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開平搬進(jìn)來時,石建明就巳經(jīng)在這里住了至少5年,也就是說,石建明比老周居住的時間多了5年時間。計算到兩家的第一次面對面溝通的時間,石建明的居住時間巳經(jīng)超過15年。因為鄰里之間不交流,更不串門,所以根本不知道石建明家里是什么樣,只是偶爾上下樓碰過面。而且石建明每次都是黑著臉,低著頭,微微佝僂著背,目不斜視,所以也不曾打過招呼。他走路時總是半曲著腿,腳掌重重地拍向地面,隔兩層樓都能聽見沉悶的腳步聲。對他家的了解僅限于,除了夫妻二人,還有一兒子,身高約175cm,體型肥胖,怎么看,也該有200多斤吧。
再過了一周,石建明再一次重重地拍響了老周家的門,這一次,老周和老伴在家。這一次的拍門聲,比以往更大,更急促,先是把陸桂英嚇了一跳。
砰砰砰!
“老頭子,有人敲門”,在房間整理衣物的陸桂英,對正在客廳看電視的周開平喊道。因為老周喜歡把電視的音量開得特別大,所以和他說話時,只要電視開著,都要喊。又因為老周聽力不好,或者臥室的墻壁屏蔽了一些電視音量,所以在房間的陸桂英反而聽到了敲門聲。
聽到陸桂英的聲音,但并沒有聽清說了什么,周開平問了句你說什么,陸桂英只得重復(fù)了一次,老周這才豎起耳朵仔細(xì)聽了聽,才聽到有人在敲門。聽到這么大聲急促的敲門聲,老周慌亂地站起了身,離開沙發(fā),但又馬上停下來,回頭拿起茶幾上的搖控器關(guān)了電視,轉(zhuǎn)身走向房門,打開了門。
站在門外的又是樓下301的石建明。這次套在身上的是一件白色T恤,但白色并沒讓他的臉色好看一點,反而更襯托出黝黑的膚色,袖口照樣卷著邊,前襟皺巴巴的變了形。
“我家廚房墻上又在流水,我要進(jìn)來看一下怎么回事,”石建明厲聲說道,語氣中明顯帶著煩燥的情緒,令人生畏的怒氣。
“哦”了一聲,老周沒有再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打開了門。
別看周開平幾十年來,三天兩頭和陸桂英吵架,從來沒想過吃虧,從來不會吃虧,吵不過就動手,但是面對外人時,一直都是怯懦的,他把所有的壞脾氣都留在了家里。遇到這種事,他從來不會反駁,不知道如何與人爭辯,因為腦子里一團(tuán)漿糊,就想往后退。聽到石建明說要進(jìn)來,不加思索,下意識地就開了門。開門之后,老周也只是跟在后面,陸桂英從臥室出來,也跟了過來,嘴里小聲嘀咕著:“怎么了,又漏水了?”說完看向老周,想要知道一點信息,但老周沒有看她,只是張著嘴,沒有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么,怕說錯,又怕漏掉石建明在家里的一舉一動。于是,老兩口就這么一左一右,站在石建明的身后,看著他在干什么。
石建明走進(jìn)廚房,和上次一樣,把所有想看的地方重新看了一次。這次還特意蹲下身,更仔細(xì)地查看地面的縫隙,并用手摸了摸,似乎想從這里能摸到哪怕一滴水,老周家漏水的罪名也就坐實了。可是,事與愿違,和上次一樣,除了一些粉末狀灰塵之外,毫無收獲。
“我家每次做飯,墻上就流水下來,從天花板的縫隙一直流,墻都濕了,柜子也濕了?!笔餮劭凑也坏饺魏巫C據(jù),仍然趾高氣揚地說道。
“漏水?是我們這里漏下去的嗎?”陸桂英小聲地問道。
“如果不是你家,還會是哪里,就是從墻縫里流下來的,全都濕了!”
“哦……,我們不知道啊,不會吧,我們今天都沒做飯。”陸桂英回答。
“你家肯定是潑水了,水從墻縫流下去了,要不然哪來的水!”
“我們真的沒有潑水在地上,地上都是干的,你現(xiàn)在都看得到,都是干的?!标懝鹩⒚恢^腦。
陸桂英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了,她實在不確定這水是從哪里來的,但她覺得石建明不會無緣由,憑空編個故事三番兩次過來,自我懷疑讓陸桂英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著。
“把我們家的墻、櫥柜全都淋濕了,每次做飯就流水下來,每次做飯就流水!”石建明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激動,想讓整棟樓都聽見。
老周兩口子沉默了一會兒,看向?qū)Ψ?,但又想不出其它話,陸桂英只能重?fù)地說:“我們今天沒有做飯,今天還沒有拖地啊。”周開平在一旁說是啊。
“水是從上面流下來的,你們家肯定有問題,哼!”石建明在離開前,站在玄關(guān)處,沖著老周斜著眼睛瞪了一眼。離開時,嘴里還一直嘟嘟囔囔,聽不清他在說什么,總之是在抱怨,也許有些當(dāng)著面罵不出口的話。又或者一心想找到證據(jù),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就是要實錘,因為沒找到,心里或多或少有點不甘,不知道如何才能把所有責(zé)任算到老周頭上。
周開平和陸桂英兩口子本來身高就不高,再加上70多歲,些許彎著背,低著頭,在面對大聲說話,怒氣沖沖地石建明時,心里完全沒有了一點底氣。也找不到一點雙方在家里吵架時的那種氣勢,那種你一句我一句,誰都不想輸,誰都不承認(rèn)有錯,針尖對麥芒的架勢。他們一如即往地在面對外人時,流露出怯懦的一面,就像在告訴石建明:我們雖然沒找到水是哪里來的,但只是我們暫時沒有找到而巳,我們不占理。
石建明下樓回到自己的家,妻子李紅娟正在廚房做飯,煙霧繚繞,還不住地咳嗽。
“跟他們說得怎么樣?”灶上的火還開著,李紅娟一邊炒菜,一邊問道。
“還能怎么樣?跟上次一樣,死不認(rèn)賬!”石建明咬著牙,腮幫子鼓起。
“真是太過分了,這明擺著是樓上流下來的水,墻全濕了?!闭f完,李紅娟又連續(xù)咳了兩聲。
“但是他們家地上沒有水,光從表面上看,真的找不到證據(jù)?!?p> “墻上流下來的水就是證據(jù)啊,這又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李紅娟說。
石建明罵罵咧咧:“真他媽的!哪有這種事!”