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復習了酒宴禮儀,很快酒宴日子到來了。張鑫給我準備了一套短裝禮服,若隱若現(xiàn)的。臨行前,張鑫拿出一只簪子遞給我:“小心點,簪身有毒,見血封喉,不要誤碰?!?p> 我接過一看,簪子上鑲嵌著一個玫瑰樣的裝飾。我有點不悅:“玫瑰很俗。”
張鑫笑了,說:“我也知道很俗,不過到了酒莊你就知道為什么了。”
我問:“不能現(xiàn)在就告訴我嗎?”
張鑫說:“雷金宇非常喜歡玫瑰花。每個人喜歡的東西不一樣,我們投其所好便是,再說,玫瑰也不錯,經典永不過時,就像康乃馨,花店年年就屬它賣得最好。”
提到康乃馨,我想起了母親。張鑫看了看我,問我怎么了。我沒答話,只是沉默離開。
酒莊來車接我們,我和張鑫坐在車的后座,車有點顛簸,一路上氣氛都不太好,我搓弄著手腕上的吊墜,全程沒有講話。
張鑫找了話題:“你知道嗎,其實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想做了,中途反復放棄過,最后最后,還是決定做到底?!?p> 我沒答話。
張鑫說:“要不是遇見你,我估計也下不了決心?!?p> 我的心情一直在低谷,還是不想說話,張鑫也就不再言語,一路沉默,臨到酒莊,司機提醒我們:“張老板,前面快到了?!?p> 前面高大院墻中間有一道大鐵門,恢弘氣派。進入鐵門后,路過一座塔樓,又開了很久,才來到一座偌大的別墅。別墅精致典雅,彰顯它主人身份的雍貴。
車接近鐵門,很多護衛(wèi)在鐵門前迎接賓客,張鑫從車窗遞出去兩封請柬。
門衛(wèi)彬彬有禮地打開請柬,看過后,讓開大門:“張老板,伊小姐,請!”
車進入院內,張鑫與我下了車。
司機離開后,張鑫小聲問我:“準備好了?”
我點點頭,沒什么話,整理了一下胸前禮服的衣襟。出門前,我藏了一把小刀在胸口里,以備防身。
酒莊的大門敞開著,賓客絡繹紛紛走進里面,迎賓中間為首的,正是酒莊老板,連文昌。我陪同張鑫走進別墅大門時,連文昌也看到了我們,立刻熱情地迎了上來。
“張老板!哈哈?!边B文昌和張鑫擁抱致意,“一路辛苦,很勞累吧?!?p> “哪有,連總的座駕,舒適得很,要不是趕來見您,我都想去兜風了!”張鑫開心地說。
“這位是?”連文昌看向了我。
“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伴,伊小姐?!睆場握f。我有點不自在,向連文昌僵硬地施禮:“連總您好。”
連文昌身邊有三個賓客。其中一人又高又胖,虎目獅鼻,正是雷金宇。又有兩個人從大廳方向走過來,其中一個賓客又高又瘦,而另一個矮個子賓客一直在死死盯著我,我心中有點發(fā)毛,自己應該沒有什么地方露出馬腳才對。
“連老板的酒莊怎么樣?”張鑫突然問我,我才清醒過來。我沒作回答,恢復禮節(jié)性的笑意。
在更衣室寄存外套后,連文昌帶著眾人來到宴會廳。宴廳門口的仆從將門拉開,里面早已擺好了一張餐桌。
雷金宇座位在我右臨,我一直在觀察雷金宇,這是個大大咧咧,不修邊幅的人。
雷金宇率先敬了那名偵探一杯酒,一飲而盡,偵探也跟著干了杯。
雷金宇將酒杯扔回桌上,在懷里摸著什么,好像沒有摸到。
“咦,這是誰的手帕?”矮個子賓客正在擦眼鏡,無意間看到地上的一條手帕,順手撿起,張鑫坐在他對面,他看了張鑫一眼,遞給了張鑫。
“是我的是我,快給我?!崩捉鹩钜荒槍擂?,“一定是剛才不小心掉在地上了,各位別笑我啊?!?p> “快給雷總遞過去?!睆場螌⑹峙吝f給了我。我接過,看了一眼,這條手帕上繡著一朵花,似是玫瑰。仔細看去,還有污漬陳舊發(fā)黑,似乎很久沒洗過了。
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只要在手帕上抹一點簪身上的藥,雷金宇會立刻斃命桌前,但我需要一個機會摘下簪子,而且雷金宇死在眾目睽睽下……
張鑫突然在桌子下面抓住了我的手腕,這是在讓我別擅動。我從猶豫中驚醒,用眼角瞄了他一下,他沒有看我,臉上還是笑意盎然地對著八方賓客。
我最終放棄了行刺行為,將手帕還給了雷金宇,雷金宇接過,看著手帕出了神。氣氛一時冷了場。
“雷總……雷總……雷總?”連文昌呼喚。
雷金宇突然緩過神來,連忙收起手帕,哈哈笑著:“不好意思啊,謝謝大家,來,喝酒!”
張鑫不動聲色地跟著干杯,掩口壓低聲音對我說:私下行事。
我心中泛起緊張,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跟著舉起了杯,一杯飲盡,我心中的緊張也沒有平復,指尖不由自主搓著手腕上掛墜上的小小孩,這是沈平留下的唯一痕跡,一個一直懸在我心中的無邊的結。
雷金宇斟滿第二杯:“對了,大家都怎么稱呼?有幾位不大認識啊?!?p> 眾人陸續(xù)自我介紹,還沒輪到我時,雷金宇突然向我一指,“這位?”
“哎呀,你看我,都給忘了!”張鑫拍了一下我的肩,力道有點粗魯,我蹭地站起來。
“這位,姓伊名多蘭,是我公司的出納,也是我的朋友,沒見過世面,今天借花獻佛,讓她來學習學習,各位,這事還得拜托大家!”
我施了個禮,叫趙財?shù)陌珎€子客人一直在打量我。叫羅天明的高個子客人隔著桌子我吹了聲口哨,趙財就看了羅天明一眼。
我被盯得有點冒冷汗,局促起來,趕快坐回座位上。
眾人自介完畢后,紛紛斟滿酒杯,慶賀又添新友。我也很配合的端起酒,強迫自己融入其中。
眾人不知飲完第幾杯,仆從推來料理車,上面有六個蓋子。那個形狀,一定是牛排。
“這是為大家準備的牛排,請大家慢用?!边B文昌說。
我按照禮儀課上學的,刀叉飛舞,牛排頃刻間整整齊齊、鱗次櫛比。我觀察其他人,羅天明切得很優(yōu)雅,但動作很慢;偵探龍克和小商人趙財?shù)呐E徘械貌辉趺礃?,雷金宇的牛排切得更慘;張鑫和我一樣,一直在觀察其他人,幾乎沒怎么切。我悄悄叉起自己切得最好看的一塊,趁所有人不注意,放進張鑫盤子里。張鑫回瞪了我一眼,示意我少做多余的。
“哎,牛排這東西,真是麻煩……”雷金宇一邊抱怨,一邊將目光放在我身上,我心里本能地害怕,不敢回視,雷金宇身上有一種殺伐之氣,目光猶如一只蠻橫的手,將我從頭到腳摸了個遍,刺得我全身的不自在,我挽了一下鬢發(fā),掩蓋自己的失態(tài)。
雷金宇扔下刀叉,一把抄起酒杯:“我這第二杯酒,當然,來,伊妹妹,我敬你一杯!”
我被嚇了一跳,理智告訴我趕快端杯,我拼了命才端起自己的杯:“雷……雷總請?!?p> 杯碰,雷金宇仰脖一飲而盡,我分了好幾口才咽下去,喉嚨一硬,差點吐酒,我趕緊捂了捂嘴。
“別停呀,快滿上!哈哈哈?!崩捉鹩畲笮χ鴮⒖毡慌e,示意我給他倒酒。
我臉有點白,看了張鑫一眼。
“還愣著干嘛,還不快給雷總滿上!”張鑫語氣有點不滿,聲音也很大,指著雷金宇的酒杯。
我知道自己失職了,默默端起酒具,殘酒只夠半杯,我起身離席,去拿醒酒器,但我剛走過雷金宇身后時,他身后叫許航的秘書突然走上來,與我的去向交在一起,我被他結結實實撞了一下。
“啊!”我失去平衡,胸口的小刀差點滑落出來,我心中一驚,下意識捂住了禮服的胸口,趕緊收束身形,才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端倪。
雷金宇嚇了一跳,噌地站起來,半抱半扶護住了我:“怎么樣,要不要緊?”
“我……我沒事?!蔽殷@魂未定,幸好沒露出破綻!我在雷金宇懷里站穩(wěn),深吸了口氣,瞬息間調整,恢復鎮(zhèn)定。
“你搞什么呢?找死???”雷金宇怒不可遏,破口大罵許航,“還不快道歉?”
但許航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正眼看我。
“不用不用,我沒事的?!蔽疫B忙婉拒。
“這位小美女,自我保護意識蠻強的啊。”桌子另一邊的羅天明遙遙指著我捂得緊緊的胸口,和坐在旁邊的趙財調侃,趙財并沒搭話,只是直勾勾地望著我。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放心,回頭我就收拾他,給你出氣,怎么樣?別生氣,別生氣哈?!崩捉鹩钶p聲好語地哄著我,小心翼翼將我扶回座位。怒斥許航:“你啞巴了?還不道歉?”
許航破天荒地頂撞了雷金宇,聲音很大:“道什么歉,老板,您怎么能高看這群人,烏合之眾,不值得您深交!尤其是張鑫!”許航瞪著座上的張鑫,“你受老板庇蔭甚久,竟然敢公開脫離公司,另立門戶,你簡直狼心狗肺,叛徒!本以為你已經躲遠了,沒想到還敢來拋頭露面,告訴你,你和你帶的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這筆賬,我早晚跟你算!”
偌大宴廳中回響著許航的吼聲,氣氛陡變,羅天明和趙財面面相覷,連文昌使了個眼色,仆人們紛紛退出了宴廳,關好了門。我一直在觀察雷金宇的臉,怒火已經爬滿他的額頭,說實話,我心底很是害怕,他開心時就很嚇人了,如果他發(fā)火,我不敢想象。
我猜錯了。
雷金宇有一個明顯的呆滯,臉色由陰轉晴,忽然笑了,語氣也變得很奇怪:“許航,你誤會了,張總成立建筑公司,那是經過我同意了的。我好像忘了跟你說,我還資助了一些呢。張總,年輕有為,自己當然要成全,你看,現(xiàn)在張總公司人才濟濟,未來可期啊?!?p> 說完,雷金宇對著張鑫舉杯,眼睛還瞄著我,目光熾烈,昭然若揭。
“雷哥你這哪的話!什么人才濟濟?太抬舉我啦!”張鑫很配合地舉杯,一臉諂媚,拍了拍我的肩,聲音甜脆,“雷哥手下才是悍將如云,自己這點蝦兵蟹將,哪能和雷總的家業(yè)相提并論?您哪,千萬別捧我。”
最終,雷金宇當著我的面羞辱了許航一番。望著許航一言不發(fā)地滾出宴廳,我沒有半點快慰,反而更生壓力,無法喘息。
桌上的氣氛恢復如常。我再次感受到雷金宇目光落在我身上,贊不絕口:“切得真可愛,令人食欲大開,伊妹妹,大哥不會切,你來幫幫大哥唄?”
我心中莫名一抖,不著痕跡地看向張鑫,張鑫根本沒看我,刀叉飛舞,道:“不是跟你說過嗎,雷總有需要,你就幫忙。”
仆從端來一盤新牛排,我低頭換了一副新刀叉,再抬頭時,我在臉上罩上一副完美的笑容,簡單問過雷金宇的喜好,我受訓的技藝全力流轉,迅速切好了一整盤。
“哇?!绷_天明眼睛直了半分鐘,差點鼓起掌來。雷金宇喜上眉梢,大力一拍桌子,喊道:“張鑫!干脆把這丫頭讓給我吧!我以后讓她天天給我切牛排,怎么樣?算我求你,我太需要她了!太需要了!這次你說什么也得忍痛割愛,行不行?”
“哈哈!雷哥的賞識這可是千載難逢,雷哥您這是抬舉,怎么說得像是求我一樣,您折煞我了!”我的腦袋被張鑫拍了一下,“你,好好教教雷總怎么切牛排,以后跟著雷總,我去抽根煙?!?p> 張鑫離座,雷金宇完全沒了拘謹,大手勾上我的肩膀,我被他摟在身上,一股濃重的酒氣傳來,耳邊聽到他連聲解釋:“我醉了,我醉了!”
“我也有點醉,抱歉失陪,我得去趟洗手間?!币恢倍⒅铱吹内w財?shù)狼负箅x座,他的臉通紅,步伐也不穩(wěn),不勝酒力。
“好酒不許吐??!”雷金宇對趙財?shù)谋秤俺吨ぷ雍啊?p> 張鑫心如堅石,我發(fā)自肺腑贊賞他,雖然我早有心理準備,但他剛剛的三言兩語,還是讓我喉頭堵著什么,咽不下去。我強迫自己忘記矜持,讓眉眼含滿笑靨,讓身體乖順伏貼。
我已喝了很多酒,還不容許我醉一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