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家里來了四個女的
那時,她才4歲,她就如同突然掉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洞一眼恐懼而無助,她哭喊著,搖晃著。
可母親卻只能淚眼朦朧地望著她,干出一層皮的嘴唇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謹月顫抖著雙手給母親喂水,可水剛進去又沿著嘴角流了出來。
陳老爹喊來了村子里幾個有經(jīng)驗的長輩,他們看了都直搖頭,說準備后事吧。
謹月開始日夜不停地守在母親身邊,任憑父親怎么喊她睡覺,她都不睡,固執(zhí)地睜著大眼睛,抵抗著襲來的睡意。
她生怕自己一睡就再也看不到母親了。
王氏昏迷了5天,第6天她突然醒了,精神狀態(tài)也好了不少,她摸著睡著了的謹月的臉,一次又一次,禁不住就淚流滿面。
她還這么小,這往后的日子,她該怎么辦?
王氏顧不上想太多,她知道她的情況,她想借這點時間再替他們爺倆做點事。
她拆洗被褥和衣服、打掃院子、烙了幾張高粱面餅。
那是謹月記憶中開心日子的最后一天,母親給她梳了羊角辮,綁上了紅頭繩。
她感激老天把母親又還給了她,雀躍之余還嚷著要給母親梳頭。
那天的陽光很好,地面上黃的光、黑的影,王氏洗著衣服哼著歌,任由謹月在她頭發(fā)上折騰。
當天夜里,謹月早早就躺在王氏的懷里睡著了,直到后半夜,陳老爹突然起來點燈,謹月才被驚醒。
王氏一直在抖。
“娘,娘,您怎么了?”謹月一骨碌翻起來,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渾身發(fā)冷,牙齒發(fā)顫。
王氏伸出干枯的手,借著昏暗的煤油燈,顫抖地撥了下垂在女兒額頭上的亂發(fā),她的嘴唇艱難地蠕動著。
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月兒,娘,娘要走了,娘沒法,看著你,長大成人了,娘也,沒法,看著你嫁人了,你,要聽你爹的話,好好,孝順他?!?p> 任憑謹月再怎么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王氏還是走了。
走了,永遠走了,永遠離開了她。
她的幸福、她的快樂、她的心,也一并被帶走了。
謹月記得很清楚,那是初秋,卻是一個冷得不能再冷的深夜,窗外的烏鴉拍打著破窗戶,凄厲的叫聲中發(fā)出啪啪的聲音。
謹月也是在那一天徹底長大了。
陳老爹也很痛苦,但這個痛苦沒有持續(xù)多久,在不滿5歲的謹月學會擔起屬于母親的責任——每天給父親做飯時,陳老爹就開始考慮起續(xù)弦的事。
無論如何,沒個兒子總是件讓人無法釋懷的事。
那是一個飄著鵝毛大雪的冬天,也就是王氏去世三個多月的時候。
那天一大早,陳老爹就拿出只蓋住了口袋底的一點白面,對謹月說:“娃,爹最近有事,要出去幾天,估計十天半個月不能回來,這點面,你就給自己做點吃的,???”
“您去哪兒,爹?”
記憶中的爹種地時常晚歸,但從來沒有夜不歸宿過,他突然這樣慎重其事地交代,倒是讓謹月感到害怕。
蘇老爹摸了下謹月的頭,說:“等我回來你就知道了。你一個人在家要鎖好門,有事就去找大伯,他會關照你。”
那是謹月第一次一個人在家,偌大的院子,下個不停的大雪,還有門外時不時的走動聲以及狗吠聲,都讓她全身的肌肉緊繃。
沒有火爐,沒有熱炕,她扯著被子緊緊包著頭,蜷縮著,顫抖著,盡量不去想鬼之類的東西。
可越是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幻影就越會出現(xiàn)在眼前。
謹月開始懷念母親,不覺悲從中來。
這樣的煎熬整整持續(xù)了十二天,這期間鄰居大伯過來過幾次,每次都會給她帶一點干饃,每次也都搖著頭嘆氣,說謹月命苦。
第十三天,陳老爹回來了,讓謹月意外的是父親出門時的那套破褂子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新做的黑色中山服,腳上也是新布鞋。
更讓謹月意外的是,父親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斜背著一個大包袱,牽著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身后還跟著一個女人和兩個跟自己個頭相差不多的小女孩。
那個女人,年約三十歲,頭發(fā)在后面挽起,側面露出一點發(fā)髻,鵝蛋臉。
她微笑著看著謹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分,謹月總覺得那點笑容有點刻意為之。
“娃,叫娘。”陳老爹精神振奮,聲音洪亮。
謹月在周氏和女孩們臉上環(huán)視著,環(huán)視了好幾圈還是沒有喊出聲。
陳老爹不死心,幾步向前,把謹月拉到周氏面前,指著周氏和三個女孩對謹月說:“娃,她以后就是你娘了,她們幾個就是你的姐姐妹妹,知道了嗎?快叫娘?!?p> 謹月還是怔怔地看著他們。
“哎呀,不想叫就不叫吧,對了,幾個孩子睡哪?”周氏似乎很不耐煩,看了謹月一眼,就掃視著院子中的兩座土屋子。
“有地方,有地方?!标惱系莺莸刎嗔酥斣乱谎郏蛶е苁纤齻?,繞過院子里的核桃樹,指點著前面走過去了。
空曠的院子里除了陳老爹的正屋,以及謹月的住房兼廚房外,并沒有多余的屋子。
但是陳老爹似乎一點都不犯愁,他似乎早已在心里規(guī)劃好了一切。
謹月從來沒覺得父親這樣能說會道過,在他比比畫畫了半天后,謹月聽到了周氏的笑聲。
謹月是在午飯時分知道父親的規(guī)劃的。
那天,陳老爹破天荒拿出了兩碗白面,周氏搟了面片,陳老爹端著碗狼吞虎咽,發(fā)出咕嚕嚕的響聲。
三碗面片下肚后,他抹抹嘴,對謹月說:“娃,你看家里現(xiàn)在多了幾個人,一時半會也蓋不成房,爹打算把西邊那兒給你收拾一下,你看咋樣?”
謹月并不能準確地區(qū)分東西南北,不過她還是敏感地意識到了西邊指的是哪。
整個院子,除了兩間屋子,還能收拾出來的就只有屋子對面的驢圈了。
“爹,你說的是驢圈嗎?”謹月停下吃到一半的飯,茫然地看著陳老爹。
三個女孩互相對視了下,笑了起來。
大果小橙
今天是七夕,祝大家節(jié)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