jìn)。這一夜她亦沒有休息好，但是為了擺脫神策軍的追殺，只能連夜趕路。
從黑夜走到天明，楚玉尋了一間山野客棧準(zhǔn)備歇息一會兒。這時節(jié)，客棧內(nèi)卻已聚集了不少的江湖豪客，也有許多人帶著不懷好意的眼神打量著楚玉，像是看一只羔羊。
楚玉不敢多言，低頭要了一間房，便踏上了樓梯。
“小姑娘，山高路遠(yuǎn)的，你也累了吧，過來陪大爺喝幾杯。”說話的是一個在臘月寒冬都敞胸露乳的壯漢，同行的同伴都哈哈大笑，隨聲附和。
如果換作以前，楚玉早就罵過去了。但經(jīng)歷過生死，她的心境已經(jīng)不比從前，只是低聲和氣的說道：“諸位好漢，小女子不勝酒力，便不打擾各位的雅興了?！?p> 那壯漢怒而起身，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楚玉跟前，伸出一張毛茸茸的大手便要抓她。楚玉急忙閃躲，衣袖都被他扯下了一塊，露出了雪白的皓腕。
那壯漢愈發(fā)興奮異常，他的幾名同伴都笑著起哄。楚玉聞到一股腥臭的酒氣，知道這人是借著醉意在耍無賴。如在平時，她的幾位師兄都會替她出頭。但今時不同往日，只能忍氣吞聲的退后，想要趕緊上樓。
壯漢卻拽住她的手腕不放，嘴上說著極下流的話?？吹剿持粋€半瞎之人，又是一陣大笑：“小娘子，這就是你的相好嗎？怎么是個獨眼，不如舍了他，跟了本大爺罷。”
楚玉差點要急哭了，如今孤立無援，眼看他的同伴都圍了上來。其余江湖人士作壁上觀，有看熱鬧的，有事不關(guān)己的，有害怕這一伙人的，但就是沒有來幫她的。
對于江湖險惡，她又理解了幾分。如果沒有實力，只能任人魚肉。
“要鬧滾遠(yuǎn)點鬧，莫要擾了我的清凈?！?p> 那壯漢醉眼惺忪的回望聲音來處，說話的是一介錦衣貴公子，明黃色的長衫，桌上擺一柄長劍，飄飄如謫入凡間的仙人般。
“我祁烈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小白臉?！逼盍曳砰_了楚玉，搖搖晃晃的走到那名公子哥的面前，吐著酒氣道，“喂，你這小白臉，想嘗嘗本大爺?shù)娜^嗎？”
那貴公子吹了吹手中的茶杯，嘗了一口，露出不滿意的表情，淡然地說道：“你們也是去參加開門典儀的嗎？這劍宗是如何行事的，你們這種小嘍啰都有資格參加。”
“是又如何？”祁烈道，“少廢話！本大爺?shù)故且纯词悄愕男∧樣玻€是我的拳頭硬！”
就在他挑釁時，身邊的一名同伴突然臉色大變，急忙湊到他身邊，小聲警告道：“祁老大，小心這人！他是南齊皇子蕭瓏！”
“蕭瓏？”祁烈念了一遍這個名字，隨即驚魂一跳，“南齊皇子？萬相宮的大弟子？”
南齊蕭瓏的名聲在外，祁烈只是喝醉了酒調(diào)戲一下弱女子而已，并不是想要自殺。認(rèn)出了蕭瓏之后，立馬便老實了下來，招呼同伴們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下喝酒，一時客棧內(nèi)鴉雀無聲。
楚玉朝蕭瓏行了一禮，軟聲謝道：“多謝公子。”
蕭瓏卻沒有應(yīng)聲，楚玉討了個沒趣，便先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