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還是選擇了不愿意的交通方式

　　南京的夜景著實要比北京好看，這是周侯燦和虎子在南京城里轉(zhuǎn)了一圈后一致得出的結(jié)論。

　　暫且不說繁華的秦淮河邊，光晚上這南京城里的人就不知道比北京城多了多少。

　　轉(zhuǎn)了一會兒后，晚飯什么也沒吃的周侯燦便有些餓了，于是他拉著虎子在市集中尋覓，想找找賣小吃的小攤。

　　他剛轉(zhuǎn)過一條街，就在旁邊看到一家賣素鍋貼的小店。此時店中剛做好一鍋素鍋貼，散出的香味讓周侯燦食指大動。

　　周侯燦走過去，對著店主說道：“這一鍋我全要了，總共多少錢？”

　　“客官要是全要的話，十文即可。”這店主把鍋貼鋪到油紙上，頭也不抬地對外面說道。

　　周侯燦正要摸錢，卻感覺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這位仁兄，你一個人能吃得了這一鍋嗎？”

　　周侯燦扭過頭，看到一個和他年紀(jì)相仿的人正好奇地看著他。

　　“讓兄臺見笑了，”周侯燦笑了笑，沒有過多理會，他要多少關(guān)這人啥事，“我晚上沒吃飯，這不是剛好出來吃點？再說了，這還有個小孩，應(yīng)該是能吃完的，就不勞兄臺費心了?！?p>　　“唉，我本來是想問問兄臺能否給我留一些的，現(xiàn)在看我還是老老實實地等下一鍋吧?！?p>　　見這人一臉無奈的樣子，周侯燦心里的火氣被勾了上來。

　　想要不能直說嗎，非要先說一句那種話，就算本來想給也不給。

　　“不知這位兄臺在何處高就啊？”周侯燦隨口一提，在看到這人微變的面色后就知道自己這話問對人了。

　　“在下現(xiàn)在連舉業(yè)還是一無所成，更別說什么‘高就’了。”這人嘆了口氣，正欲轉(zhuǎn)身離開。

　　周侯燦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之處，連罵自己昏了頭。

　　現(xiàn)在想想，這人開口問第一句話的時候并沒有帶什么惡意，有的只是好奇而已，可自己卻是用了一種近似刻薄的語氣向他提出了一個難堪的問題。面對這個問題，這個人沒有試圖隱瞞自己舉業(yè)不精的事實，而是選擇如實回答，并且在回答之后并沒有進一步反諷，一看就不是什么惡人。

　　周侯燦忙叫住這人，說道：“兄臺如果不介意與人分這一鍋的話，還請留步?！?p>　　這人轉(zhuǎn)身，對著周侯燦點了點頭，然后揖了一禮：“那就多謝仁兄了?！?p>　　在兩人交談期間，店主已經(jīng)把鍋貼裝到了油紙包里，聽到周侯燦的話，又拿出一個油紙包把原來的鍋貼分開。

　　周侯燦見店主馬上便要分好，便從隨身攜帶的荷包里點出十文錢，一枚一枚地排到柜臺上。

　　一旁站著的那人一看周侯燦準(zhǔn)備把所有的錢都付了，便直接上前幾步攔下：“仁兄這是何意？”

　　“在下方才多有冒犯，”周侯燦沒有理會這人的阻攔，繼續(xù)排著錢，“這鍋貼權(quán)當(dāng)是在下給仁兄賠罪了罷?！?p>　　“這可使不得，”這人見阻攔無果，便也開始往外掏錢，“哪里有讓別人破費的道理呢？”

　　但這人還是沒有在速度上勝過周侯燦。見店主拿著兩個油紙包過來，周侯燦便眼疾手快地把柜臺上的錢推向店主，然后順勢接過兩個包，把其中一個放在那個人面前：“仁兄不必麻煩了，攏共五文錢，你要是非要推讓那可就是看不起在下了?！?p>　　見周侯燦這樣說了，那人只好把柜臺上的錢再一枚一枚地收回來，然后拿過自己面前的油紙包，對周侯燦說道：“那學(xué)生我就卻之不恭了，只是不知兄臺高姓，好容學(xué)生知道？”

　　“借一步說話?！背鲇趧偛朋A站里神經(jīng)過敏的原因，周侯燦并不愿意在這種人群眾多的地方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便拉著虎子，拿著剛剛出爐的鍋貼率先進了一旁一條僻靜的小巷。

　　這人有些不解周侯燦的行為，但也緊隨其后地跟過去了。

　　周侯燦見這個人面上疑惑，便帶著歉意道：“在下不便在人前說出名姓，還請兄臺不要聲張?！?p>　　這人臉上的表情逐漸精彩起來，像是看一個傻子一樣，他并不覺得周侯燦有什么特殊到不能在別人面前隨便報出名頭的原因。

　　周侯燦對這個人這樣的反應(yīng)并不意外，畢竟他沒有說出自己姓甚名誰。

　　見這人漸漸有些不耐煩了，周侯燦便開口道：“小可不才，便是周侯燦?！?p>　　“你是周侯燦？”這人明顯有些吃驚，“我……學(xué)生的意思是，仁兄真是那個被劉瑾貶官的周侯燦？”

　　“如假包換?！敝芎顮N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失敬失敬，”這人一聽周侯燦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反而有些慌張了，“學(xué)生胡松，今日多有冒犯，還望周主簿見諒?！?p>　　周侯燦這時也不知是該感謝劉瑾好，還是該罵劉瑾好。

　　他這一出“布告天下，咸使聞知”是讓大家更忌憚他了，但又何嘗不是一個讓周侯燦揚名天下的機會呢？

　　這一路走來，劉瓚就多次警告周侯燦沒事不要報自己的名號，否則會有意想不到的后果。

　　周侯燦還記得當(dāng)時劉瓚是怎么說的。

　　“你要知道，劉老哥我原來是行人，對這種傳告天下的事也略懂一些。按照成例，各個衙門收到邸報后一般會把里面的內(nèi)容一字不差地抄下來貼到城門上，甚至有些會專門抄一份送到當(dāng)?shù)氐墓賹W(xué)里面。”

　　正是有了劉瓚的一番告誡，周侯燦才沒有在人群中報出自己的名頭。

　　而方才面前這人在聽到他名字之后的表現(xiàn)更是讓周侯燦斷定他做了一個明智的選擇。

　　“這倒無妨，胡賢兄是南京人嗎？”

　　胡松見周侯燦沒有揪著他剛才的行為不放，心里的一口氣總算是松掉了。但他不知道的是，周侯燦在對自己剛才的失禮行為檢討后，一點也不覺得他的行為有什么不對。

　　“學(xué)生并不是本地人，”胡松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些難為情的神色，“學(xué)生是滁州人，就在江對面住，離南京倒是不遠。今日到此來主要是因為白日學(xué)生的文章被訓(xùn)導(dǎo)數(shù)落了一通，讓學(xué)生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讀書的料子。”

　　周侯燦聽了之后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吃東西的確是放松心情的一種方式。

　　“胡賢兄不必這樣，”周侯燦開始勸解，“你可是考過鄉(xiāng)試了嗎？”

　　“沒有，學(xué)生太愚笨了，”胡松情緒愈發(fā)低落了，“學(xué)生現(xiàn)在還只是個生員罷了，去年的鄉(xiāng)試學(xué)生都沒有赴考?！?p>　　“這怎么行呢？你不試試怎么知道自己不行，萬一考上了呢？”周侯燦這時有些急了。

　　看看人家劉瓚劉縣丞，那可是出了名的科舉釘子戶。

　　“學(xué)生只是個增廣生員罷了?！焙蓳u搖頭，還是沒有一點信心。

　　“增廣生員怎么了，增廣生員也可以考鄉(xiāng)試啊，”周侯燦鼓勵著眼前這個士子，“文章一時寫得不好是正常的，現(xiàn)在寫得越多，考場發(fā)揮越好嘛。”

　　“好的，周主簿，學(xué)生受教了，”胡松點點頭，“我下一科就參考，一定能考出好成績。”

　　周侯燦見話已至此，便也沒有再多說什么，向胡松行了一禮，然后便先行離開了。他還要趕回驛站休息，時候也不早了。

　　在他看來，胡松缺的并不是才能，而是對自己堅定的信心。

　　反正鄉(xiāng)試會試就是這么玄學(xué)，考上與否自聽天命，周侯燦總不能說你別考了這種話吧，畢竟不是還有劉瓚的先例在這兒放著嗎。

　　周侯燦吃完買的鍋貼緊趕慢趕地在一更三點的時候回到了驛站。

　　這時驛站還是燈火通明，傳遞往來公文的驛卒依然絡(luò)繹不絕。

　　驛丞已是在此等了有一會兒了，見周侯燦過來，驛丞上前說道：“周主簿，我詢問了一下周邊府縣的幾個馬驛，現(xiàn)在都沒有空閑的馬，估計這一段都是這樣?！?p>　　說完這段話后，驛丞故意停留了片刻，見周侯燦沒什么反應(yīng)后便繼續(xù)說道：“但是又不能因為我這驛站的原因耽誤了周主簿你的期限，這樣吧，我這驛站可以幫你安排水運，周主簿你還是走運河線到頭，然后再轉(zhuǎn)馬驛，這樣不耽擱?！?p>　　周侯燦有些為難，他實在不想再坐船了，便開口問道：“確實沒有空閑的馬？”

　　“沒有了，”驛丞斬釘截鐵，又重復(fù)了一下剛才的話，“而且這一段都不會有空閑?！?p>　　驛丞說到這兒，便壓低了聲音：“周主簿想必也是知道的吧，臨近端午節(jié)了，南京周邊的驛站確實忙不過來。”

　　“哦，”周侯燦頓時露出了然的神色，“那船的事就勞煩你了，能不能明天就走？”

　　既然在這里呆著也是白呆著，他還不如早日赴任，還可以盡早熟悉漳浦縣的環(huán)境。

　　“可以，這沒問題，”驛丞滿口答應(yīng)，“周主簿你就放心等著明天中午前上船吧?！?p>　　聞言，周侯燦匆匆謝過驛丞，帶著虎子便進了房間，簡單洗漱過后便睡了過去。

　　明天還要坐船，今天可要養(yǎng)好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